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仁？

阿茂以前隻聽說過感冒和發燒，從來不知道還有這種奇怪的病。畢竟，星星王國的大家沒有煩惱，永遠都是那麼快樂。

“我們得解決這件事。”

不等阿茂進一步思索，小樹苗便率先說道。

男孩眼中露出期待：“你要去找乘務員，帶我們離開？太感謝了，太感謝了！”

阿茂見男孩臉上感激的模樣，問：“你也是偵探，怎麼不和我們一起出發？”

“我，”男孩悄悄往後退了兩步，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腦袋，“我就算啦……我的引路人都離開了，還跟著你們，怕會拖後腿呀。”

小樹苗不打算勉強，安慰道：“那你就在這裡，等我們回來。”

既然她同意了，阿茂也不再說話，乖乖站在小樹苗肩膀上。

揮手道彆後，她們轉身向赤國走去。

這裡的景色與烏龜守護神的國度有些相似。車站外是一座茂密的叢林，碧綠而幽深，相互交錯的樹木之間開辟出一條安靜的小道。

小樹苗與阿茂走進那條小路，才發覺叢林中不僅有常見的橡樹和山毛櫸，還盤錯著危險的荊棘。

男孩說，植物們都發瘋了。她不確定哪裡安全，隻能謹慎行進，每一步都輕輕的，儘量不打擾沉睡的綠植。

“‘不仁’究竟是什麼病，你之前聽說過嗎？”

終於，阿茂忍不住小聲問道。

小樹苗也小聲回應：“人類會得各種各樣的疾病，多到根本數不過來，可是，我之前從沒聽說過‘不仁’病。”

“那我們該怎麼辦？”

“沒準這也是一道謎題，需要我們去探索。”小樹苗猜測，“首先，如果想知道‘不仁’是什麼，就先得知道‘仁’是什麼。”

如果“不仁”，人們就會生病。反過來說，如果人們擁有“仁”，就能恢複健康。

可是，如何找回大家的“仁”呢？

阿茂獨自思考著，就在這時——兩人即將走出叢林小路的時候——一根帶刺的荊棘移動過來，突然纏住了小樹苗的麻花辮！

“啊！”

感覺到頭發被扯痛，小樹苗下意識輕呼，但她馬上反應過來，掩住嘴唇，避免驚擾更多植物。

“怎麼回事，有沒有受傷？”阿茂連忙問道。

荊棘的枝條與小樹苗的麻花辮纏在一起，難舍難分，好像天生就是這樣生長而來的。

“沒有，但是……我不能動了。”

荊棘的尖刺差點就劃破小樹苗的耳朵。她不能貿然行動，如果荊棘繼續蔓延，恐怕會把她整個人都卷進去。

阿茂生氣地盯著那根荊棘：“你等著，我去找火柴，把它燒斷！”

“不行，那樣太危險了。”小樹苗立刻阻止了它，“去找剪刀來吧。”

“剪刀……你要把頭發剪掉？”

阿茂知道小樹苗喜歡在思考時用手指繞著自己的麻花辮。她的長發是深棕色，順滑又漂亮，可現在，她卻請求自己找一把剪刀來。

“這是最好的方法啦，快去吧。”小樹苗堅定地說，沒有半分猶豫。

見狀，阿茂立即出發，飛出叢林小道。

不遠處，它看到一位赤國居民。那是山羊爺爺，下巴留著長長的胡須。

“您好，我的朋友遭到了危險，現在需要剪刀，您知道哪裡有剪刀嗎？”

阿茂上前詢問，還用翅膀指了指無法動彈的小樹苗。

原本盯著地麵的山羊爺爺抬起頭，朝後方望了望。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說完，他就走了，留下一道無動於衷的背影。

阿茂覺得很奇怪。山羊爺爺既不驚訝，也不著急，是因為他上了年紀，所以臨危不懼？

不。

對方的眼睛顯得呆滯無神，好像完全沒看見遇險的女孩一樣。

這是“不仁”的病症嗎？患者眼前會蒙上一層紗，因此看不清現實？

阿茂疑惑著，又往前方飛去。

森林變得開闊，木房子坐落在林間，像一個繁華的小鎮。周圍不見人影，阿茂找到一間雜貨鋪，也顧不上喝店主打招呼，就從架子上叼起一把剪刀，匆匆往回趕。

剪刀對一隻長尾山雀來說太過沉重，阿茂飛得氣喘籲籲，終於回到小樹苗麵前。

“謝謝你。”

小樹苗微笑著，接過剪刀，哢嚓一聲便將麻花辮剪斷。

脫離了束縛，她立刻招呼阿茂一起往森林中跑，遠離危險的荊棘。

現在，小樹苗隻剩下一根麻花辮了。她毫不猶豫，乾脆將另一邊的辮子也剪斷，徹底變成一個短發女孩。

很久以前，阿茂聽說頭發對於人類女孩來說尤為珍貴。如果失去長發，她們就會陷入哀傷，整天哭哭啼啼。

但小樹苗用行動證明，人類女孩不是那樣。

阿茂停在小樹苗肩上，感覺到她橙色的靈魂正在閃閃發光。

“走吧！我們繼續上路。”

*

她們走出叢林小道，打算一起歸還剪刀。

再返回雜貨鋪時，圍著格子圍裙的白熊店主站在櫃台前。

“剛才我們遇到了緊急情況，”阿茂飛上去，主動承認錯誤，“沒有經過您的允許就拿走剪刀，實在對不起！”

