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最喜歡她了(1 / 1)

紀棠醒來時,外麵天光大亮,沈夫人早已不在身側。她不是臉皮薄的人,這時候也覺得在彆人家裡,昏睡至此,委實不妥,於是急急忙忙起身穿衣梳洗。

外麵久候的雲琴聽到動靜,敲了敲門,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頭,一高一矮,一人手裡端著一個黑色托盤,裡麵擺放著飾品和衣衫。

雲琴屈膝給紀棠行禮問安後,道:“二小姐,夫人派我們來為你裝扮。”

高個丫頭為紀棠穿上藕荷色撒花小襖,矮個丫頭替紀棠係上柳綠色竹葉冬裙。待紀棠換好鞋襪,洗麵漱口後,雲琴便她拉到梳妝台邊,讓她坐在椅子上,親自為她描眉點唇。

那高個丫頭為紀棠介紹雲琴,“二小姐還不知道吧,雲琴姐姐是沈家手最巧的,我家小姐吵著鬨著要她去身邊,夫人都不舍得放人呢!有她給你上妝,保準二小姐等會兒美若天仙!”

雲琴謙虛而又真誠道:“二小姐天生麗質,奴婢拙手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麵對她們的奉承話,紀棠一笑,內心微動。

她才到天庭的時候,身邊總圍著一群年級稍長她的小仙娥。她們或是扯住她的裙子說上麵的刺繡漂亮,或是指著她的鞋子說那裡綴著的寶石耀眼,唯獨不正麵評價她的相貌。此前,紀棠住在徽息神女的守神山上半年有餘,這讓她原本乾枯發黃的頭發變得油潤烏黑,蠟黃乾癟的小臉也重新有了朝氣。不過即便如此,她瘦瘦的麵頰上,那雙眼睛占地太多,仍然稱不上好看,甚至連一句清秀都算不上。

那雙眼睛滿是防備和打量,如果它的主人像明梧一樣是個粉嫩嫩的團子,人們會從這雙眼睛裡看見紀棠受過的苦楚,從此更加愛憐她。可惜紀棠相貌平平,所以她的眼睛隻讓人脊背發涼,心裡毛毛的,很不舒服。

重霄帝尊卻隻更心疼紀棠,他想如果凜夜沒有為天界戰死,紀定然還是個爛漫孩童。重霄帝尊每每想到這一點,就忍不住多溺愛紀棠一分。她被養得脾氣漸長,身邊玩伴逐漸散去。

日升月落,彈指一揮間,紀棠已經長成了個窈窕女郎,眼裡含著一池春水,看誰都帶著三分情義。她中意好看的男子,於是對自己的外貌也頗為留心。紀棠每天早早起來,塗塗抹抹,細心打扮,在臉上捯飭一個時辰的功夫。出門必要打著一把與衣裳顏色相稱的紙傘,既是為了不讓太陽光曬化臉上的脂粉,也是為了令膚色變得白皙。每晚她還要以花水沐浴,喝眾多湯藥來滋養皮膚。

如此數十年光景,在天界各種藥膏的養護和紀棠孜孜不倦的打扮之下,她算不上容色傾城,可也屬於很不錯的那一流了。但她聲名不好,女子對她多是白眼和譏諷,自然不會誇讚她的臉與先前不同,而床笫之言她聽時便不入心,過個半天,就忘得一乾二淨。

再後來,她從守神山上回來,這份裝扮的心思就淡了。各色紙傘、塗抹的膏藥、以及許多年來積累的養護容貌的書籍筆記都被她一把火燒成了灰燼。當沒有了心儀之人,她終日和汀姚一樣,頭發隨意一挽,素麵朝天見人,隻有愛著鮮豔衣裙這一點不曾改變。

那矮個丫頭沒有誇讚紀棠,她笑著看向雲琴,道:“雲琴姐姐做菜菜好吃,繡花花好看!真是數一數二的好人才!”

高個丫頭接話道:“模樣性情又好,真不知道誰有天大的福氣,可以娶到雲琴姐姐做妻子!”

雲琴臉頰飛紅,嗔怪道:“你們見我現在騰不出手來,就來取笑我,等我好了,看不撕爛你們兩個的嘴!”

那矮個丫頭道:“誰不知道雲琴姐姐最是溫柔待下?你若像荷書姐姐一般,天天板著臉龐,眼兒朝天看,我們姐妹哪裡有膽子和姐姐說笑?”

高個丫頭點頭如搗蒜。

雲琴正色道:“背後不可妄自議論他人。夫人最厭煩彆人嚼舌根,你們來沈家的時日也不短了,這個道理還不懂嗎?”

