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漾的心跳似乎開始迅速起來，漸漸變成狂跳。

有了，被命運砸中的頭重腳輕感。

她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帶著確認般重複問：“真的……可以嗎？媽媽。”

薑煙拿出手機，似乎在翻找著什麼，說：“嗯，報吧，你許叔叔這幾天給我轉了些錢，到你高考完應該是夠用了，不過小漾。”

說到這裡，薑煙停了一下，抬起頭看向麵前的女兒，“你也知道，媽媽這麼多年帶著你很不容易，所以你要聽話，讓媽媽省點心，以後……”

溫漾立刻說：“媽媽，我以後會好好工作，把錢都給你。”

她的神情極其認真，不像在做承諾，更像是……一件既定的即將發生的事情。

薑煙微微愣住，到了嘴邊的話，莫名地沒能說出口。

溫漾頓了頓，又說：“媽媽，我會很努力，也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

薑煙不知怎麼，視線有些逃避似的避開了，然後說：“媽媽知道，好了，我明天把錢給你，你自己收好，彆弄丟了。”

“謝謝媽媽！”

溫漾的表情明顯生動活躍了起來。

仿佛終於有了這個年紀應有的朝氣。

薑煙沒再看她，轉身出了房間。

溫漾沒有動，唇角不由自主地彎起，在這裡獨自享受期待成真的欣喜。

片刻後。

她忽然站起身，打開門朝樓梯走去，步伐匆匆。

恰好有人沿著樓梯上行。

在撞上的瞬間，那人長手一伸，將溫漾扶穩，而後才鬆開，“怎麼了，阿漾，這麼著急。”

“……哥哥！”

溫漾沒有想到自己最想要訴說喜悅的人就在眼前，她眼眸瞬間亮起，卻實在沒有與人分享情緒的經驗，於是看著哥哥，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喊了一聲，“哥哥！”

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實在太高興了。

“怎麼了這是……”

那一瞬間，許珩忽然福至心靈，問：“阿姨同意了？”

溫漾用力點頭，“嗯！”

許珩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哥哥說了吧，先彆放棄，至少試一試。”

溫漾說：“嗯！”

“謝謝哥哥！”

她說。

許珩一笑，道：“哥哥什麼都沒做，謝哥哥乾嘛？”

溫漾沒有說話，隻是很小幅度地朝他彎起眉眼，露了一個有些靦腆的微笑。

許珩微微一怔。

溫漾平時神情總是很淡，很少有明顯的情緒變化，笑容也不多。

此刻仿佛曇花一現，這張生得極為稠麗明豔的麵容仿佛春風拂麵、冰雪消融，終於有了一絲溫度，成為了人間玫瑰，而不是弦上月。

許珩的呼吸有刹那的靜止。

有那麼一瞬間。

他回想起了周澈的話。

——“你有沒有發現你妹妹的長相有點招人？”

這一刻。

他清晰地感受到。

-

傍晚。

許珩回到自己房間，寬敞整潔的書桌上放著本厚皮書，但中間因為夾著什麼而明顯凸起。

他漫步過去，修長指節輕輕一抬。

明亮燈光下，書從中間攤開，裡麵藏著的東西無所循行，現了出來，是擺放整齊且嶄新的二十張紙幣。

他垂下眼睫，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什麼，眉眼柔軟下來，聲音低沉而溫和，“恭喜。”

隨即合上書，放回了抽屜裡。

第二天是周末，薑煙下午把裝了錢的信封給溫漾，囑咐著，“錢要收好，千萬彆弄丟了。”

溫漾認真回：“嗯，我會的，媽媽。”

等媽媽走後，她將信封裝進了書包最裡麵的夾層裡。

想了想，覺得信封有點明顯。

她重新翻找出一個很小的袖珍錢包，外形是白色毛絨小狗，拉開拉鏈可以放一些瑣碎的小東西。

她把裡麵的鑰匙、發卡和紙巾全部倒了出來，然後把錢對折放了進去，拉好，放入書包最裡麵的內層。

嗯。

這樣就安全了。

溫漾仔細檢查了一遍。

恰在這時，房門被敲響。

“阿漾，哥哥做了西瓜汁，要喝嗎？”

溫漾回過頭，說：“哥哥你可以進來。”

房門被旋開，許珩端著杯西瓜汁走了進來，“在做什麼？”

“藏錢。”

溫漾老實道。

許珩眉梢一揚，“藏錢？”

“嗯，”溫漾將書包打開給他看，指了指最裡麵的內層，“放在這裡，就不會掉了。”

許珩反應過來，失笑，“掉了會怎麼樣？”

溫漾頓住，好似沒想過這個問題。

幾秒後。

她認真回答：“會完蛋。”

許珩忍俊不禁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發，說：“放心，錢不會掉，阿漾也不會完蛋。”

溫漾點頭，“嗯。”

她會收好。

因為她彌補不了後果。

“對了，阿漾。”

許珩將果汁放在一旁的桌上，開始說正事，“以後放學不要自己一個人回家，哥哥沒課就過來接你，有事就讓陳叔接你。”

