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許久不在木葉了。佐助站在村中高台之上,滿目熟悉的雕梁畫棟,火影樓、山中花店、上忍宿舍……最熟悉的當然是宇智波族地開闊的訓練場,他曾在這裡度過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沒有人的時候,清點丈量了手裡劍、苦無和標靶的數量。
不知是垂死掙紮的感情,還是私心作罷,正式進攻斬斷一切之前,他特意先來了宇智波族地的訓練場。再看大家一眼吧,佐助自我寬慰地想,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姐姐!”七歲稚子的聲音鑽入他的耳朵,“飯燒好了,媽媽叫我們回家!”
“知道了。”虛長兩歲的女孩子朝弟弟招了招手,“過來。”
“哦……”結果是撓癢癢般的惡作劇,當姐姐的姑娘揉了揉弟弟軟軟的臉頰,然後把他高高抱起,淘氣地卡在自己肩上。
“姐姐,我已經是大孩子了!”上麵的弟弟頓時羞紅了臉,撒嬌似的輕語,“放我下來……”
“等你贏過我再說吧!”下麵的姐姐並沒有順從他的意思,飛快地向前奔跑,嚇得身上如同坐過山車的弟弟哇哇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蹭到排排抽芽的桑梓樹,踩過雨後初晴的水窪濺起小小的泥點子。姐弟倆沿著長長的宇智波回廊跑,佐助就摒氣息聲從屋簷上跟著他們。一直到了族地的核心處,兩個孩子向水果攤的公公婆婆打招呼,又逗了逗不知道誰家的通靈忍貓,最後在離家門很近的地方,姐姐終於把弟弟從身上放了下來。
“爸爸媽媽!我們回來了!”
開門的是黑色長發的女子,佐助睜大了眼睛,一時間竟有些失神。二十年了,他幾乎有二十年不曾見過這樣的父母了。每每午夜夢回時分,母親總在廊下靜靜地瞧著他和鼬修煉切磋,然後溫柔地係住繃帶。
宇智波美琴正從身上解下圍裙,半蹲下身子,揉了揉兩個孩子濃密的發頂:“今天有邦彥喜歡的和果子。”
母親……老了,佐助這麼看著她的時候,才猛然驚覺時間留下的痕跡。記憶裡母親凝脂若雪的皮膚慢慢攀上了皺紋,垂到肩頭的黑發裡夾雜著斑駁的銀絲。她直起身的時候擦去了額角的細汗,回身時揉搓著腰彎。
想再看一會。
靈魂仿佛從軀體中抽離,佐助就這麼鬼使神差地翻進了自己的家門。闊彆多年的庭院裡青鬆蒼翠,好像比從前自己照料的時候長勢更好。也許……這就是他們本該有的樣子吧?佐助想起多年前在曉中生活的日子,那時候他剛能穩定開出萬花筒從而擺脫月讀的麻煩,鼬便尋了個由頭要和他拉扯恩怨。
他說,原本父親想讓一族叛亂為子嗣謀一個能喘口氣的環境——不必成為忍者,不必日日於刀光劍影中拚命;他說,原本身為哥哥隻是希望他能活下去,叛亂的消息早已傳到了火影的耳中,要麼玉石俱焚,要麼自裁免罪……
可是啊……佐助有時候想大罵這無情蒼天,父親母親愛著哥哥愛著他,哥哥愛著父親母親愛著他,他也愛著父親母親和哥哥,為什麼最後卻要落得一個家破人亡、陰陽兩隔的結局?
“我不知道。”十七歲的鼬如實回答,“我不是聰明人,所以找不到答案。有時候我又毫無自知之明地希望你能找到答案。至於留你一命……大概是因為,動了一點私心。”
院子裡落下一隻烏鴉的時候,宇智波富嶽出現在了兩個孩子麵前。“這次考得如何?”他威嚴的聲音如同沉悶的鳴鐘,“邦彥?”
