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爸爸 我是如何從何文文變成文雯的?……(1 / 1)

彩雲戀依 依然紫 3291 字 11個月前

餐車推了過來,文雯也從回憶中緩緩抽身。她買了兩個盒飯,黑椒牛柳和番茄炒蛋。“爸爸,吃飯了,你要是不吃完,我也不吃完,老貴老貴的。”

文裕勤笑成眯縫眼:“好的,好的,我一定吃完。”

文雯看著爸爸咀嚼食物的臉頰一鼓一鼓的,思緒不知不覺,再次回到了很久以前,大概,有20年了吧。

坐在對麵的小女孩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就像動畫片裡的金魚。三歲多的雯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想吃又不敢說。

“給你,這叫雲片糕。”小女孩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塊。雯雯怯生生伸出了手,還是接了過來。真好吃,又甜又軟。“謝謝你,點點。”

“不用謝,雯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點點把小板凳搬到雯雯旁邊坐下,用手搭著她的肩膀:“你彆跟老師說哦,是爸爸早上悄悄放在我口袋裡的。

“爸爸”。這個詞語雯雯並沒有機會說,在夢裡,也沒有他的輪廓。她曾經問過一次媽媽,換來的是慍怒的眼神。每次放學,點點的爸爸都會張開雙臂:“我的小公主,爸爸來了。”雯雯每每目送他們離去,都會喃喃自語:“小公主。”是童話故事裡的小公主嗎?每個女孩都是嗎?每個小公主都有爸爸嗎?把她和上大班的姐姐接回家的有媽媽、媽媽的男朋友、姥姥、大姨……就是沒有爸爸。

等到姐姐上小學了,媽媽幾乎不怎麼來幼兒園,接雯雯的人依舊是媽媽的親戚、朋友、新的男朋友。中班親子活動那天,姐姐的小學也舉辦活動。媽媽去了姐姐那。雯雯喜歡這些活動,她喜歡看人們臉上的笑容。有一個環節是豬八戒背媳婦。點點在爸爸的背上發出像風鈴一般清脆的笑聲,蓋在她頭上的紅布上下擺動。這一幕就像一幅工筆畫一樣慢速定格在雯雯的腦海裡,她幻想大人背上的小女孩是她自己。

“寶貝們,活動的最後,我們給身邊的爸爸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吧。”

大大的身體和小小的身軀緊緊粘在一起,就像橡皮泥一般分不開。雯雯躲得遠遠的,她想蒙住自己的雙眼,但又忍不住偷偷張望。終於,心裡的泉水從眼裡汩汩流出,怎麼也止不住,模糊了整個世界。

突然,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舉了起來,她被放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雯雯不敢相信,趕緊擦了擦眼淚。對,這不是在做夢,這是點點的爸爸。他的眼睛像月亮一樣清澈,他的懷抱像枕頭一樣舒服。原來,這就是有爸爸的感覺。雯雯臉上掛著淚珠,扭頭望去,一旁的點點笑靨如花。

多麼希望,每當有一隻小兔子默默流淚的時候,都有另一隻小兔子分給她一點點幸福。

“雯雯,喝水嗎?”文裕勤拿出一瓶礦泉水。

我怎麼像個老人家一樣這麼愛回憶過往?文雯覺得爸爸擰瓶蓋的動作都顯得很虛弱。不過她還是沒有幫他擰,文雯不想讓眼前這個短短幾個月功夫就被疾病折磨得蒼老了許多的男人真的感覺自己就是個病人。混合的情緒突襲,文雯隻覺得眼角滲淚,但她用打哈欠很好地掩飾了過去。

“雯雯,我知道你這麼做全都是為了爸爸。快到站了,爸爸也要把心底的話全部說出來。離開喜歡的工作,喜歡的朋友和喜歡的城市,對你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媽的置換條件是要你今後跟她一起生活。這樣真的值得嗎?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你是多麼不願意去她那兒。你和她們是完全不同的人,從小便是如此。”

說著說著文裕勤哽咽了,兩個月前,他就感到一邊頭有點痛,就像小針輕輕紮那種。情況逐漸嚴重,他不想母親和女兒擔心,工作忙也抽不開身去醫院。直到那天他暈倒了,小縣城的醫院治不了,去了女兒工作的河海市,最終的檢查結果是一邊的眼球會慢慢萎縮,接著是另外一邊,最後會痛苦地結束生命。這種罕見疾病,全國隻有一家中外合資的醫院能夠醫治,唯一有能力主刀的丹麥籍醫生也在那家醫院,他還是因為疫情選擇長期留在中國。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隻是,要請動他實在太難了,簡言之,需要動用上流社會的關係。

