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26(1 / 1)

最後玄鈺還是用法術治療紀棠的傷,又回到天庭拿來活血化瘀的膏藥,貼在她的臂膀上,才算完事。不出幾天,紀棠的胳膊就如往常一樣靈活。為不引人懷疑,同時也是為了博取明梧關心,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纏著繃帶,嘴裡時不時“哎呦”兩聲,做出虛弱不能自理的樣子。

玄鈺於是把逗弄紀棠在明梧麵前露出破綻視為新樂子,每每在她惱羞成怒的時候,要揮起膀子打自己時,來一句“芳慧姐姐的胳膊見好啊”,而後便在一旁笑看她如何對明梧圓回去。

不過玄鈺並沒有因此高興多久,自紀棠傷後,沈夫人每日讓人把飯菜端進入紀棠的房間。沈夫人管著,玄鈺不能賴床,見紀棠早飯和午飯一起吃,心裡更加不平,對沈夫人抱怨說:“芳慧姐姐斷的是胳膊,她的兩條腿能蹦能跳,憑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吃飯?”

沈夫人則說:“她的屋子到偏堂有些遠,大夫說她需要靜養。”而後彎腰摸一摸玄鈺的頭,微笑道:“靜養才好得快啊,這樣你們也能快些一起玩兒。”

玄鈺低頭翻了個白眼,口裡不言,心中譏笑:跨兩道門檻,走條廊子,這就是遠?

和沈夫人說無用,玄鈺又找到明梧,一點也不藏著掖著,把紀棠不喝湯藥,收買小丫頭讓她不要說出去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全和明梧說了。

於是,紀棠白天的好夢從次日起消失。明梧吃罷早飯,便會來到她屋子,盯著她把苦湯喝得一滴不剩。玄鈺在一旁明知故問:“芳慧姐姐,藥是不是太苦了啊?明天我讓人熬稀一些。”

第二日的藥湯苦得紀棠淚流不止。

明梧趕忙拿清水讓紀棠漱口,又在她嘴裡喂了顆蜜餞,最後拿絲帕擦去她額頭上沁出的汗珠,“良藥苦口,你定要堅持。”見紀棠麵目還是扭曲,又取了顆糖果給她,耐心鼓勵道:“堅持,堅持。”

玄鈺笑說:“也許是喂藥的人不對,如果換哥哥來,說不定芳慧姐姐就不覺得那麼苦了。”

她這本是奚落紀棠的話,哪想明梧聞言,竟真一本正經地看著紀棠,“你覺得呢?”

紀棠求之不得,忙不迭點頭,“千蘭妹妹果然冰雪聰明,這不失為一個緩解苦痛的好辦法!”

明梧微微一笑,“你開心便好。”

自此,他日日都來,風雨無阻,一邊給紀棠喂藥,一邊給她講樂事,逗她開心,替她解悶。紀棠喝藥還是皺眉,嘴裡雖苦,心裡卻是甜的。即便後來她停了藥,明梧還是會來,沒有樂子可說,就和她講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日子如流水緩緩淌過,轉眼已經是楊柳飛絮的四月。孫姝婉的生日就要到了,紀棠想著再不想回去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就在這天午後,她同沈夫人說了這件事情。

沈夫人點頭同意,然後就轉頭讓荷書去安排馬車。

玄鈺問紀棠是不是現在就走。

紀棠回答說是。

玄鈺急道:“不等等哥哥嗎?他一大早就去店裡看送上來的賬本了,想著晚上才能回來。或者,我讓人把他叫回來,和你道彆。”

見自己打了玄鈺一個措手不及,紀棠心裡高興,她搖頭拒絕,“既然叔燁在忙,那就不要打擾他了。況且今天早上我已經把這件事情和他說過了。”

玄鈺眼底閃光,威脅紀棠道:“芳慧姐姐這麼一去,我想見你可就難了。”

紀棠不為所動。

玄鈺凝眉,不知道紀棠要搞什麼鬼,怕她來這麼一出,是想到了辦法報自己逼她喝藥之仇。她朝沈夫人撒嬌道:“哥哥舍得,我卻舍不得,娘,你讓我和芳慧姐姐一起去孫家吧。”

沈夫人刮了刮玄鈺鼻子,“在你姝婉姐姐生日當天就會讓你去的。”她看向紀棠,嘴角微抬,“用不了多久,你芳慧姐姐就會一直在沈家陪你了。”

雲琴和幾個年紀稍大的丫頭低頭掩麵而笑。

一切就緒,沈夫人挽住紀棠的手,把她送到庭院。

昨夜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今日雨雖然停了,天空卻陰沉沉的,時不時飄下一點雨絲。原本暖和得有些炎熱的天氣,一下子又涼了起來。滿樹海棠經過一夜風雨的折磨,在枝頭上搖搖欲墜。

沈夫人沒有過多囑咐紀棠,隻讓她回去後要好好照顧自己,春捂秋凍,天氣熱也不要著急把衣服都脫了,免得感染風寒。

紀棠一一應下,而後就在雲琴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落座後,便掀起簾子,揮手和站著的沈夫人告彆。

微風乍起,海棠花落。沈夫人一襲淡紫色衣衫,微笑著朝紀棠揚了揚手。

紀棠餘光瞥見玄鈺彎曲雙腿坐在台階上,左手撐起下巴,右手拿著根木棍在泥土裡翻來覆去地戳著。她大喊一聲,“千蘭妹妹,改日再見!”

