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並未搭腔,隻是安靜的繼續剝蝦。
他實在不懂,紀辛這樣花花蝴蝶性子,整日裡滿嘴跑火車,見人捧三分,看上去毫無風骨和脊梁,有什麼地方值得姐姐喜歡。
可偏偏又隻有他知道姐姐從高中起就喜歡紀辛,口中那個永誌難忘的“初戀”不過是憑空捏造的煙霧彈,她藏在心中的那個人一直都是紀辛。
因此縱使他再看不慣紀辛,也要顧及著姐姐,隻能默默忍下所有情緒。
紀辛見許諾並不領情,隻能另尋話題:“阿念跟我說,媽您做的烏雞湯最合胃口,今天一嘗果然醇厚濃鬱。沒想到媽您不僅是位令人欽佩的女強人,連廚藝也是一絕。”
許媽媽如何不知紀辛說這些是為了討好她,可人都喜歡聽好話,對這些吹捧自然受用。
“你喜歡媽媽常給你們燉,我做的海帶排骨清淡,阿念最喜歡,明天媽給你們做。”
說著,許媽媽又拿新碗給紀新盛了一碗雞湯,紀辛小心接過,連連道謝。
飯後紀辛陪嶽母從冰箱裡挑選明天的食材,還偷偷學了兩道許念喜歡的菜,見紀辛學得認真,許媽媽很是欣慰。
“今天就學這兩道吧,改天媽再教你彆的。”許媽媽拍了拍紀辛的肩膀,有些感慨道,“你太瘦了,這幾天媽給你做些菜補補。”
母親沒有自理能力,除了姥爺,紀辛從未吃過其他親人做的菜,如今托許念的福,他平白多了三位家人,被人如此關切,紀辛自然感激。
“好,謝謝媽。”
許媽媽聽說過紀辛的身世,知道他以前過的辛苦,自然多憐惜幾分。
“好了,出去吃水果吧。”許媽媽見許念和許諾兩姐弟不在客廳,嘟囔道,“這兩個孩子,一眨眼功夫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紀辛舉了一下手中的果盤,善解人意道:“剛才聽他們說要看電影,應該在電影院,我去送一趟吧。”
許諾難得和姐姐有時間獨處,找出以前他們姐弟時常喜歡看的老電影,擺出來挨個給姐姐選,許念隨手選了《霸王彆姬》。許諾給姐姐蓋好毯子,擺好溫水,才躺進了隔壁的躺椅裡。
電影看了個開頭,許念就按了暫停鍵,家庭電影院內瞬間安靜下來,她轉頭和許諾嚴肅道:“能不能彆對紀辛有這麼大敵意?”
許諾也委屈,姐姐嫁人後,處處向著紀辛,他自然不服。本來他們姐弟親密無間,可自從有了紀辛,他們之間仿佛多了一層無形的隔閡,他不習慣,也很彆扭。
“我不喜歡他這種油腔滑調的性格,像隻花花蝴蝶,總是沾花惹草。他什麼人都討好,像個軟骨頭。你這麼強勢的個性,為什麼會選他這樣的人?”
許念抬手摸了摸許諾的頭,安撫著吃醋的弟弟。
“小諾,我們的強勢和自在肆意,是因為有爸媽和家世給我們托底,所以我們活的無憂無慮,不必看人眼色。可紀辛和我們不一樣,他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很苦,處處強硬會讓他吃儘苦頭,圓滑和迂回,隻是他生存的本能,何錯之有?”
許諾沉默著,他承認,他從未吃過生活的苦,所以他並不會像姐姐這般嘗試過換位思考,隻是憑借著“奪姐”之仇,本能的對紀辛懷有敵意。
“小諾,如果你真的肯公平的看待他,敞開心扉和他相處,你會發現他是個很細心,處處為他人考量的人,甚至有時候善良到讓人心疼。而且換你我處於他的境地,並不見得能做得更好。所以,就當是為了姐姐,能不能對紀辛好一點兒?”
見姐姐眼含熱淚,許諾抬手給姐姐擦乾眼淚,又將姐姐的手從頭上拿下,貼在臉上,道歉道:“抱歉,是我太意氣用事,讓你不開心了。”
許念從小最疼弟弟,自然不會跟弟弟生氣,她抬手擦乾眼淚,有些羞恥道:“懷孕後的激素變化讓我現在總是情緒劇烈波動,時常哭個不停,我都變得有點兒不像我了。”
許諾忙安慰道:“現在也很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嘛。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心中,你都是最好的姐姐。”
許諾素來處事一板一眼,性子內斂深沉,如今見她難過,卻手忙腳亂的哄著,說些不常表達的心裡話,與往日那個高冷的形象大不相同。
許念被弟弟嚴肅緊張的神情逗笑,瞬間轉悲為喜,不禁暗歎自己現在情緒實在有些不受控。
不再逗許諾,許念又躺回椅子上,催促道:“好啦,繼續看吧。”
電影院內再次響起電影台詞,紀辛端著果盤站在門口,反複在心中咀嚼著許念剛才的話,他不得不承認,聽到這兩段對話時,有那麼一瞬,他的心臟似乎漏了半拍,酸脹發麻,連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是何緣由——到底是感動,還是心動?
