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樣的師傅叫白鈴蘭,是個設計師,穿著時尚和本地人完全不同,沒見過款式的白襯衫掖在係著細細皮帶的黑色褲腰裡,腳下蹬著三寸高的高跟鞋,袖口卷至手肘,頭發盤的沒有一絲亂發,在這個碎花褂子就算亮色的小縣城裡,她的一抹大紅色唇色,耀眼奪目。
周圍吃飯看熱鬨的小姑娘們,都不自覺扯衣袖整理衣擺,吃東西文雅了,說話也笑不露齒了,薑柔估摸著白師傅二十七八歲,但實際上,已經三十出頭了。
白師傅問縣城哪有吃飯的地方,薑柔心想她攤子上賣的都是吃的,精致的白師傅,可能吃不慣路邊攤。
顧遠山讓顧瓊華去飯店買:“打包兩個菜、一個湯回來。”
顧瓊華淡淡的語氣:“大哥,我走不開,你叫彆人去吧。”
薑柔家在工坊有股份,這麼金貴的設計師,可不能怠慢了。
“我去吧。”她轉身去工坊裡拿了砂鍋和飯盒出來,給白師傅解釋一番:“這些都是新買的還沒用過。”
白師傅禮節性的態度:“謝謝,麻煩你了。”
顧瓊華和一旁的冬香嘀咕:“薑嫂子乾嘛給我哥麵子,他帶回來的人,自己伺候。”
冬香現在賣餛飩水餃,不用往家上交,每天掙的錢不少,她希望工坊紅火,她的攤位就能擺下去,對這位設計師挺有好感,她打趣顧瓊華:“你怕顧大哥喜歡她呀,不可能,他在薑嫂子跟前都無動於衷,這麼冷的哥哥,不會出去一趟就改了性格喜歡人。”
顧瓊華想想也是:“我是氣糊塗了,將來喜歡薑嫂子的人出現,看大哥急不急?”
顧冬香親哥已經訂婚了,顧遠山算是她遠親,如果薑嫂子真和顧遠山在一塊,也算她嫂子,她一樣高興。
……
薑柔買來飯菜,請白師傅在工坊午休的房間,清清靜靜的吃飯,飯菜合口味,房間裡安靜整潔,白師傅疲勞一路,這時候才麵露疲態,但整體是滿意的,她吃飯非常斯文,瞧著就賞心悅目。
白師傅邊吃邊聊:“路上顧遠山提到過你。”
薑柔下了一碗鴨血粉絲,在白師傅對麵吃著,砂鍋還在“嘟嘟”冒著氣泡,她在熱氣中抬頭:“他說我什麼呀?”
白師傅瞧著這張柔美嬌俏的臉,這無可挑剔的五官、嬌柔的神態,是個男人都想保護吧。
“他說你重情重義,亡夫死了你也沒走,遵守約定,我說你那是彆有所圖,隻是藏得好,今天一見,我的判斷出了點偏差,不能說你圖什麼,隻是那種情況下,離開並不見得比留下好,我要是你,我也留下,再徐徐圖之。”
重生後的薑柔,有白師傅講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想把上輩子沒走好的路,重新走一遍,她可不承認,笑道:“白師傅,你想多了。”
白鈴蘭道:“不管你承不承認,用五台機器換三成股份,這事做的太漂亮了。”
薑柔辯解:“那是給顧遠山留了還價的餘地,他沒還不能怪我,既然拿了股份,我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會白拿這份錢。”
白鈴蘭理所當然的表情:“那是當然,你先學會製衣服的全套流程。”
那得費多少時間呀,薑柔忙道:“白師傅,你看到了,我還要擺攤。”
白師傅不管:“拿三成股份,就該付三成的精力,我拿的比你還少一成,付出的都比你多,你有什麼理由說不做?”
薑柔確實反駁不了,顧遠山從他的股份裡讓出去的,沒影響到薑柔,多個人更容易做大,她占了巧要心裡有數,便點頭答應了。
……
吃了午飯,薑柔和其她女工被白師傅叫到生產車間培訓,白師傅對做工要求非常嚴格:“這批貨是出口訂單,做不好是要賠錢的。”
工坊賠錢,工人丟工作,連工資都發不了,類似的話說了一堆,說得大家心情壓抑緊張。
顧遠山在一旁安撫:“出口的單子價格高,對應的,做得好也有獎金。”
一聽這單活錢多,大家的熱情被調動起來,按照白師傅的要求提高自己的技術工藝,一下午的時間,白師傅選出兩個技術最好的做小組長,負責各自組的技術監督,薑柔是新手,第一天上機很吃力,好在她隻需了解流程,並不指望她參與製作。
晚上薑柔讓白師傅住到家裡去:“提前沒說您要來,今天沒租到合適的房子,先去我家住幾天,吃喝都方便,等縣城房子租好再搬回來。”
顧遠山已經安排好了旅館,薑柔的邀請讓他沒張口,等著白師傅自己做決定。
白鈴蘭想了想:“我想看看你們這邊鄉下什麼樣子,那就住你家吧。”
顧遠山找了個拖拉機,給東西和人都帶回了村子,薑柔家裡的瓦房,在村裡算很好的了,她收拾的又乾淨,到家後,白師傅裡裡外外看了一遍,沒說什麼。
平西打了招呼退的遠遠的,平北打量這位時髦的客人,站的很近。
薑柔介紹道:“那是我兩個弟弟,還有一個在縣城學車。”
白鈴蘭點點頭,薑柔請她和自己住一個房間,她進房間打開好幾個箱子中的一個,拿出兩塊國產手表中最好品牌的男表,給平西和平北當見麵禮。
這一塊表要一百多呢,薑柔忙拒絕:“這可不能要。”
“你瞧不起我?”白師傅臉冷了下來:“我精心準備的,既不重也不輕的禮物,邀請我回家住卻不收見麵禮,什麼意思?”