玄鈺丟開木棍,衝她比了個大大鬼臉的同時,還不忘朝她吐舌頭。

紀棠哈哈大笑。

沈夫人回頭看了,無奈搖搖頭。

紀棠放下簾子,見雲琴正端坐在一旁,正要問她為何不下去。

雲琴已經開口:“夫人要我去孫家送些東西。”

紀棠笑道:“我看你一直都在夫人身邊,片刻不曾離開過,哪裡來的功夫拿東西?莫非你會什麼瞬間移動或是隱去身形的招數?我也想學一學,好姐姐,你也教教我吧。”

雲琴被她逗笑,打趣道:“把人家女兒拐過來兩三個月,自然要送些東西作為補償。前幾天就有人來請二小姐回去,那時你正和少爺說話,夫人怕打擾你們,把那些人打發走後,就開始置辦禮物,好讓你回去時帶著。”

紀棠一笑:“幸虧我今日識趣主動提出來了,這話要是主人家提的,我可是沒臉。”

雲琴怕她多心,收了笑,一臉正色解釋說:“二小姐要是多想,可辜負了我家夫人的好心。大小姐芳誕就在這幾日,你必然是要回去的,夫人提早預備著,隻是擔心不這樣做,臨到頭了會出意外。”見紀棠的笑沒有絲毫勉強,她唇邊才重新漾起笑,“再者說,二小姐哪裡會沒臉呢,那裡以後也是你的家。夫人、少爺、小姐他們仨哪一個不是真心喜歡你?老爺雖然常常在外,二小姐和他不相熟,可也是知道的,我家老爺是出了名的和順人,他也會如夫人般喜歡你的。”

二人一路說笑,很快就到了孫府。馬車駛入後院停下,紀棠雲琴下來馬車。管家婆子恭恭敬敬給紀棠行了個禮,殷勤問候幾句後,雲琴就和她去清點禮物。

紀棠邁上台階,走上紅漆長廊。快到孫姝婉的生日,整個長廊裡裡外外都重新刷過了漆,紅亮亮的,刺眼奪目。風中卻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紀棠加快腳步,想要快些離開。

轉過回廊,已經聽不見雲琴和管事婆子的聲音,也許是天氣的緣故,紀棠心裡有一點寂寞,沈夫人溫柔和藹,明梧體貼入微,玄鈺有時恨得人牙根癢癢,多數情況下卻也可親可愛。孫家則是全然相反,在這裡她連一個可以說話人都找不到。

正悵然憂傷之際,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抬頭望去,隻見在長廊的儘頭,一個丫鬟扶著一個身子單薄的女子向她緩緩走來,她的發髻高高挽起,彆在發間的銀色流蘇隨著繡花鞋的移動前後搖晃,寶藍色碎花長裙的裙角劃過灰色的板磚。

霜降滿眼笑意來到紀棠身邊,聲如鶯啼:“你發什麼呆呢?”說著,拉起她的手,和她並肩往前走。

燈籠在涼風中晃蕩,就像此時紀棠搖擺不定的心。

對於霜降的欺騙,紀棠心有芥蒂,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一想到是她在自己饑餓難忍之時,給自己送來食物,就怎麼也硬不下心甩開霜降,任由她牽著自己的往前走。

霜降的手滑而嫩,的確不是乾農活村女該有的觸感。紀棠悄悄撇了眼霜降的側臉,今天她的粉塗抹得很是勻稱,可惜嘴唇顏色卻淡了。

霜降笑道:“我問了去沈家的人,聽說你摔傷了手臂,現在可痊愈了?”

紀棠點點頭:“早就好了。”想到那時候霜降托人送來燉湯的骨頭和她按住家鄉秘方配置出的膏藥,紀棠便出言感謝她。

霜降道:“你不嫌棄就好。我本來是想親自去看你的,把這件事情和老爺說了,他不放心我,死活不讓我去。”左手撫摸著隆起的小腹,又是埋怨又是甜蜜,“哪裡是不放心我,分明是不放心他。”

紀棠低頭看霜降按在肚子上的手,那隻手骨節分明,細薄得可以看到裡麵的筋脈,好像隻要輕輕一折,它就會斷成幾節。這樣脆弱的食指和小拇指上個卻各自了戒指,一個是紅玉,一個是黃寶石,襯在暗沉的衣服料子上,就像平靜無波的海麵上開出的妖異的花。

紀棠看著霜降的臉,有些擔心。她初次見霜降時,她的臉上塗了厚厚的粉,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麵頰上有兩坨健康的紅暈。此時,隻能看見她空而大的眼睛,紀棠擔憂開口:“你最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