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想討你歡心。
……
回到家裡,溫漾洗完澡,擦著頭發,慢吞吞地打開了房間門。
三樓隻有兩個房間,中間的公共區域十分寬敞,設備也一應俱全。
此刻,許珩正站在飲水區調飲料,聽見聲音,抬了下眼,“怎麼不吹乾?”
“熱。”
溫漾說,然後慢慢走到許珩身邊。
“等下哥哥給你吹,”許珩手下動作加快,掃了一眼她正在滴水的烏發,歎了口氣,“就算是夏天不吹乾也會生病的,阿漾。”
“……哦。”
溫漾乖乖應了一聲,坐了下來。
沒一會兒許珩將一杯生椰西瓜汁放在她麵前,然後轉身去找吹風機。
他動作輕柔,仿佛生怕弄痛了她,隻是撩起頭發,一點點吹著。
溫漾就這樣安靜地任他吹著,咬著吸管,小口喝著飲料。
頭頂照下來柔和的光,隻有吹風機的呼呼聲響起。
這個瞬間顯得有些愜意。
溫漾便有些出神。
片刻後。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下來。
腦袋上傳來一道溫熱的觸感,緊接著聽見哥哥的聲音,“好了,我們阿漾的頭發真好。”
溫漾轉過臉,哥哥因為站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隻到他的胸前,白色襯衣扣到了頂,考究又優雅,再往上是微微凸起的喉結,清晰的下頷線。
她目光定格兩秒,慢慢揚起,看向哥哥溫和的神色。
“哥哥。”
她毫無緣由地喊了一聲。
“嗯?”
許珩回應她。
“哥哥。”
她又喊了一遍。
“嗯?怎麼了?”
許珩失笑,“嫌棄哥哥沒好好誇阿漾嗎?”
溫漾盯著他的眼睛,忽然說:“哥哥,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我以後也會對你很好很好。
所以。
不要拋棄我。
哥哥。
許珩愣了一下,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好啊,你也對哥哥好點。”
溫漾用力地“嗯”了一聲。
似乎借此來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許珩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坐在了她身旁,“現在阿漾心情好些了嗎?”
溫漾點頭,“嗯,好了。”
“哥哥有一些話想跟你說。”
許珩轉了過來,看向她,語調正經了些。
溫漾也認真了起來。
“哥哥先問你一個問題,”許珩說,“水果都有分給同學嗎?”
溫漾點頭。
“嗯,阿漾真乖。”
許珩繼續說:“那同學們是什麼反應?”
溫漾回想了一下,回答:“高興。”
許珩唇角似是鬆緩了些,“嗯,阿漾,你可以不和他們做朋友,但是彆讓關係太僵,至少你以後需要幫助的時候,有人願意對你施以援手,哪怕是很小的事,明白嗎?”
溫漾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看著他。
過了會兒。
她問:“如果他們不願意呢?”
“願意與否是他們的選擇,但彆因為害怕被拒絕而不向外界求助。”
許珩頓了一下,而後笑了笑,語調溫和,“你可以和我說,我不會拒絕你,阿漾。”
溫漾安靜片刻,慢慢點頭。
“好,那我們現在能聊聊那位讓你討厭的同學嗎?”
溫漾遲疑了一下,說:“……能。”
“除了他以外,還有這樣讓你討厭的同學嗎?”
“……沒有了。”
“那以前呢?”
“……”
溫漾沉默了一下,說:“沒有。”
但嗓音卻有些乾澀。
許珩看了她一會兒。
溫漾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在看她有沒有撒謊,但她也無法言說,因為從前的確沒有討厭的同學,有的隻是討厭的……同樣寄宿在舅媽家裡的那個人。
沒有人幫過她,她忍受過、嘗試反抗過、呼救過、救助過大人……可什麼也沒有改變。
一切都不曾變化,甚至愈演愈烈。
除了逃避,還有什麼辦法呢?
溫漾不明白地看著哥哥。
“哥哥可以幫你轉學,但是阿漾,如果以後再次遇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如果運氣好,可以再次遠離,如果運氣不好,走不了,該怎麼辦?”
許珩問得很慢,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溫漾沒吭聲。
“逃避很有用,阿漾,隻要離開了,這個討厭的人就會從你的生活裡消失,但是代價呢?”
