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眉眼微動,並沒有第一時間鬆開。
反而因為這隻手上的厚繭,還有粗糲的骨節有些顫動。
畢竟,當初他的手並不是這樣。
撫摸在自己胸前的觸感,陳昭依舊記得清晰,可是當她不由自主摩挲之際,沈確他卻果斷甩開。
不等陳昭開口,沈確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前走。
走了不到兩步,又回頭看向她,皺眉道:“你是打算留在這當芬姐的知心朋友?”
陳昭忍俊不禁,提步跟上去。
他走在前麵,不敢放慢腳步,生怕熟悉的香氣靠近自己,讓他剛剛劇烈跳動的心,再次翻滾起來。
然而他也不想甩開她,能聽到她跟在自己身後的腳步聲,沈確莫名感到安心。
就像很早之前,他隻要在家中,就很期待每天晚上陳昭的腳步聲。
那時還沒有確定自己的心意,可能不是愛,單純的是一種安心。
隻要她回家,哪怕他躺在房間的床上,沒有見麵,也能感到踏實。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一會,直到來到前方海岸邊時,沈確停了下來。
陳昭順勢收住腳步,下一刻卻看到前方的堤壩上站著一個人,她隻要往前一步,仿佛就能墜入大浪拍打的深海中,然後被海水吞噬。
而燈塔下那個人,赫然是剛剛的女孩。
陳昭微驚,幾乎是下意識地衝女孩跑去,想都沒想從後麵將她狠狠抱住,將她拉進懷裡,用力地阻止她的反抗之舉。
“放……放開我!”
女孩掙紮不過,隻得氣急敗壞的踩了下陳昭的雙腳。
頓時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但雙手還是沒有放開。
直到沈確跑過來將她拉開後,那女孩才眼淚巴巴地看過來,又驚又氣又疑惑地開口。
“確哥?她,她……”
慌亂之下,周竹君看清了陳昭的樣子,頓感自己過於狼狽,趕緊低頭擦拭自己的眼淚,嘟囔起來:“確哥,你……你怎麼在這?”
陳昭麵色認真道:“隻是和你媽媽起個衝突而已,大可不必把自己置於這麼危險的地步。”
周竹君愣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訕訕道:“我……我也沒想尋死,我就是在這裡吹吹風而已。”
見他們看到了剛剛自己和母親爭吵的一幕,她難堪地背過身子,努力把臉上的淚痕全部擦掉。
而這句話,倒是讓陳昭有些尷尬了。
隻是那一瞬間,讓她想起了自己。
和她差不多的年齡,陳昭也和母親起過不少衝突,最後一次,甚至讓她沒有趕回明港看母親最後一麵。
當年母親病逝,父親又一走了之,她站在集團總部的大廈頂樓,看著腳下的萬丈深淵。
所幸她怕死,最終沒那勇氣。
後退到平地時,她的雙腳不受控製的癱坐在地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才緩過神。
所以當她誤會女孩有輕生念頭之際,嚇得來不及去思考。
她回過神,扯了個笑容表示歉意:“抱歉,是我誤會了。”
看她這麼有禮貌,又是確哥屏保上的美女,周竹君趕緊調整自己,連忙搖頭。
“姐姐也是一片好心,隻是……我有點不好意思。”
陳昭笑了笑,順勢從衣兜裡拿出剛剛撿到的那張卡片,遞過去:“如果我沒認錯的話,這上麵的男生應該叫周度吧?”
“他好像是一檔選秀節目出道的天才型歌手,這兩年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身價也挺高。”
此言一出,不僅僅是周竹君詫異,就連沈確都訝然了下。
她竟然會關心這些事?
沈確順勢看向那張卡片,微微蹙眉,也沒覺得這男的優秀到能讓陳昭如此了解的地步。
不過周竹君卻是找到知音似的,言語有些雀躍。
“姐姐也知道周度?”
“不過我們家度哥現在這麼有名,家喻戶曉了,姐姐知道也不奇怪。”
陳昭覺得女孩挺可愛,不禁想滿足她:“你是想去看他的演唱會嗎?”
“我有票,到時可以帶你一起去。”
“真的假的?!”
周竹君雙眼頓時亮堂起來!但又覺得陳昭是在騙她:“度哥的門票可太難搶了!!而且還遠在晏城,高鐵住宿都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我媽她……哎不說了,姐姐你也彆安慰我了,這事我想通了。偶像隻是偶像,雖然很重要,可我媽對我更重要。”
“既然你這麼想,等會回家後可以嘗試和你媽媽好好的談一談,用詞方麵,稍微……溫柔一點?”
