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扮鬼(1 / 1)

紀棠捂住胸口,給自己順氣,本想借此平息怒火,可是越來越煩躁,終於,她開口回擊:“那車夫半路就離開了,後半程是沈少爺駕的馬車,豆紅,你這張嘴巴裡說出過幾次真話啊!”她恐嚇她道:“你這樣愛撒謊,打雷時切莫去樹下躲雨,當心彆被劈死!”

豆紅縮了縮脖子,有點兒害怕。

劉夫人冷哼一聲,為豆紅打氣,“雷公要劈也是先劈偷東西的人!”黑溜溜的眼珠一轉,指著紀棠手腕,問道:“你戴的是什麼東西?”

丁婆婆打眼一瞧,握住紀棠的手腕,邊拔那鐲子,邊罵道:“這是我家夫人陪嫁寶貝,竟然叫你偷了過去,不愧是丫頭生的東西,就是眼皮子淺,偷自己家的東西就算了,竟然還敢打親戚家的主意?”

丁婆婆肥碩的身軀擋在紀棠眼前,孫芳慧矮小,眼睛剛好位於丁婆婆的嘴唇處。丁婆婆露出一口黃牙,唾沫星子噴到紀棠臉上,濺進她眼裡。紀棠被迷住眼睛,隻能騰出右手去擦臉捂鼻,來抵擋丁婆婆唾沫和口氣的襲擊。無暇顧及左手,翡翠鐲子便硬生生被丁婆婆扯了下來,紀棠的手被擺弄得通紅,疼得倒吸涼氣。丁婆婆把取下的手鐲包好上帕子收到箱子裡。

劉夫人臉上發燙,覺得紀棠丟了孫家的人,轉而想到她隻是個爬床丫頭生下來的,天生就是壞種,不是人能教好的,思緒至此,劉夫人的臉上又是冷冷的模樣。

紀棠疼得眼淚往出冒,邊揉手腕緩解疼痛,邊指著薑曉芙,對劉夫人道:“這是她給我的東西,不信你們問她!”

薑曉芙好像被眼前的變故嚇到,不住抽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紀棠的心裡滿是茫然和無助,她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一個為她設計的圈套裡,卻全然沒有脫身的計策,隻能待在原地,任人宰割。

丁婆婆抬手就給了紀棠兩個巴掌:“你這個死丫頭,最會顛倒黑白。我家小姐知道這鐲子寶貴,從來不輕易示人,怎麼會送給你!”

紀棠沒有防備,這兩個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身子一晃,險些倒在地上,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內心湧出難以壓製的屈辱。紀棠沒有去捂住臉,而是緩慢地移到薑曉芙麵前,正視她的眼睛:“薑小姐,這鐲子是怎麼來的?”

薑曉芙仍是低著頭在哭。

紀棠不耐煩了,奪過她擦淚的手絹,“我問你,這鐲子是怎麼來的!”

薑曉芙的瞳孔裡映照出紀棠紅腫的臉頰。她因紀棠突然的爆發愣住,一時間忘了哭泣,屋內頓時寂靜無聲,安靜得可以聽見水滴從屋簷上滴落的噠噠聲。

劉夫人一拍桌子,打破了沉默的僵局,她吼道:“孫芳慧你個死丫頭叫什麼叫?還嫌棄自己不夠丟人?”

一句“孫芳慧”讓紀棠從窒息的情緒中解脫出來。是啊,她們折磨刁難的是孫芳慧,不是她紀棠,她沒必要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難過。麵對無解的局麵,紀棠隻能這樣安慰自己,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

豆紅撿起紀棠不知何時掉落的青黃綴珠口袋,呈給了劉夫人。

劉夫人打開布袋口子,將裡麵的銀子全倒在了地上,把空袋子甩到紀棠身上,問她:“這是什麼?你又是從哪裡偷來的?”

紀棠疲倦地看著劉夫人,“是銀子,沈夫人給我的。”

劉夫人冷笑,上前要擰紀棠的耳朵,“你現在是長本事了?巴結上了沈家,便不把我放在眼裡!”

紀棠一閃身,避開了劉夫人。

薑曉芙終於開口道:“嬸娘,這袋銀子的確是沈家給的。”

紀棠鬆了口氣,劉夫人存心針對孫芳慧,自己既然替代了她,她家的規矩就不得不遵守。官大一級壓死人,要是有個能夠主持公道的人在此,她的辯解或許還有點用處。她有些心累,揉揉太陽穴,打了個哈欠。

劉夫人聽到沈家二字,心中的逆鱗已被觸及,又見紀棠一副散漫樣子,更加來氣,罵道:“你這小賤人要是再敢跑到沈家去,我非要把你一層皮不可?銀子是我們孫家沒有嗎?你非要到叔燁麵前搖尾乞憐?”

紀棠抿了抿唇,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有你怎麼不給我?”

“夫人您看!”尖利的女聲聽得人心頭一驚,豆紅彎腰撿起什麼東西,遞給了劉夫人,“這是我在那堆銀子裡找到的!這不會也是沈家給二小姐的吧?”

紀棠抬眼看去,劉夫人手裡拿著的東西,赫然是一隻燒藍鑲金耳環。

豆紅冷笑道:“這耳環是夫人特意去時家找人定做的,世上隻有兩對,一對給了沈家小姐,一對留給大小姐,大小姐的耳環不見了,偏生二小姐又有了?”此次她們要尋找的,也是這對耳環。

劉夫人道:“你該不會說這也是叔燁送你的吧?”她目光掃過薑曉芙,聲音同樣冷淡,“曉芙你說,你是親眼看見叔燁把銀子遞給她的嗎?”

