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皮下真容(1 / 1)

紀棠坐在馬車上,手支撐著腦袋,耐著性子看了會兒窗外流動的風景,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注視著斜對麵的沈千蘭,問道:“你到底是誰?拉我出來,不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嗎?眼下無人,你還不說?”

沈千蘭玩著鬢邊垂下的一縷長發,笑得人畜無害,“芳慧姐姐說什麼呢,我聽不懂。我帶你去沈家,一是為了不讓你受孫家迫害,二是為了你和我哥哥多多接觸,早日當我嫂嫂。”

紀棠嘴角翹起,“你這麼好心?”

沈千蘭把手捂在胸口,鄭重地盯著紀棠的眼睛,信誓旦旦道:“我知道之前和芳慧姐姐有矛盾誤會,但如今我是真的特彆喜歡你,哪裡會有壞心思呢?”

紀棠見她一臉認真,不像是作假的樣子,心裡一陣錯愕,難道她真想多了嗎?紀棠搖了搖頭,以此保持頭腦的清醒,去理清楚亂麻般的思緒。她回想種種往事,覺得眼前之人的做派很熟悉,一定是自己認識的人。她隻是披著沈千蘭的皮而已,紀棠再次堅定了自己的內心,一邊重新仔細打量起沈千蘭,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出破綻,一邊思索誰會有此等閒心和自己打啞謎。

對少女來說,陽光是最好的胭脂和水粉。此時,就著光,紀棠可是清晰地看到沈千蘭臉上細小的絨毛,和白皙膚色下藏著的青色筋脈。

沈千蘭像是林中小鳥一樣歪頭,對紀棠一笑

紀棠的心有些軟了,她就活生生坐在眼前,也許是最近發生了太多始料未及的事情讓自己過於敏感多疑,小孩子沒有定性本是常見的事情,沈千蘭或許是真心對孫芳慧有所改觀。

沈千蘭看紀棠的眼神從警惕到慢慢放鬆,眼底劃過一絲笑。

紀棠突然目色一凜,慢慢說道:“你不是汀姚,一來她正忙著找地方藏她的不羨仙,沒這閒工夫和我折騰,二來她現在還記恨著我,暗地裡給我使絆子也罷了,絕不敢在我眼皮底下晃悠。”她閉上眼睛,腦袋裡走馬觀花閃過幾個熟人臉孔,再睜眼時,眼底一片清明,音色徐徐:“你也不會是瑤歡,她雖然是個促狹鬼,當下正有要緊事忙,無暇來捉弄我。”

少女聽她竹筒倒豆子般念出一個個名字,呼吸一頓,知道是藏不住了,但還沒有玩夠,繼續擺出一副爛漫天真之態,裝糊塗道:“芳慧姐姐在說什麼啊?”

紀棠撩開馬車的棉布簾子,頭探出窗外,已經可以看到沈家的院牆,她沒有雅致再同少女纏鬨下去,不留情麵道:“你知道汀瑤為何放棄二十壺不羨仙,讓我繼續待在這裡嗎?”

方才還有微末笑意的少女,這時臉上灰撲撲的,那雙美目中卻還是流淌著狡黠,好像藏了無數的壞點子。她勾唇一笑,語調輕快:“主上用威脅汀瑤那廝的話威脅我,可是真生我氣了?”

紀棠鬆了口氣,“當真是你。”歡欣在心裡翻騰,玄鈺一來,那霜降的事便可以輕鬆解決。

玄鈺坐到紀棠旁邊的位置上,嘻嘻一笑,反問道:“不是我,還能是悶葫蘆嗎?”

紀棠挽住玄鈺的手臂,在她的身上輕輕拍了一下,“你誆騙人家替你乾活,背後竟然還說人家壞話,真真是沒見過你這樣厚臉皮黑心腸的。”

玄鈺笑著回嘴:“主上平時言傳身教,我自然近墨者黑。”

紀棠伸手彈了玄鈺的額頭,佯裝生氣,道:“你再刺激我,小心我把你關在平南院裡,一年都不放你出來。”

玄鈺向紀棠懷裡蹭了蹭,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半是撒嬌半是質問:“把我關起來,那還有誰能為主上出謀劃策,鞍前馬後呢?主上,你真的舍得嗎?”

紀棠推開玄鈺,“你看我舍不舍得?”

玄鈺長得美,媚眼如絲,嬌喘微微,仿佛是狐狸托生變的。她自己也清楚地明白這一點,於是無論麵對男女,隻有有求於他們,她便會擺出一副誘人的媚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開始時還有點故意而為的僵硬不自然,時間長了,舉手投足中都是風情。玄鈺要是犯了小錯誤或是在外麵闖禍,每每擺出這樣的姿態求紀棠,紀棠猶豫一瞬後,便會如她所願。

可如今紀棠盯著沈千蘭一張稚氣未褪的小臉,雖知這裡麵是玄鈺,心裡還是很變扭。玄鈺是個犟驢,彆人的勸解一句都不會聽。紀棠心知無法讓她改變,隻能把她推在一旁,移開目光,問她怎麼來了。