周竹君倒也想,但她這急性子,一想起她媽總是為任何人委屈她自己,周竹君這心裡又氣又難過。
沉默間,陳昭表示:“你媽媽那麼愛你,言語帶刺去傷她是不能表達你對她的心疼。”
“等我拿到門票我帶你去聽演唱會,前提是希望你能和你媽媽好好溝通溝通。”
周竹君像隻乖順的小貓,雖然知道陳昭要帶自己去聽演唱會是安慰她的,不過她的那些話,卻說到了周竹君的心坎裡。
“好了,彆不開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帶你去買甜點吃。”
周竹君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沈確,自己那些事逐漸被拋到腦後,反倒想問問沈確的意見。
“確哥你也想吃甜點嗎?宋阿姨的蛋糕店應該還沒關門。”
陳昭不等沈確回答,便牽過周竹君的胳膊:“他喜歡吃,走吧。”
周竹君一聽,詫異地回頭:“確哥你喜歡吃?你不是不……”
話還沒說完,她看到沈確主動跟上他們的腳步,頓時明白過來。
好家夥!!平時確哥甜點蛋糕什麼的一概不碰,姐姐想吃了,他就改變主意了。
果然人是善變的!
不過也進一步佐證了周竹君心裡的一個想法。
趁著陳昭去挑選蛋糕時,周竹君小心翼翼地走到沈確身邊,壓著聲音問。
“確哥,你是不是暗戀姐姐?”
沈確臉色突變,目光像刀一樣閃著寒光直射而來。
但越是如此,就越讓周竹君篤定:“我去!!我就猜到是!!確哥啊確哥,真想不到!不過那姐姐特有氣質,你暗戀她我也能理解。”
沈確想去捂她的嘴,然而周竹君一個欠扁的眼神頓時躲開他的攻擊。
直接跑到陳昭身後求救:“姐姐救我!他要打我!”
陳昭看到麵色黑沉的沈確,不禁失笑。
它將周竹君護在身後,將手裡的小蛋糕放到桌子上:“阿確,你來切。”
周竹君一聽,馬上在陳昭身後動了動口型:阿確,阿確。
這欠扁的樣子,和蔡奇是如出一轍。
這兩人雖不是親生兄妹,倒也勝似親兄妹。
賣相還不錯的蛋糕,但吃進嘴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甜到發膩的味道讓陳昭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還有那糊嘴巴的蛋糕坯,實在說不上好吃。
但沈確和周竹君兩人卻吃的很香。
看到現在沉默寡言的沈確,陳昭不禁想起以前自己為他烤蛋糕的時候。
新麗穩定那會,她終於有了自己的空餘時間。
本來是和趙寫茹約定去芬蘭度假,可趙家那邊有事走不開,她一個人出去也沒什麼意思。
便回自己住所宅了大半個月。
剛好沈確大學也放長假,陳昭知道那天他要回來,又恰逢他的生日。
所以一時興起,就親自動手,給他製作了一個蛋糕。
她還記得,沈確看到自己蛋糕的第一眼,小狗似的眼睛瞬間就暈紅了。
陳昭舉著蛋糕站在門口,示意他吹蠟燭。
可沈確的眼淚源源不斷的湧出來,十九根蠟燭,竟然兩口氣都沒吹滅。
還是陳昭幫他吹了一口氣:“生日快樂,馬西。”
不知道他是否也會偶爾想起那天。
陳昭想著想著便出了神,還是周竹君喊了她幾句昭姐姐,才讓她緩過神來。
“姐姐,謝謝你的蛋糕,下次有機會你來我家餐館,我請你吃麵!”
陳昭微微一笑,點點頭。
她和沈確一起送她回了家,到隻剩下沈確和她兩個人的時候,沈確麵無表情地把手裡那袋水果遞給她。
陳昭順勢接過,然而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沈確就已經頭也不回地往研究院宿舍的方向走去。
這小子。
不過陳昭低頭打開塑料袋,發現裡麵除了水果外,還有幾包不同品牌的蘇打餅乾。
他看出來自己不是很喜歡吃那蛋糕。
亦或者,在超市的時候看起蘇打餅乾就想起了自己……
一時間,陳昭覺得自己的掌心有些發燙。
她掐滅思緒,回了閣樓。
但不知為什麼,整整一晚上,陳昭都沒睡好。
翻來覆去,被各種各樣的夢境纏身。
其中記得最清楚的,莫過於她又重新回到了和孟均的婚禮現場。
那時沈確將她拉出酒店,要帶她走。
她沒有拒絕,而是和他一起逃出了那裡,兩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從黑夜跑到白天,一起迎接霞光萬丈的清晨日出。
沈確還是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年輕,高大,看向自己的目光永遠都是那麼溫和乖順,恍若一隻時刻想和自己貼貼的大狗狗。
他抱住自己說:“彆嫁給他,嫁給我好不好?”
