瞳孔微微放大,溫漾盯著裡麵的錢,好一會兒,才極珍惜地拿了出來。
“哎,溫漾,你帶了嗎?要不要今天交?”
班長一路收下來,經過溫漾時問了一句。
溫漾回過頭,一言不發地將錢遞了過去。
班長接過去,放進專門用來收錢的包裡,一邊勾名字一邊隨口說了句,“你這個錢好新啊。”
溫漾沒吭聲。
班長也習慣了般,繼續往下收錢去。
直到人走遠了,她才慢慢地坐了下來,拿起白色絨毛小狗,一眼不眨地盯著。
“嗯?”
鬱塵餘光一瞥,而後視線定在了上麵,認出來後眉梢一揚,有些不可思議,“你上周找的那個錢包?怎麼找到……”
話音忽然一頓。
他眸子微微一眯,察覺到了,問:“新買的?”
溫漾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應。
鬱塵對此已經習慣,並沒多在意,正要收回視線時,忽地聽她道:“嗯。”
她眼神有些放空,輕聲喃喃道:“……是哥哥買的。”
像是在回答他。
又像是自言自語。
“……”
鬱塵驀然一頓,漆黑的眼眸無聲抬起,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上午第一節課是化學課。
因為馬上就是期末考試,老師沒有再進行教學,而是帶著學生們開始複習,也著重準備考試。
課堂上花了十分鐘進行隨堂練習後,老師道:“最後一道壓軸題小組討論三分鐘,等下抽人上來講思路。”
話音一落。
學生們頓時自發轉身,開始按四人小組討論了起來。
溫漾也轉過了身。
餘光裡,有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在注視著她,明顯到難以忽視。
她無意識地望了過去,對上了一雙碧色眼眸。
仿佛一條豔麗而有毒的蛇在盯獵物。
“溫漾?”
後桌歪著頭,疑惑地用筆戳了一下溫漾的手臂。
“……”
溫漾收回目光,眉心不易察覺地擰了一瞬,但很快便斂下心神,問道:“這道題,你們不會嗎?”
三人:“……”
這些死學霸一定要這麼真情實感地問出口嗎?
後桌一抹臉,絕望道:“我要跟這個全是天才的世界拚了。”
旁邊同學拉了拉他衣袖,勸解:“沒事的啦,你看鬱哥,天天和溫漾做同桌,不照樣若無其事嗎,完全就沒有一點自慚形穢的樣子嘛。”
後桌恍然,“還是鬱哥臉皮夠厚啊。”
“……”
鬱塵麵無表情:“滾。”
溫漾並沒有嘲笑的意圖,見三人都不懂,低著頭,拿筆勾了勾題乾,專注而認真地為他們講解這道題。
她平時話少,難得因為講題而說了不少話。
幾人都聽得認真。
竟真聽懂了。
“臥槽,原來這就是學霸的解題思路嗎?有種開掛做題的感覺。”
“因為你開的是溫漾牌壓軸題露頭就秒掛。”
“嘖嘖,不過,溫漾,真沒想到你不光做題厲害,你講題也厲害啊。”
“確實,上次問化學課代表,我才知道原來真有每個字都認識,但放在一起就聽不懂這種事。”
兩個後桌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
而後,其中一個突然看著溫漾,半開玩笑般試探著問了句,“對了溫漾,以後我們能來問你題嗎?”
溫漾唇動了一下,下意識要拒絕。
可腦海裡忽然浮現起了哥哥說過的話。
——“你可以不和他們做朋友,但是彆讓關係太僵。”
她頓了一下,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嗯。”
這個字落下。
三人同時意外地看向溫漾,似乎都沒有想到她會同意。
溫漾想了想,又謹慎地補充了句,“偶爾。”
這時,後桌先反應過來,一臉興奮,所有情緒都化為一句簡單明了的,“臥槽!”
“臥槽!!”
忍不住又說了聲,他才道:“你放心吧,溫漾,肯定不麻煩你,就偶爾問一下,非常偶爾。”
溫漾“嗯”了一下,沒有注意到同桌看過來的目光。
沒一會兒,討論時間結束。
老師回到了講台上,敲了敲黑板,教室裡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這樣吧,”老師掃了一眼底下的學生,說:“抽四個組上來解題,每個組出一個人就行了。”
而後隨機念了四個大組。
其中剛好有溫漾組。
溫漾回過頭看了一眼同學,在對方無辜的目光裡明白了什麼。
她默默地放下了書,和其他小組代表一起走上了講台。
剛拿起粉筆,一回頭,險些與人撞上,她下意識要往後退。
與此同時,那人伸出手握了一下溫漾的手腕,仿佛是想扶住她。
溫漾感覺到手腕的表被若有似無地蹭了一下,但因為內側粘了膠水,並沒有絲毫鬆動。
緊接著那人收回手,彬彬有禮地問道:“沒事吧?”