玄鈺反應過來自己如今隻有十二歲,她收了臉上不合年紀的笑,端正坐姿,也不再拿腔拿調,道:“我在凡間玩了一圈回來,看平南院裡就碧靈一個,哪裡都找不到主上的身影。我想套碧靈的話,說他是悶葫蘆真不冤枉他,我問什麼,他都閉口不答,就和聾了啞了一樣,氣得我踢翻他澆花的水壺,一口氣跑了。”

紀棠眉頭微皺,不滿玄鈺作法,責罵她道:“玄鈺,你彆老看碧靈好欺負,就一直這樣對他。”

玄鈺滿嘴稱是,敷衍了紀棠後,笑道:“主上不問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紀棠無聲歎息後,道:“除了汀姚,還能有誰知道我在這裡呢?”紀棠知道要讓汀姚幫忙,非要給她酒水不可。她於是問玄鈺:“你許了幾壺酒?”

“主上果然聰慧,一下子就猜出來了。”玄鈺提起手掌,比了個數字。

紀棠有些吃驚,六壺酒就能讓汀姚滿足嗎?

玄鈺看紀棠臉色,知她是誤會了,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告訴紀棠,自己許給汀姚共六十壺玉彈引。

紀棠咋舌,“我才答應給她,你又許了她,就是搬空守神山上的藏品,也未必湊出這麼多啊。”

玄鈺拍拍紀棠的肩膀,安撫她道:“主上不必憂心,三兩清水,半兩酒水,二者勾兌在一起,想要多少玉彈引便有多少玉彈引。”

紀棠道:“莫說汀姚是個老酒鬼,照你這樣摻水,就是碧靈鼻子聞一下都能知道不純,哪裡又瞞得住她?”

玄鈺眼神一硬,啐了一口,道:“就是要她知道我們在打她的臉才好呢!”

汀姚是個不要臉麵的角色,她總想著以後也許會求到彆人,所以對天界眾人她都十分恭敬有禮,即便他人擺了張又冷又臭的臉,她也能眉頭不皺一下,滿臉堆笑湊上去和人攀談,求人辦事。

玄鈺本沒有什麼名頭,但自平南院裡的仙侍散去後,她就一直和紀棠一起。汀姚巴結紀棠,自然也不會放過玄鈺,玄鈺性情火辣,腦袋轉得快,嘴巴又特彆能說。汀姚在她麵前,比之紀棠,更加謹小慎微,一張臉都笑僵硬了,還不肯放鬆歇會兒。

紀棠實在不知,汀姚是哪裡得罪了玄鈺。

紀棠隻聽玄鈺氣鼓鼓道:“我在天庭沒找到主上,於是去瑤歡的桐林台找你,走到半路,被汀姚攔下,我問她乾什麼,她說隻要用六壺玉彈引就告訴我你在哪裡。”

不待玄鈺往下說,紀棠已經猜到後麵發生了什麼。汀姚隻告訴玄鈺自己在凡間,至於具體位置,需要拿更多的酒去換。紀棠問玄鈺是不是這樣,就見玄鈺恨恨點頭,咬牙切齒地咒罵起汀姚坐地起價,滿眼銅臭的惡臭嘴臉。

等玄鈺劈裡啪啦把汀姚罵了一通,紀棠才問她是何時找來的孫家,知不知道那對耳環到底是怎麼丟的。

紀棠如若真是個在乎名聲的,早死在眾仙家的口水唾沫裡了。玄鈺見她此次一臉認真,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取笑她道:“主上是對太子殿下動真情啦?為了他,竟然學會要臉了!”

紀棠嘖了一聲,“你不要同我貧嘴了,到底知不知道?”

玄鈺擺擺手,“我來時就看見有鬼上了你的身,不知此前有關耳環的事。”

紀棠不敢相信玄鈺,她身體朝玄鈺湊了湊,眯起眼睛,狐疑道:“你真不知嗎?”

玄鈺笑了,“這種事情我騙你有什麼好處?話說回來,那陣風還是我在窗外吹的,就是為了助你一臂之力。”她頓了頓,笑意更深,“可惜留影石被偷了去,如若還在,我必要把主上那時的摸樣記下來,要你自己評評招笑不招笑?”

紀棠低頭沉思。

玄鈺不假思索道:“左右不過是劉夫人她們乾的,到底是誰,又有什麼要緊呢?”玄鈺不願意再同紀棠說這些無聊瑣事,她提高音量,以吸引紀棠的注意,“我在桐林台遇見一個熟人,他一直在找你。”

紀棠抬眸看向玄鈺,少女的嘴角高高翹起,眼裡皆是戲謔,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樣子。紀棠心頭一顫,一絲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玄鈺道:“是相玉。”

紀棠冷笑道:“他找我乾什麼?還嫌棄和我鬨得不難看嗎?”

紀棠的反應正是玄鈺預料過的,連不問世事的寂空山神都知道在相玉和紀棠最是情濃的時候,一個大著肚子的女君,敲開了平南院的大門,讓紀棠成了笑料中的笑料。

玄鈺輕飄飄笑道:“看樣子,他是想再續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