那兩個丫頭低頭答了句:“是。”

三人又如無事發生一般,繼續笑著說話。雲琴擔心紀棠看自己三人講話,她在一旁尷尬,於是時不時提紀棠一嘴,紀棠雖然與她們不熟,但還是聊得很開心。

三炷香功夫後,雲琴和紀棠隔出些距離,仔細端詳她的臉。紀棠則看向鏡子,隻見裡麵的女子眉若春山,眼如點漆,很是動人出挑。在雲琴為紀棠上妝的時候,那兩個小丫頭說話間也不忘為她梳好發髻。

雲琴點點頭,滿意一笑。她拿起桌麵上的檀木盒子,取了一對耳環笑道:“我聽荷書姐姐說,這是夫人壓箱底的寶貝,昨晚特意讓人找出來,就是為了送給二小姐。”

紀棠看那耳環,隻見它上半部分是顆碩大的寶石,綠瑩瑩的,在陽光下閃爍出璀璨的光芒,底下則是金子拉成的流蘇,流蘇很長,紀棠估摸著戴在耳朵上,也許可以垂到肩膀上。她推辭說太貴重,自己不能收。

“這是夫人的心意,也是為了和小姐今天穿的綠裙子相配。”雲琴邊說邊為紀棠戴上耳環。“二小姐底子好,如今打扮起來,更加美麗惹眼。”

紀棠也微笑起來。孫芳慧的相貌雖然比不上孫姝婉和薑曉芙,但自有一番風味。

一切完畢,紀棠隨著雲琴來到正廳。大大的圓桌上,擺放著各色早點,沈夫人等已經等待許久了。沈夫人見她來,笑著誇讚道:“芳慧,你今天可真好看。來,坐到我身邊來。”

明梧眼中也有讚許之意。在他麵前,孫芳慧總是期期艾艾,鮮有笑顏。他本擔心出了昨天的事情,她會哭腫眼睛,不願意說話見人,早上看她遲遲未來,心裡憂慮加重,如今總算放了心。

紀棠道歉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沈千蘭先開口道:“芳慧姐姐,你怎麼起得比我還晚?我本以為自己起得算是遲的了,沒想道還有你在後麵啊。早知這樣,我就再往床上躺會兒,省的好不容易爬起來,卻一直吃不到飯。”

在桌子下,明梧踢了沈千蘭一腳。

沈千蘭瞪了明梧一眼,“哥,你乾什麼啊?”

沈夫人起身拉著紀棠坐下,對沈千蘭道:“你消停一會兒,難得起早一些而已,還要炫耀幾時啊?你芳慧姐姐昨天是有心事,睡得晚了,哪裡和你一樣是真的喜歡賴床?”

明梧對著沈千蘭一挑眉,目有得色。

沈千蘭跳下板凳,叫道:“你們都喜歡她,是不是?”她推了明梧一把,“尤其是你,我知道你最喜歡她了!”

明梧道:“你胡說什麼呢?”

沈千蘭哼了一聲,“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最清楚!”

沈夫人看看惱怒的明梧,再看看氣定神閒的紀棠,最後看著氣鼓鼓的沈千蘭,笑道:“你啊你,人小鬼大,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東西?”

沈千蘭道:“耳聽為虛,眼睛為實。我自己親眼看出來的,還能有假?哥哥今天早上一直愁眉不展,見芳慧姐姐來了,立刻就有了笑意。”她目光對準紀棠,“難道芳慧姐姐沒覺得我哥哥對你和對彆人不同嗎?”

除了明梧,所有人的目光全對上了紀棠。

紀棠定定地看著沈千蘭,嘴角勾了勾,不慌不忙道:“我沒覺出你哥哥有什麼不同,我隻覺得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沈千蘭目光閃躲,“我哪裡不一樣?”

紀棠輕笑:“你自己最清楚。”沈千蘭一個嬌養在閨閣裡的姑娘家,方才對明梧說話時,何以會有如此戲謔又挑逗的眼神?更何況,她不喜歡孫芳慧,遇見她不願搭理,更不會叫上一句“芳慧姐姐”。

沈千蘭縮了縮脖子,閉上了嘴。

十五才過,沈老爺就到河州和彆人做生意去了。紀棠一到,便正式動筷開席,飯吃畢,沈夫人就叫明梧送紀棠回孫家,把銀子的事情解釋清楚。沈千蘭鬨著也要去。沈夫人怕她對紀棠言語不敬,執意不肯放她去。

沈千蘭急道:“你們到了孫家,打算怎樣還芳慧姐姐清白?”

沈夫人道:“這是我們大人的事情,你個小丫頭瞎摻和什麼?”

沈千蘭雙手叉腰,嘴巴翹起,不屑道:“你們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去了孫家隻會說銀子是你們給的,不是芳慧姐姐偷的。”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人,“這樣孫家麵上會說是冤枉了芳慧姐姐,背地裡一定說是她求了你們,你們才選擇包庇她。”

沈夫人麵露擔憂之色,她本以為由自己這邊出麵,孫家就不會再多說什麼,但是被女兒一提醒,她才反應過來,這裡麵的不妥之處。

明梧垂眸沉思。

紀棠笑:“沈小姐能指出來,心裡一定是有好計策了吧?”

明梧歎了口氣,對沈夫人道:“娘,就讓千蘭跟我們去吧,這件事情,她來做是最好的。”

沈夫人又想方設法地問沈千蘭,她就是不肯說。沈夫人沒有了辦法,最後隻能同意讓她去了。她又讓荷書再備了幾件禮物,才送三人上了去孫家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