“犧牲你自己熟悉的一切,去到新的地方,麵臨新的風險,新的問題。”
“你在這裡尚且還沒有舍不得的羈絆,但如果將來某一天,你有了舍不得離開的人,還能這樣輕易地做下決定嗎?”
溫漾安靜地聽著。
不知為何。
腦海裡浮現起了白天課桌邊圍繞的三個女生。
鴉羽似的眼睫慢慢垂下,她沉默片刻,有了反應。
“哥哥,”她聲音很輕,“你教教我。”
許珩眼底蘊起一點溫柔的笑意,摸了摸她的頭,“嗯,哥哥教你。”
“阿漾彆害怕,”許珩低聲說,嗓音清透乾淨,無端地讓人放下戒備,“哥哥在。”
“一切有哥哥。”
“……嗯。”
初夏的夜色溫柔,就連風也是暖的,從陽台一路飄進來,雪白透明的簾布紛飛起舞,響起窸窣的聲響。
卻仿佛襯得這個夏夜更加溫柔。
這天開始,溫漾偶爾會給同學們分發一些水果零食,同學們也會有來有往地分給她一些。
溫漾的話還是很少。
但有了回應。
同學們都驚歎於她的變化,沒過幾天,班級裡的女生會主動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
溫漾幾乎沒有落單的時候。
衛行謙似乎也沒有再找她。
像是,真的變好了。
這周五。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
班長站在講台上,聲音揚了些,“下午有人要來教室檢查違規電器啥的,你們有什麼貴重物品要隨身攜帶啊。”
下麵同學們立刻笑著回。
“搜手機是吧?”
“哎喲班長,你這太明顯了好嗎?”
“下次委婉一點ok?”
……
然後一陣窸窸窣窣,全都翻著課桌,看看有沒有要帶在身上的。
溫漾也頓了一下。
……貴重物品。
她回過身,翻開書包,視線停在最裡層的隔層。
遲疑兩秒後,她拉開拉鏈,將裡麵裝錢的小包拿了出來,放在了校褲口袋裡。
“溫漾,下節體育課,走呀,一起。”
有女生喊她。
她回過頭,生疏地“嗯”了一下,然後慢慢走過去。
下午陽光燦爛,操場上聚集了不少上體育課的學生。
體育委員招著手,“二班的,都過來集合。”
溫漾跟著同學一起過去。
課鈴拉響以後,體育老師才慢悠悠地走過來。
學生們擠在一塊,自以為隱蔽地戳戳碰碰,發出嘻嘻的笑聲。
體育老師裝沒看見似的,一吹口哨,“今天要體測啊。”
“啊——”
原本嬉皮笑臉的同學們頓時哭喪個臉。
體育老師樂了,又安慰道:“哎呀沒事的,就測個五十米,外加仰臥起坐,看有時間再坐位體前屈吧。”
沒八百米!
學生們又長出口氣,鬆懈了,甚至還有的笑出了聲。
“……你們這臉變得,”體育老師說,“好了,都散開吧,做個熱身運動,今天就不跑步了,做完先測五十米,然後體育委員帶人去拿器材,測仰臥起坐。”
體育委員說了聲“好”。
擁擠的學生們散開,熱身運動做得很是鬆懶。
老師在旁邊哼笑,“不認真做嘛,等會跑五十米抽筋就老實了。”
“……”
原本敷衍了事的同學們默默認真了起來。
做完後,先是男生測五十米,還沒輪到的同學們在跑道內場看戲。
“肯定又是鬱塵第一。”
“咱們鬱哥就是頭腦萎縮,四肢發達。”
“臥槽,鬱哥!他說你腦子不好!”
“哎不是我沒有!鬱哥你相信我啊,他誹謗啊!”
男生們全都嘻嘻哈哈開玩笑。
“哎,溫漾,你覺得誰會第一呀?”
身旁的女生用胳膊輕輕碰了碰溫漾。
有些走神的溫漾:“嗯?”
