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校門口。
許珩側身和保安說著什麼。
保安一邊吃飯一邊笑著閒聊，“是不是長得很漂亮的那個女學生？哎，肯定有印象嘛，整個一中都找不出第二個了。”
保安室裡另一個同事點了一根煙，說：“誰說的，今天轉來那個，不也是長得又白又漂亮的。”
“哦是不是那個混血兒？”
“對啊。”
“想起來了，哎你說，這倆人以後有沒有可能當明星啊。”
另一個人吐了口煙，覺得很有可能，“要是真的，咱們學校也有光……哎，那是不是你妹妹？”
許珩目光一偏，看見不遠處，溫漾正一步步走過來。
她穿著夏季的校服，白襯衣紮進了格子裙裡，露出勻稱白皙的腿，纖細而筆直。
柔軟的發絲隨著風而撩起些許，烏眸瀲灩，瑩白的麵容沒有什麼情緒，顯得安靜而乖順，整個人有一種溫馴的生命力。
“阿漾。”
許珩先含笑喚了一聲。
而後他側頭同保安室裡的人點頭示意，“那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先過去了。”
“哎，去吧去吧。”
“注意時間啊，一點要關門了。”
許珩朝後抬了下手，意思是知道了，然後朝著溫漾走過去，眼底帶著溫和的笑意，“阿漾怎麼來這麼快？是不是還沒吃飯？”
他晃了一下手裡的手提袋，笑著道：“哥哥來得及時嗎？本來想著你要是去食堂了，我就把打包的飯盒拿走，隻留下水果和蛋糕，沒想到……”
話音忽然戛然而止。
許珩臉上的笑容也靜止了一般。
四周像是陷入一片寧靜，隻有遠處樹林裡偶爾的鳥鳴聲，以及隨風想起的樹葉簌簌聲。
幾秒後。
他低下眼睫，看著懷裡的溫漾，眸底的笑意慢慢消失，抬手很輕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帶著安撫意味。
“怎麼了？阿漾。”
他嗓音溫柔低緩，含著一點誘哄，“告訴哥哥，發生什麼事了，好嗎？”
“哥哥來解決。”
他動作輕柔地撫摸著溫漾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像是無聲的撫慰。
沉默片刻。
溫漾悶聲道：“哥哥，好累。”
許珩動作頓了一下，而後問：“是學習上的事？”
溫漾沒有說話。
過了會兒。
她慢慢鬆開了哥哥，低下頭，有些悶悶不樂道：“沒事。”
許珩半傾下身，平視著她，指腹輕輕撫平她蹭亂了的發絲，“是不想跟哥哥說嗎？”
“……不是，”
她垂著眼，聲音有些低，“不想哥哥覺得我是麻煩。”
許珩微微一怔，心裡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
有些酸澀，也有些心疼。
他掌心貼在她的側臉，慢慢抬起，讓她也能看著自己的眼睛。
“阿漾，哥哥說過，”他說得很慢，也極為認真，“你對哥哥來說，不是麻煩。”
“……”
溫漾沒有說話，無聲地看著他。
堅冰般自我束縛的牢籠，仿佛有一瞬間，裂開了細微的縫隙。
她忽然問：“哥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輕聲說：“哥哥，我的聲音是不是真的很難聽？”
許珩像是意外於這個問題，神情有一瞬的愣怔。
緊接著，他揉了揉她的腦袋，笑問：“這是什麼問題？阿漾的聲音很好聽，和夜鶯一樣。”
溫漾仰起臉，目光望著他，卻像是穿過他，回望過去的時空。
……可是為什麼都沒有人願意聽我說話呢？
“怎麼了？”許珩低聲問，“是不是有人說阿漾什麼了？”
“哥哥。”
溫漾忽然喊了一聲，然後說：“我餓了。”
話落，仿佛有短暫的寧靜。
許珩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追問，隻是牽著她的手，往亭子裡的石桌走去，“好啊，先讓我們阿漾吃飽飯，下午才有精力上課。”
中午安靜的涼亭裡隻有彼此，許珩將打包好的食盒擺放在桌上，一個個拆開放在她麵前，“阿漾慢慢吃，吃不完我拿回去，水果和蛋糕你帶到教室，留著課間吃，也可以分給朋友。”
溫漾說：“可是我沒有朋友。”
許珩一頓，而後麵含微笑地鼓勵道：“同學也可以。”
“……嗯。”
溫漾點頭，說：“聽哥哥的。”
“不聽也可以，”許珩笑了一下，“阿漾不聽話，哥哥也會喜歡阿漾，對阿漾好的。”
“……”
溫漾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慢吞吞地咽下去，然後說：“哥哥，你不要對我太好。”
“為什麼？”
許珩問。
“因為……”
溫漾抿了一下唇，到了嘴邊的話卻不知如何說出口。
因為什麼呢？
她也不知道。
她隻是覺得有些惶恐。
好像，自己隻配被隨意地對待，那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而現在這樣。
有些虛幻，甚至不真實。
她垂下眼睫，很慢地說：“你會把我寵壞的。”
“會嗎？”
許珩笑了笑，仿佛並不在意，“那也沒關係。”
溫漾鴉羽般的眼睫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
可最後隻是低著頭，安靜地吃完了這頓午飯。
下午午休過後，隻剩下兩節正課，然後是兩節自習。
溫漾在第一節自習完成了今天的所有作業。
她彎下身從課桌裡拿出額外的練習冊時，看到了中午哥哥給她的水果和蛋糕。