“父……父親。”年幼的孩子瞬間從欣喜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他微微低下頭,“是……是第二名,不……不太好。”
“哦,那不用吃飯了,去祠堂裡抄卷軸吧。”
父親……好像也蒼老了不少。佐助眯起了眼睛,可惜這裡離得遠了些,有點看不真切。但是……不如說他好像從來沒有仔細地辨彆過父親的長相,他總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以至於後來也隻能通過照片去回憶父親了。那樣的父親,是不駝背的。
“父親!”年長些的姐姐出言頂嘴,“是因為前一天弟弟訓練太過扭傷腳了——”
“那更說明平時懈怠了。”富嶽的聲音毫無起伏,“不要找借口,打仗的時候敵人可不會因為你受傷了就心慈手軟。”
“彆說了,姐姐!這次原本就是我輸了,”邦彥低聲說著,又咬牙宣布,“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能贏過你的!”
我的……弟弟妹妹?從年齡上看,大概是我剛離開木葉的不久就有了弟弟妹妹。這麼久久望著的時候,佐助仿佛再一次從時間的洪流裡跌落了紅塵,弟弟和妹妹很可愛,父親母親也是會教導他們的……原來在我不在的世界裡,一切都美好地像童話。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的平靜了吧……
佐助停了一會,想起身上沒帶什麼能隱藏身份的東西,找了半天也隻有上次逛廟會時和鳴人一起買的天狗麵具。“……鳴人。”他撫摸了一下麵具的紋路,腦海裡又浮現出小狐狸天真無邪的笑顏,“再等等,我給你一個好結局。”
最終起身的時候恰巧踩到了樹枝,女孩子耳朵微動,大聲叫道:“父親!屋頂上有人!”
“香織,在哪裡?”富嶽頓時皺起眉,武士刀還未解下,便拉起重弓附上火遁。
“西麵!”香織著急地回答道,“往火影樓的地方跑了!”
附著著火遁的弓箭猶如烈火萃取的鋼槍,輕而易舉就插破了屋簷瓦楞,佐助聽著風聲下意識往一側躲開。撲棱棱嘩啦啦,連翻五箭捅破了屋脊的紅泥,掀掉了一排細瓦。滾塵中立定,佐助按住草薙劍的劍柄,望向來人。
宇智波富嶽的長袍在料峭的寒風中獵獵作響。就這一瞬間,他好像依然是佐助記憶裡意氣風發的模樣。
“我不和你打。”佐助用冷峻的聲音回答。
“你是曉的家夥嗎?抵禦入侵者,這是木葉警衛隊的職責。”富嶽沒有多話,寬刀一旋,火鳳仙術猶如星點碎屑從空中飄落。佐助用灰黑的外袍一擋儘數攔截了。但現在顯然不是纏鬥的時候,他沒有再進攻,隻是隨意地接了幾招砍擊,且戰且走,沒一會還是近了火影樓一圈。
“這些是我的私事。”佐助揚聲回答道,“和宇智波一族無關。”隨後千鳥的雷遁驟然暴漲,站立的屋頂四分五裂,富嶽眼看站不住了,隻能後退數步避開追趕的裂紋。
很好,這樣就沒有人插手了,佐助鬆開了手,哀痛又得意地笑起來。又是砰的一聲,抽空擲出的手裡劍上綁的起爆符應聲而炸,火影樓來回晃動了一下,牆麵碎出了一個大窟窿。來往應聲的暗部慌忙圍過來——但已經太慢了,佐助用雷遁激活了肌肉,一個瞬身鑽入樓中,草薙劍清清框框一陣脆響,隻剩下了疼得起不了身的家夥。
佐助揪起一個看上去還沒暈過去的暗部,試圖用幻術進入他的精神:“封印班在哪裡?”
“在……在——啊啊啊啊啊啊——在地下一層——三代目……三代目火影大人在那裡——啊啊啊啊啊——”黑色的符篆從暗部的心口蔓延上來,攀上他的麵孔和舌頭,緊接著啪一聲,瞬間碎成了血水。
血……?我殺了人?佐助踉蹌了一下,這就是違背咒誓的結果嗎?那不就是和上一世鳴人的結局一模一樣?該死——不要——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再一次迎接那種結局了!哪怕搭上我的一切!
“告訴他們,不把解咒的辦法交出來,我不死不休。”
草薙劍鋒利的刀刃劃過經年的木製地麵。嘩啦,又是一聲,他輕盈地再往下跳了一層。我不會用宇智波專屬的火遁暴露身份的,佐助暗自思忖著,手中再次凝起了千鳥的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