溫漾愣了一下，有些呆地問了句，“那你們都有事呢？”

“那你就給哥哥打電話。”

許珩說。

“給哥哥打電話？”

溫漾有些不明所以，“我給哥哥打了電話，哥哥就會來接我嗎？”

她下意識地問了句，問完以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好像有點越界。

溫漾忙著急地補充：“哥哥，我不是……”

“會。”

許珩含笑給了答案。

溫漾的聲音瞬間消散。

空氣裡彌漫開西瓜的清香與甜意，空調風無聲地吹拂著，讓果香味浸透了整個房間。

她仰起臉看著哥哥眼底溫和的笑意，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一切都變得安靜而愜意。

-

周一早上。

溫漾吃完早餐後，背著書包上了車。

臨走前，許珩同她說：“下午沒課，哥哥晚上來接你。”

溫漾穿鞋的動作停了一下，回過頭，說：“嗯！”

心情也因此好了起來。

到學校後，她照常把作業本拿了出來，班長過來收作業時，正好問了句，“對了溫漾，你要報名嗎？”

“要。”

溫漾說。

“行。”

班長收了作業要走。

溫漾忽地開口問：“什麼時候交報名費？”

“啊？”班長沒想到她會主動跟自己說話，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說，“哦，下周吧，這周統計完名單，下周就交了。”

溫漾“嗯”了一聲，低下頭繼續寫筆記，沒了反應。

班長好像有點受寵若驚似的，站在原地摸了摸頭發，有點找不著北了。

直到後排有人喊他名字，他才應了聲“來了”，然後過去收作業。

“你媽媽給你錢了？”

鬱塵側過頭看向她。

溫漾“嗯”了聲，沒看他，低頭寫題。

鬱塵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的側臉上，撐著下顎，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

他忽地道：“那天來的那個人，真是你哥？”

話音落下，四周一靜。

溫漾的筆尖頓了一下，幾秒後，她側過頭，無聲地望著他。

她並沒有什麼神色變化。

但這一刻。

鬱塵感覺到了她的警惕與……警告。

他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一種極為古怪的本能般的第六感。

——那個人在她心裡，一定舉足輕重。

鬱塵似乎想問什麼。

卻在這時，班主任忽然從前門走了進來。

原本還喧鬨的教室頓時靜了下來，學生們也自覺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該收作業的繼續收，”班主任擺了下手，底下的課代表們無聲而迅捷地收完最後的作業，然後就聽班主任手裡拿著張表，說：“通知個事情，班裡來了個轉校生，下節課就會搬桌子和椅子過來。”

高二快結束，即將高三的節點。

居然會有轉校生。

教室裡響起一陣嗡嗡討論聲，同學們交頭接耳起來，都感到疑惑和不可思議。

“好了，”班主任叫停了學生們的議論，“現在你們的重點是好好學習，彆去關注這些有的沒的，都聽得懂吧？”

下麵穿來一陣稀疏的“聽得懂”。

班主任說完這件事就走了。

而老師一走，學生們瞬間就熱鬨起來。

“臥槽，馬上要高三了，居然還有人轉校啊？”

“等下，我們學校這麼好轉嗎？”

“哎盲生，你發現了華點，是啊，咱們一中好歹也是市重點，這轉校生什麼來頭啊？”

“要麼有錢有麼成績好吧。”

“男的女的啊？長得咋樣？”

“哇塞，不愧是你，關注點就是這麼與眾不同哈。”

“嘿嘿。”

……

學生們圍在一起討論了會兒。

很快上課鈴聲響起，這股好奇才被迫消停了。

等到課間，有人把課桌搬了進來，消停的那股好奇又被勾起來了。

全都圍過去問，“誰啊誰啊”、“叫什麼名字啊”、“啥來頭啊”、“好看不”……

搬課桌的同學被弄得有點無語，放下桌子，擦了把汗，“等下自己看唄。”

“切——！”

眾人作鳥獸散。

直到下節課，班主任將轉校生帶了進來。

同學們目光落到轉校生臉上時，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混血！

班主任回過頭，示意新同學上台做自我介紹。

而這時，轉校生才慢條斯理地走上講台。

男生黑發碧眼，皮膚冷白得過分，像是從未接觸過陽光般，明顯與亞洲人膚色區彆開來。

他的輪廓極為分明，長相精致到沒有一絲瑕疵，仿佛櫥窗裡的洋娃娃般。

然而他身形很高，即使漂亮，卻是明顯的男相。

“衛行謙。”

轉校生中文十分流暢，沒有半分口音，“我的中文名。”

他麵含微笑地看向眾人，“當然你們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阿諾德。”

同學們全都震驚地看著他，明顯沒想到新來的轉校生竟然是個混血，意外到表情都有些空白呆滯。

衛行謙長而卷翹的睫毛垂下，目光一一掃過即將共度一年學習生活的同學。

一群無聊的蠢貨。

他維持著優雅的微笑。

直到視線落在第一排時，停了一下。

所有人都在看他。

唯獨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