當時似乎說了讓她分給同學的話。
她頓了頓，把裝著水果的盒子拿了出來。
遲疑兩秒後，她慢吞吞地捧著盒子，轉向同桌。
趴在桌上玩手機的鬱塵緩緩側過頭：“？”
“吃嗎？”
溫漾認真問。
鬱塵：“……？”
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緊接著啪地一聲，手機掉到了桌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般。
就連離得最近的幾個同學都一臉呆滯地抬起了頭，望向這裡。
“你在問我？”
鬱塵緩緩問道。
“嗯。”
溫漾直視著他，明確地承認。
“……”
以鬱塵在內半徑三米全都消聲，石化了般看著溫漾。
“你確定……？”
鬱塵看看她，又看看她手裡捧著的水果，目光十分複雜。
而這次，溫漾用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她將盒子打開了，裡麵鋪陳整齊的水果拚盤，新鮮而漂亮，一側還有質感極好的餐具，能輕易看出其昂貴的價值。
鬱塵帶著疑惑嘗了一口。
緊接著，她轉向其他同學，小聲問：“吃嗎？”
啪嗒。
接連幾聲響起。
周圍幾個同學的筆全都掉在了桌上。
分發完水果，還剩下一半，溫漾蓋上盒子放回課桌裡，回過頭繼續寫練習冊。
而四周分到一塊橙子、西瓜、哈密瓜、火龍果……的同學麵麵相覷，一副變天了的表情。
全都壓低了聲音蛐蛐著。
“這是啥意思？”
“下凡了？”
“討好咱們？”
“搞笑，我成績還沒她一半好，長得跟npc似的，有啥——”
說話的人忽然一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右手握成拳打在左手掌心，“不會是覺得那個新來的轉校生搶了她的班花名頭吧？拉票呢？”
“兄弟，我覺得你這個猜測有點過於抽象了。”
“那是啥？你有建設性意見嗎？”
“……主要是新同學也沒她好看啊，沒必要吧。”
“嘶，那到底是為什麼？”
“……”
幾人陷入了沉思。
一下午過去。
這件事在班級裡傳開了，以驚人的傳播速度。
溫漾吃完晚飯回教室時，課桌旁邊罕見地圍了幾個女生，全都用一副期待的表情看著她。
溫漾略顯迷惑：“？”
但她什麼也沒問，隻是默默地走到自己座位上。
剛坐下，為首的女生啪地一下掏出了一支校園超市價格十五元的頂配精裝糖果，“溫漾，我可以用這個和你換吃的嗎？”
“……”
溫漾緩緩抬起眼。
緊接著，另外兩個女生也從口袋裡掏出了不同口味的精裝糖果，一起放在了溫漾的課桌上。
而後三人全都星星眼看著她，滿臉寫著“可以嗎可以嗎我還可以加”。
“……”
溫漾低下頭，從課桌裡拿出了剩下的水果。
五分鐘後。
三個女生給了溫漾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轉身往教室後走去。
伴隨著兩聲尖叫和——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有溫漾分的水果了。”
“不好意思了各位，又領先大家一步了，真不知道沒有得到過溫漾分的水果的人生是怎樣的黯淡無光。”
“沒事的啦，我們都知道溫漾是個很高冷的人，對了，她剛分了我一塊最貴的車厘子，你知道這事嗎？”
……
溫漾向大家敞開了一點點心扉這件事，似乎就這樣迅速進入同學們的耳朵裡。
一個學習成績優異，長相又極其漂亮的人，很容易獲得周圍人的好感。
當這條阻隔他人的線被稍微放寬，開始有許多人前仆後繼而來。
溫漾剩下的水果全都被分了個一乾二淨。
她默默地將蛋糕藏了起來。
直到晚自習開始，教室裡才安靜下來。
她低著頭寫著作業，沒一會兒，桌上突然丟來一張紙條。
上麵隻有簡短的一行字。
——你怎麼了？
溫漾停下筆，側過頭，看見同桌深黑的眼眸注視著她。
幾秒後。
她提起筆，寫下幾個字，然後傳了回去。
鬱塵迫不及待地撿起紙條。
上麵字跡十分工整，寫著：哥哥讓我分給同學。
鬱塵捏著紙條看了許久，眼睫垂下來，眸底情緒被遮擋乾淨。
晚自習結束後，就是走讀生放學的時間。
今天因為分發水果的關係，班裡不少同學都主動跟溫漾招了手。
“溫漾拜拜！”
“明天見啊溫漾。”
“溫漾我明兒給你帶個橘子。”
……
同學們很是熱情。
溫漾很不習慣這樣的情景，有些像剛進學校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不過她當時的反應是沉默。
這次也要沉默嗎？
溫漾腦海裡忽然想起了哥哥讓她分給同學時，眼底的鼓勵。
猶豫兩秒。
她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說：“嗯。”
四周先是一靜，而後同學們似乎更熱情了。
溫漾默默地轉過身，朝教室外走去。
樓道裡到處都是學生，人潮擁擠。
溫漾站在扶手旁邊，走得很慢，周遭是飛馳而去的同學。
混亂又嘈雜。
一片喧嘩中，忽然有人撫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本能地躲了一下。
緊接著，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是不是以為隻要這樣你就不是孤立無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