“哦，”白熊店主慢吞吞抬起眼睛，“哦。”

店主仿佛對一切都毫不關心，也沒有問他們遭遇過什麼緊急狀況。

小樹苗把剪刀放回木架子的竹筐裡，又對店主道聲“謝謝”。而對方隻低著頭，注視著手裡的報紙，不再回應。

兩人走出雜貨鋪，悄悄討論起來。

“感覺店主的模樣有點奇怪。”小樹苗說。

“我碰見的山羊爺爺也是！”阿茂說，“好像眼睛被蒙住了一樣。”

小樹苗失去了麻花辮，但依然可以思考。她確信，大家是因為生病才會變得這麼冷漠，同時，她也覺得，自己還沒有觸碰到“不仁”病的核心。

此時，天空依然像盛放的玫瑰，遠方，一座座高山連綿，是深沉的烏青色。

廣袤的森林幽靜無言，可阿茂和小樹苗能感受到，瘋狂植物正在暗處潛伏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飛速生長，跳出來咬上她們一口。

即便如此，她們也不得不向前，找到乘務員象女士，解決“不仁”病的難題。

時間已經不多了。

短暫停留後，兩人又往森林深處走去。路上，幾名赤國居民與她們擦肩而過，但大家都保持沉默，麵無表情。

“咦，那是什麼？”

忽然，阿茂被前麵絢麗的花朵吸引，一時間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一朵巨大的花攀在樹乾上，花瓣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像彩虹一般絢爛奪目。

阿茂飛過去，但與花朵保持著距離。小樹苗也走過去，卻突然感覺腳下的大地開始震動。

不好！

小樹苗急忙後退，看見那棵樹附近出現幾道裂痕。接著，攀在樹上的奇異花朵奮力生長、變大，柔軟的花瓣全部被撐開，露出中間碧綠的花蕊。

不，那不是花蕊，而是一張巨大的嘴巴！

奇異花朵快速生長，汲取了土地裡的大量養分，導致地麵乾枯，裂痕越來越大，變成一條狹長的峽穀。

那棵被花攀援的樹一下子從峽穀陷落，迸發出一股強勁的吸力！

“阿茂！”

小樹苗大喊道，卻已經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阿茂撲騰著翅膀，被吸進峽穀。

她飛速跑過去，趴在峽穀旁邊，顧不上大地進一步撕裂的危險，想要伸手把阿茂撈回來。

“快飛上來！”

小樹苗用儘力氣，可是她的手臂不夠長，怎麼也夠不到阿茂。

阿茂努力往上飛著，但小小的身體抵擋不住強大的風，無論多麼努力，都隻能倒退。

那棵樹橫亙在峽穀中間，奇異花朵張大嘴巴，正等待著這隻白色山雀落入口中，想要美餐一頓。

阿茂原本閉著眼睛，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的雙翼上，現在卻睜開眼，看見小樹苗的短頭發，還有她亮晶晶的眼睛。

“我上不去啦！你走吧，一定要把記憶果實交給逐星公主——”

阿茂用力呐喊著，仿佛這是它最後的話語了。

小樹苗內心劇烈顫動著。她絕對不可能放棄阿茂，因為，她不能失去自己的引路人，更不能失去自己的好朋友。

快想想辦法！為什麼峽穀中會出現狂風？

對了，是奇異花朵的貪欲！花朵想吃東西，所以張著嘴巴要把阿茂吸進去！

她得讓花朵閉嘴。

現在，最好的方法是——

小樹苗從偵探大衣的口袋中掏出那顆寶貴的記憶果實，瞄準奇異花朵的嘴巴。

“這裡麵有山與海的記憶，可比小小山雀美味多了！嘗嘗吧！”

她精準丟出記憶果實，奇異花朵似乎嗅到了果實散發的香甜氣息，立刻含住果子，閉嘴咀嚼。

“阿茂，趁現在！”

小樹苗雙臂前伸，阿茂也沒有放棄希望，憑借最後一點兒力氣湊到她的手邊。

奇異花朵還在品嘗記憶果實，趁這個空隙，小樹苗抱著阿茂站起來，迅速離開危險地帶。

經過這次危機，兩人都氣喘籲籲。阿茂難過地說：“這下糟糕了……我們找到的山海都不見了……”

“沒事的……至少，你安全了。”小樹苗說。

“為什麼要救我？”阿茂倒在小樹苗手心，不甘心地問，“明明……明明記憶果實更重要……”

小樹苗揉了揉眼睛，讓眼淚慢慢泛去，露出笑容。

“你可是親口說過，‘我們絕對不分開’，怎麼現在要食言呢。”

“好吧……”

阿茂不高興地撇了撇嘴，可事實上，它心中充滿了感動。她們丟失了記憶果實，功虧一簣，可二人的情誼卻越來越堅固，任何艱難險阻都無法動搖。

也許奇異花朵飽餐後陷入了沉睡，沒多久，大地的裂隙關閉了，那道危險的峽穀也隨之消失。

“幸好沒有波及更多人。”小樹苗心想。

這時，她抬頭朝四周望了望。

周圍有不少赤國居民：猴子、棕熊、羚羊、野豬。他們親眼目睹了剛才的奇異花朵事件，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

看著他們冷淡的眼神，小樹苗心間靈光一閃。

“我好像知道什麼是‘不仁’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