在門口平複了許久,紀辛緩緩走近,將果盤放在桌子上,瞬間讓兩姐弟同時抬頭。
許念見來人是紀辛,很自然的對他笑,招呼他一起來看。
紀辛從善如流,坐在了許念旁邊的皮質躺椅上,許念隨手用銀叉子在果盤裡插了一顆草莓,遞到紀辛手邊,紀辛接過叉子,反倒將草莓遞到許念唇邊。
許念對紀辛的動作有些意外,低頭看了看唇邊的草莓,又抬眼看向紀辛,輕聲問道:“你不愛吃?”
紀辛搖頭,語氣真誠:“不是,想看你吃。”
許念很是受用,秀氣的張嘴咬下草莓尖,望向紀辛的眼神都變得溫柔許多。
紀辛順口將剩下的大半草莓屁股吃完,從座椅上起身將果盤拿過來,親自給許念投喂飯後水果。
自從紀辛當著她的麵將她咬剩下的半顆草莓吃下去,許念的神情就一直有些木木的,像被操縱的木偶一般,紀辛給她喂什麼,她就吃什麼。
她不知道紀辛為什麼這麼做,但是在她看來,能吃下她吃剩的東西,是紀辛在逐漸接納她的信號。
許諾的心思也不在電影屏幕上,他一直暗中觀察著紀辛和姐姐的互動,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是紀辛確實是個和他一樣是姐姐忠實又勤懇的“仆人”,對姐姐言聽計從。
雖然許念很享受被紀辛喂食的瞬間,但是被喂了許多,肚子裡實在是空間有限,擺手拒絕道:“吃不下了。”
紀辛馬上收手,起身將果盤拿走,再回來時手裡居然拿著一條熱毛巾,仔仔細細的給許念擦手。
許諾現在徹底服氣,論心細如發,還是這位新上任的姐夫更勝一籌。
今晚兩人被安排睡在許念的未出嫁時的閨房,許念剛開始光顧著沉浸在今晚紀辛的溫柔舉動中,忘記問問媽媽是不是已經將她的房間收拾妥當。
許念心中忐忑,剛打開門瞥了一眼,見屋內依舊保持著她出嫁前的模樣,絲毫未變,羞愧的試圖關上房門,藏住她的過往。
許念近乎哀求道:“好幾天沒打掃了,要不咱們今晚在客房休息吧。”
紀辛見許念一直後撤險些撞進他的懷中,怕她摔倒,身子一動不動,順勢將她半圈在懷中,任由她撞個滿懷。他又抬手撐住房門,屋內的景象徹底展現在他眼前。
許念的房間寬敞又擁擠,無數到頂的周邊櫃子嚴絲合縫的貼牆擺著,裡麵塞滿各種書籍、動漫和小說人物擺件、各種樂器及樂譜,屋內種種無一不彰顯著她廣泛的興趣愛好。
牆上掛滿她追星時喜歡的明星海報,每張海報都被嚴絲合縫的圈在畫框裡,追演唱會時的熒光棒被她放在亞克力展示盒裡擺在櫃子的最高處。
乙遊人物抱枕和床邊的地毯圖案是她推的絕美腹肌圖,床上的棉花娃娃穿著她找娃娘定製的小衣服,一臉乖巧的坐在床上正中央。
盲盒櫃子裡擺滿各大IP的聯名和稀有隱藏款,幾百個娃娃各個不重樣,井井有條的擺在櫃子裡。
見多識廣的紀辛第一次震驚到說不出話,望著滿屋子各色各樣的他叫不出名字的物品,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與玩味。
見許念滿麵通紅,紀辛生出逗弄她的心思,故意嚴肅道:“咱們要一晚上都站在門口嗎?不請我進去坐坐?”
許念在外素來保持一種精明強乾的形象,可其實她的骨子裡還是和絕大多數女孩子一樣,喜歡漂亮的玩偶,熱衷追逐新鮮事物,有時候購物起來會沒有節製。
結婚將行李搬去紀辛的家中時,爸媽也曾問她要不要把房間內的所有東西都搬過去。那時她為了保住在紀辛心裡的都市女強人形象,嚴詞拒絕了。還跟父母和弟弟三令五申,絕對不許跟紀辛提起她私下會有這樣的一麵。
她還生怕日後在紀辛麵前露餡,特意請爸媽趁著她婚禮不在家這兩天找專業的收納師來家中幫她收拾,務必將清理出來的物品保持原樣,原封不動的擺進三樓的客房收好。
婚禮籌備時間那麼緊張,她都不忘幾次提及,讓他們務必在她和紀辛回門前辦妥,誰知爸媽和弟弟竟然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讓她在紀辛麵前徹底暴露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