畫麵一轉,兩人又平躺在了床上,自己攀附著他的肩膀,緊緊貼在他滾燙的身體上。
兩人相互擠壓,吻得忘我而動情,因為他帶著涼意的手觸碰自己的柔軟,陳昭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的汗。
打開床頭燈後,看到枕頭濕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氣。
最近關於沈確的噩夢太多了。
以至於她都有些害怕,但心裡又有一個聲音不斷提醒自己,他們的關係,早就應該回到從前那樣。
因為睡不著,索性陳昭起床了。
淩晨四點的天還沒亮,但陳昭想看日出。
穿好衣服便走出了小樓。
然而沒想到剛走沒多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隻見那條空曠的馬路上,芬姐推著一個裝滿貨物的小三輪,有些吃力地踩著。
踩一會也許是累了,她又停下來,在三輪車旁自己哼唱起來,時而還在三輪車旁踩著節奏點跳著略顯笨拙的舞蹈。
陳昭微微詫異,但莫名覺得內心很平靜。
深藍色的天際下,裹著棉襖的芬姐在她自己的世界裡享受著。
看著辛苦,不過又是樂在其中。
見她心情這麼好,想必是昨晚她和沈確的話起效了,小竹君認認真真地和她溝通過。
等她準備再次踩三輪車上坡時,陳昭加快腳步,在她身後幫她搭了一把手。
芬姐震驚地往後一看,見到是她後驚訝不已。
然而陳昭先幫她上了坡再說。
芬姐有些局促,但也由衷地說了感謝之話,尤其是昨晚女兒提到過她。
“陳小姐,竹君說昨晚是你開導了她,還讓她和我心平氣和地說話。謝謝你啊。”
“芬姐你客氣了。”
芬姐想起那日她來和自己求助,要抵押鐲子換現金,自己還沒答應,這心裡有些愧疚。
正想著如何解釋後,收米皮的幾家商鋪老板,挨個給她結了月款。
一下子收到錢,芬姐頓時欣喜不已,想到辛苦一個月來了回報,那雙腳不由自主地又踩著點舞起來。
不過才兩個節拍,看到陳昭笑盈盈地看向她,芬姐極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尷尬到臉色有些泛紅。
陳昭見狀,索性在她麵前獨自邁起探戈的舞步。
還打趣地問:“芬姐,你看我這標準嗎?”
芬姐忍俊不禁,剛才的那些尷尬一掃而過,索性也學著陳昭的步伐,前後左右邁了一通。
陳昭看著泛起魚肚白的天空,一時興起,坐到小三輪上招呼芬姐上車。
“不如我們去看日出吧,快上來。”
芬姐臉色怔愣,不等她猶豫,陳昭已經拍著三輪車催促她。
半推半就地被陳昭帶上小三輪,繞著那條海岸小路,一路開到了那片海灘上。
芬姐每天都早起,但沒有一次是為了看日出的。
周圍很靜,隻聽得到緩緩海浪的聲音,和偶爾來往船隻機器的聲音交織。
天空一道淺淺的藍色,轉眼間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紅霞。
太陽還未升起,海麵上微波蕩漾,直到一縷霞光衝破雲層,海麵也隨即變得明澈起來。隻見細浪漣漣,波光閃閃。
一圈弧形的光芒燃燒在海平麵上,照耀得近旁海麵金光燦燦。
芬姐的心,好似也跟著湧動的海水變得不平靜。
她眼眶濕潤,笑著看向陳昭,第一次對這個陌生的女人產生了好奇。
“陳小姐,你是來小島旅遊的嗎?”
陳昭認真思考了下這個問題,點點頭,但又搖搖頭:“算是吧,但好像……也不全是。”
她曾告訴自己,是奔著觀鯨計劃來的。
發現這個小島環境優美,非常適合長住,既然是放鬆,自己便留下來小住。
可內心深處,她卻知道在這裡會遇見沈確,會和他重新產生交集,明明知道這樣不好,違背初衷,可是……她偏偏又違心地來了。
她自嘲一笑,隻道:“其實我是做了一場手術,忽然想通了某些事情,然後就來這裡平靜下。”
“手術?”
看到陳昭指向她自己的乳/房時,芬姐詫異地輕捂嘴。
就在此刻,陳昭發現了站在她身後的沈確,笑容微僵。
他晨跑出汗,氣喘籲籲地凝視著陳昭,黢黑的眼眸無端盯得陳昭心內狠狠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