“就是太貴的意思。”剛才看到白師傅的箱子裡,至少還有十幾塊這種牌子的男女款手表,她改了口,叫平西和平北收下。
白師傅又撿了幾塊出來,給隔壁的冬香、瓊華和家良,因為有之前婉拒後冷邦邦的質問,他們幾個也收了。
白師傅看薑柔手腕上並沒有佩戴手表,但她沒準備送,這樣的大眾禮物,不適合送給薑柔。
“我有彆的禮物送給你。”
“那先謝謝白師傅了。”薑柔說。
顧冬香拿著女表見麵禮回家,還發蒙呢,冬香媽給兒子訂婚,也沒舍得買一塊這樣的表,嘖嘖稱奇:“遠山從哪找回來的師傅,這麼大方?”
顧冬香下午了解了一些:“白師傅是從香港來的,人家香港掙錢內地花,可不就覺得東西便宜的隨便買嗎,這樣的手表,她說她買了十幾支,叫我不用不好意思。”
……
熱水燒好,白師傅並不去廚房,而是把熱水打來房間,她坐在妝台前開始卸妝,從鏡子裡打量不閒著的薑柔,燈下看美人,還是在鏡子裡,那真是連自信的白師傅都自歎不如。
她並不吝嗇讚美:“薑小姐,你真的與眾不同。”
薑柔笑笑:“我老家也是城裡的,見過些世麵,外嫁到這裡來的。”
白師傅敞開的卸妝護膚包裡,一大半的東西都拿出來攤開在桌子上,混在裡麵的錄音筆很醒目,薑柔搞不明白師傅的用意:“咱們倆說些家常話,也要錄音嗎?”
“錄音筆沒打開,這裡麵錄了一段顧遠山和兩個女人的對話,你想聽嗎?”
這不會是白師傅提到的單送給她的禮物吧?薑柔抿著唇沒說話。
白玲蘭期待了好一會,看薑柔不開口,笑了:“你挺懂心理學的,我真的很想讓你聽聽,這個錄音筆,是我買通服務員,提前放在包廂裡,裡麵的每一個字我都會背了,你也聽聽。”
……
錄音筆裡的內容,和好幾個人有關係,薑柔也在其中。
一是顧遠山的身世,這個薑柔在重生前,隻知道顧遠山和瓊華、家良是同母異父的,顧遠山瞞著弟妹,隻和薑柔提了下,說等他解決好再說。
二是穿來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因為是穿來的,也不能說是妹妹了,要幫助顧遠山發展、讓顧遠山回去增加奪家產的籌碼。
三是穿來的知道一些人未來的事,其中就有薑柔,把薑柔形容成欲情故縱、耍心機、要利用顧遠山的壞寡婦。
薑柔:……氣笑了:“她都沒見過我,這麼形容合適嗎?”
白師傅也笑了:“你現在沒損失,氣什麼?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她坑慘了,本來能嫁給她爸,被她破壞,我也沒一蹶不振呀。”
“你是怎麼知道她有問題的?”薑柔問道。
還追來內地,提前買通服務員,在包廂裡放錄音筆,了解到這麼重要的秘密,這秘密對薑柔,是份大禮,如果今天薑柔沒有用平常心對待白師傅,估計聽不到這份錄音。
白師傅已經卸好妝了,薑柔把熱水瓶裡的熱水,兌進盆裡的涼水裡,試了水溫,端到她麵前:“你試試,看溫度合不合適。”
白鈴蘭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男人,不用這麼伺候。”
薑柔好笑:“你要是男人,進得了我的屋子嗎,我現在自己掙自己吃,需要這麼伺候男人嗎,那可就不是換塊手表、錄音筆那麼簡單了。”
白鈴蘭被薑柔的話說得笑出聲:“看你坦誠,我也跟你說實話吧,我被曾姚攪黃了到手的婚事,覺得她突然變的性格很奇怪,她和一向不對付的姑媽突然來內地,我也跟了來,她找顧遠山、幾次約見未果,我更奇怪,非要搞清楚她的目的不可,現在知道了,她拉攏顧遠山,為什麼不拉攏我呢,既然她壞我的好事,我也壞她的好事,我拿到錄音筆之後,就找顧遠山談合作了。”
薑柔仔細想想,重生前沒這事兒呀,這個穿越的,是她重生後穿來的,她重生後有一些未來的事情,被穿越來的提前預見了。
她很不喜歡被人預見結局的感覺:“我跟顧遠山將來怎麼樣,她也要預防,多管閒事。”
白鈴蘭說:“總之這個穿來的想做的事,跟她反著來就對了,你知道嗎,她已經用同樣的辦法,讓她爸、她姑媽都相信了她,你說顧遠山信不信她,會疏遠你嗎?”
薑柔有種被背刺的不舒適感,她一個重生的,還能怕穿來的外鄉人嗎:“我現在不愁吃不愁住,顧遠山怎麼想,我不大在乎了,他不理我,我更不會主動理他。”
白玲蘭覺得,給三成股份說明,顧遠山是喜歡薑柔的,穿來的給沒見過的人定義好壞,這難道不是一種惡毒不負責任的表現嗎,先觀察一下,看顧遠山怎麼辦這事,可彆叫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