幾個女生笑她,“你同桌馬上開跑了,你怎麼一點都關心成績。”
溫漾茫然地看了過去。
跑道上正站著五個人在做準備,體育老師一邊拿著名單,一邊拿著秒表,似乎在檢查確認。
原本正在放鬆的鬱塵像是感受到什麼,忽地瞥了過來,目光正對上溫漾。
而後,他唇角輕輕一勾,朝她露出一個分外自信囂張的笑。
“……”
溫漾默默收回視線。
身旁女生們全都笑著起哄。
就連一旁的男生們也炸了鍋。
“臥槽這也太明顯了吧。”
“不愧是鬱哥啊,玩這麼花。”
“這是什麼?公開求偶是吧。”
“哈哈哈哈哈,孔雀開屏了屬於是。”
……
溫漾眉心微微一擰。
恰好這時,老師開了口,“好了彆瞎起哄了,準備跑了。”
等這邊動靜小了些,老師猛一吹口哨,五個男生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鬱塵身高腿長,肌肉線條明顯又漂亮,幾乎很快就和旁邊的人拉開了差距。
毫不意外,成為了第一個到達終點的人。
男生們給他歡呼慶賀。
他並沒搭理,錄完成績後,慢悠悠地走了過來,離溫漾不近不遠的距離。
溫漾沒注意周圍打趣的目光。
一輪輪測試後,很快輪到了女生。
老師提醒道:“身上鑰匙手機啥的都放旁邊,彆帶著磚跑啊。”
四周同學都低頭檢查口袋。
溫漾也將手放進了校褲口袋裡,指腹摩挲著裝了錢的小包,鼓出一小塊凸起。
她遲疑著,沒動作。
“喂。”
不遠處,鬱塵抬腿過來,走到她麵前,“要放什麼?我幫你拿著。”
“……”
溫漾仰起臉,猶豫地看著他。
鬱塵挑起眉,問:“不相信我啊?”
“……”
溫漾略微思索了一秒。
雖然她也不怎麼喜歡鬱塵,但比起其他人,要稍微熟悉一些,而且他至少不是會覬覦兩千快錢的人。
這樣來看。
鬱塵是非常合格又靠譜的重要物品暫管人。
於是溫漾將小包摸了出來,遞給他。
他眉眼明顯染上了笑意,而後接到手裡,捏了捏白色小狗,點評:“溫漾,你怎麼這麼幼稚。”
溫漾不說話。
“算了,”鬱塵也沒在意,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好好跑。”
“……謝謝。”
溫漾說。
然後沒去看同桌驟然亮起的眼眸,轉身往跑道上走。
溫漾的體能不好,雖然很認真地跑完了,成績也僅僅隻是及格而已。
一登記完成績,她就立刻跑去找鬱塵拿回了自己的錢包。
還沒來得及道謝,一旁的體育委員已經大聲喊道:“兩兩組隊去拿墊子了,準備測仰臥起坐了。”
“去吧。”鬱塵說。
溫漾隻好朝他點了下頭,然後轉身跟著女生一起走了。
很快,同學們紛紛拿著墊子走下來,鋪成了一排。
“墊子不夠了,”體育委員站在台階上喊道,“咱們分成六組,一組一組上,我念到名字的來,然後讓彆人幫忙壓下腿。”
名冊上的名單一直是按成績來的。
溫漾是第一名,因而最先被念到。
她剛坐下來,就有女生過來,“溫漾,我幫你壓,你等下也幫我壓一下腿,好嗎?”
“……嗯。”
溫漾點了點頭。
體育委員念完名字後,問:“都準備好了嗎?”
等了片刻,見都躺下後,一吹口哨,同時按下秒表。
一分鐘後,第一組結束,開始換人。
一整節體育課都拿來做體測了,一直到下課剛剛把仰臥起坐測完。
課鈴打響後,同學們全都一副累得像狗的樣子往教室而去。
等稀稀疏疏癱在椅子上後,班長才站起來提醒了句,“體育課的時候已經檢查完電器了,你們自己看看有沒有丟失貴重物品啊。”
有人忽地一敲手,恍然道:“班長,我想起來了,我丟失了三十二塊五毛,你可以給我找一下嗎?”
班長嗬嗬一笑,“滾蛋。”
其他同學也跟著樂。
溫漾唇角也不由輕輕揚了一下。
而後她低下頭,打算把校褲裡的錢包放回書包裡時,動作驀然一頓。
——空的。
口袋裡什麼也沒有。
她臉上因運動過後的潮紅慢慢冷卻。
血色也漸漸消散。
逐漸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