薑曉芙低下頭,道:“我見芳妹妹帶著和千蘭一樣的辟邪手串,所以才以為那銀子也是沈家給她的。”

劉夫人輕笑起來,“那你就是沒有親眼看見嘍?”

薑曉芙答:“是。”

雖知無用,紀棠仍辯解道:“若真是我偷拿的,我為何又要放在身上,等著人贓並獲呢?更何況,誰又親眼看見我進入大小姐的房裡,偷她的東西?”

豆紅的嘴角滲出一絲陰沉毒辣的笑,她站到紀棠身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劉夫人叩了個響頭,信誓旦旦道:“夫人,我作證,前日晚間,我親眼看見二小姐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大小姐的屋子,不一會後,懷裡揣著東西,神色晃著地跑了出來!”

紀棠又怒又恨,她從前竟然不知一個人會如此討厭,她瞪著豆紅,後槽牙都快咬碎了。心想等恢複原身,勢必要把豆紅抓了,用麻繩把她吊在樹上,拿皮鞭抽得她皮開肉綻,看她還敢不敢作偽證!轉念又想:若沒有劉夫人指使,憑她一人,還不能這樣造次。劉夫人不是最愛自己的女兒嗎?反正她女兒是上官淮柔轉世,自己殺了她,讓她脫離苦海。說不定上官柳知道後還要謝謝自己呢,這上官柳嘛,冰山一樣的人,除了他妹妹,眼裡再容不下彆人,嘴毒,性子又傲,不過這容貌……

薑曉芙看著紀棠被人冤枉,心裡一陣暗喜,不過……她怎麼開始笑了?

這笑薑曉芙再熟悉不過,很多男人都對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雖然猥瑣,她卻覺得那是對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年輕女子的一種褒獎讚美,是一個女人勝過其他女人的證據。隻是,薑曉芙頭一次在一個女子的笑中看到這種東西。

劉夫人也注意到紀棠的變化,不解道:“你笑什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目光中流露出恐懼。喜兒死之前,也是這一副鬼樣子。

紀棠明銳地注意到劉夫人的變化,林州是風水寶地不假,但靈力充沛的地方能吸引聖靈,也能引來鬼怪,尤其是今夜月圓,陰盛陽衰的時候。

從劉夫人刁難孫芳慧一事,便能看出她絕不是心慈手軟的人,難保沒做過什麼虧心事。紀棠心想:也許我裝神弄鬼嚇唬嚇唬她,這件事情就過去了呢?

紀棠說乾就乾。先是低著頭,她低聲而又連續地念著什麼,身上好像過電一般,不住哆嗦,她抽搐了一會兒,雙手揉亂了頭發,上躥下跳起來。其時正有一陣冷風從窗戶外吹進來,帶滅了幾隻蠟燭,屋內霎時暗淡,更覺得紀棠不成人樣,宛如鬼魅。

日子無聊,夏天白日長,豆紅沒少聽老人說鬼故事,以此消磨無聊時光。此時紀棠的樣子在她看來,同旁人口中鬼上身的描述如出一轍。她是個年輕姑娘家,殺人放火的勾當從沒乾過。而對孫芳慧,她要討好劉夫人歡心,和洗綠沒少短她吃穿用度,是以這愧疚之情在此時被激發出來。

豆紅連滾帶爬來到劉夫人腳邊,拉扯著她,“啊呀”“咦呀”的亂叫。

她的尖叫聲,讓劉夫人等毛骨悚然,卻讓紀棠清醒了瞬,暗道不妙:這丫頭一叫,定然會引來家丁,人多了聚在一起,就不怕鬼怪,我被笑話沒關係,可是這鬨劇如何收場呢?也許她們會給我請來個江湖老道,做場驅邪法事。不,依著劉夫人的意思,人一多就把我拿下了,隨便找個由頭把我關起來,那我和明梧就沒有機會了。她一拍腦門,又想:哎呀,我早該鬨起來,叫來老夫人,她還算是個公正的人,有她在,劉夫人斷不能再信口雌黃。

紀棠沉思之際,薑曉芙淡然開口:“芳妹妹,你不要胡鬨了。嬸娘,她手腕上還帶著沈夫人親自求來的辟邪手串,邪祟不會近身的。”

丁婆婆像吃了一顆定心丸,揪著的心放鬆下來,她拿出火折子,點燃了被風吹滅的蠟燭。

屋子裡一亮堂起來,劉夫人蒼白的臉上重新有血色,她踢了豆紅一腳,罵道:“不中用的東西,胡亂叫什麼!”

薑曉芙按住紀棠的手,平靜道:“白日裡有人請老太太去打牌,現在還沒有回來。”

紀棠的心死了,王老太太不在,那孫家就是劉夫人的天下,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紀棠心一橫,索性雙眼一閉,身體就往後仰。

薑曉芙卻在她的腰肢上摸了一下,紀棠最是怕癢,身體當即彈了起來,花費了一番力氣,才算沒有笑出聲音。

劉夫人本想再打紀棠一個耳光,見她今日古怪得很,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她對著豆紅道:“你去把她鎖在柴房裡。老夫人要是問起來,就說她又去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