“……”
溫漾抬眸,看了一眼對方碧色眼眸,一言不發地轉過身,開始在黑板上寫答題步驟。
她寫得很快,幾乎是上台答題裡最快寫完的。
寫完後,沒有半秒耽擱地扔下粉筆,就要往下走。
經過身旁的人時。
有一道很輕的仿佛隻說給她聽的聲音響起。
“報名費找了很久嗎?”
溫漾遽然一頓,瞳孔輕微收縮,倏地側眸看向他。
恰在這時。
衛行謙寫完了最後一行步驟,慢條斯理地將粉筆放在了黑板槽裡,回過頭瞧了她一眼,唇邊翹起,聲音壓得很低,“總算對我感興趣了?”
說完後,沒有再看她,就這樣朝著自己的座位而去。
有一瞬間。
溫漾望著他的背影,仿佛透過他,看見了另一個人。
她幾乎不記得後來老師是怎麼講的題,也不記得這節課是怎麼結束的。
一整個上午,她都有些走神。
腦海裡,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影卻在不斷閃回,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可他不是。
那個人不是衛行謙。
她無比清楚這件事實。
因為她聽過的。
他的名字……
-
薑煙將溫漾送到舅媽家的那天,最先回來的是表哥薑霆,他挎著書包走進來,少年身形很高,手裡拿著根冰棍,一邊咬一邊喊了聲,“修淩,走啊,打球去。”
然而一進來,撞見的卻是坐在客廳有些局促的溫漾。
聽到聲音,溫漾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小聲喊了句,“表哥。”
薑霆看到她愣了一下,而後才道:“溫漾?你怎麼在……”
頓了一下,想起前幾天爸媽還因為這事吵了一架。
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好像是老媽埋怨姑姑,“要我說,一開始就不該治,本來醫生都說了沒多少希望,你看吧,非要治,這不,還不是死了,還浪費這麼多錢,這也就算了,咱們借出去的也不少吧?我們對她也算有良心的了吧?她倒好,不說掙了錢先還我們點兒,還扔個累贅過來。”
“什麼叫不該治?”父親的聲音透著火氣,“妹夫沒病的時候,哪次來我們家沒送禮?這些年,人家接濟我們家的可不止我們借的那點錢,就說你那些衣服,人家小煙以前送你的,哪件不是好幾千?怎麼現在人家有困難了,你就開始說這些風涼話了?我看你真是和那些白眼狼沒區彆。”
“我白眼狼?我要是白眼狼我還會借錢?我還會讓她把溫漾送到我們家來?”
老媽把洗著的菜往盆裡一扔,情緒激動地道:“你以為我不想跟你一樣做你那爛好人?你怎麼不看看這個家,本來就隻有三個房間,我倆一間,兒子一間,修淩一間,哪兒還有多的房間了?本來就小,現在好了,還要再多一雙筷子!”
聞言,父親也停下了切肉的動作,聲音不由揚起,“是!你侄子住我們家就可以,我外甥女就不行!”
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不過老爸老媽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他也沒放心上。
這會兒看見溫漾,他才想起來她接下來要暫時住自己家的事兒,隨口問道:“你幾點到的?”
溫漾乖乖答道:“兩點。”
薑霆“哦”了一句,又問:“那你房間收拾好了嗎?”
溫漾這才巴巴地望著他。
薑霆咬著冰棍,反應了幾秒,才明白她應該是不知道自己住哪間屋子,便抬了一下下巴,說:“喏,那個房間,本來是駱修淩住的,現在你住那兒了,駱修淩來跟我住……對了,你過來的時候見沒見到一個哥哥?”
這時。
薑霆的房間門忽然從裡打開。
少年走了出來,淩厲的五官帶著一股逼人的氣勢,語氣極為不耐,“不是打球麼?”
薑霆眼一挑,有點意外,“你在家啊,我以為你不在呢,剛叫你怎麼不出聲?”
駱修淩“嘖”了聲,懶得回答。
“行吧,”薑霆站了起來,又想起什麼似的,朝溫漾道:“你自己去收拾房間吧,我們先走了。”
薑霆沒注意到溫漾看見駱修淩後瞬間的僵硬,扔下書包便和人一起出了門。
大門合上前。
溫漾看見駱修淩站在門口,漆黑眼眸不經意地瞥來,一瞬不錯地盯著她。
如同一條毒蛇盯著自己的獵物。
溫漾僵在原地,四肢冰涼,幾乎忘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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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卻擁有近乎一樣的眼神。
溫漾指節慢慢陷入掌心,眼底卻沒有當年的懼怕,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子裡的厭恨。
下課鈴聲忽然響起。
隨著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教室裡的同學全都一走而光,喧鬨也跟著遠去。
漸漸安靜了下來。
溫漾慢慢回過頭。
隻見不遠處,剩下教室裡最後一人。
他盯著溫漾,微微一笑,而後抬起了手。
指節掛著一個金屬扣,上麵墜著的東西,溫漾再熟悉不過。
正是上周五找了一下午的白色絨毛小狗。
而裡麵裝著的,是她暑假班的報名費。
衛行謙輕輕晃了晃,似笑非笑地戲謔道:“看你找得那麼辛苦,我還以為對你而言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