但我們都是普通人啊,手術整個流程的費用算下來要兩百萬人民幣左右。錢還不是重點,積蓄,房子,舉債,文雯靠今後的工作可以還債,再買房子。但是誰去請呢?這是努力也暫時解決不了的問題。爸爸的病情耽誤不得。這家醫院在忻川市。萬般無奈之下,雯雯想到了一個人——付昂。媽媽的新丈夫。

這是文雯媽媽魂牽夢繞了二十多年的名字。終於在三年前,她把他變成了自己合法丈夫的名字。他倆的故事好長,得以後慢慢說。

當得知這家醫院在忻川市,雯雯想儘了一切辦法,但最終還是撥通了媽媽的電話。付昂的堂妹,居然是那家醫院的股東。大概這就是媽媽花費了四分之一個世紀,不斷靠近這位在這個界那個界都有所涉獵、據說擁有萬貫家財的男人的原因。

文裕勤寧可一死。他了解胡詠芳,更不願向她低頭。對她而言,任何事都要等價交換甚至坐地起價,包括親生女兒。他不想踏進忻川半步,因為他聽說胡詠芳要文雯今後跟她一起生活。最後的最後,文雯把年邁的奶奶搬了出來。

“爸爸,你誰都不考慮也要考慮奶奶吧。有一線的希望都不能讓白發人送黑發人。況且艾維斯醫生的手術成功率超過八成,彆的醫生還達不到他的一半。爸,你還不到五十歲,無論如何我們都要一試。錢我們自己出,不會要她一分。我們隻是用到她的關係,你幫她養了我這麼多年,她難道不應該回報嗎?我保證你們不會見麵的,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在忻川隻需要安心治病,治好了馬上就離開。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媽會提出這個要求,但我是大人了,我可以偷偷離開的,這樣一點也不卑鄙。還有,你彆把你女兒想得那麼偉大,也許是她自己想去跟她媽媽過奢侈的生活呢?”

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在自己麵前哭成淚人,想起一個人將他帶大的媽媽至今還是孤單一人,文裕勤妥協了。但我要糾正你最後一句話,文雯,你的心就像琥珀一樣澄淨。人們覺得錢可通神,她才23歲,話彆說得太早。那麼,就讓時間來判斷吧。

“不許哭,說好了要開開心心的,病就能早點好。爸,我們都休息會兒,真的快要到站了。”

文裕勤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他拉著文雯的手,這次是真的安穩進入了夢鄉。文雯在靠椅上耷拉著頭,心裡各種滋味。 媽媽。微信好友列表裡最熟悉的陌生人。雖然這些年也禮貌性地保持聯係,雖然也見過屈指可數的幾麵。其實如果一直這樣也挺好的,沒有愛也沒有恨。相見改變不了什麼。隻是希望她和姐姐都能得償所願。

爸爸的睡臉顯得那麼自然平靜。文雯突然生出一種要是能給他找一個相濡以沫的老來伴該多好的衝動。儘管現在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儘管兩次失敗的婚姻讓內向的父親裹足不前。但文雯謎之自信地認為這一天不會太遠。

我的爸爸,在一個漲水的盛夏,你背著我趟過深水。水沒過你的膝蓋,你卻一點都不在意,生怕臟水弄濕我的衣服和鞋子。我們做了快一年父女,但那兩個字我始終喊不出口。當我看到細密的汗珠從你的耳廓流到頸背,腦海中浮現出了書包裡的雲片糕。

有一天,我們四個人在從學校往家走的路上經過小賣部,姐姐說:“媽媽,我想吃冰激淩。”“你呢?”媽媽看向我。

“我不吃,我想吃……”話音未落媽媽便走了進去。我小聲地說:“我想吃雲片糕。”接著媽媽拿著一個冰激淩出來,摸了摸姐姐的頭,兩人向前走去。

那一刻我覺得媽媽生姐姐一個女兒就夠了,真的不需要兩個。但我沒有流淚,隻是低頭不語。晚上睡覺前,我想起老師讓我們整理書包。拉開拉鏈,熟悉的包裝,一個驚喜躍入眼簾。雲片糕肯定不是媽媽買給我的,她和姐姐走得頭也不回。想起來了,我的餘光曾掃到後麵那個男人折進了小賣部。雖然已經刷了牙,雯雯還是在雜物間拆開了那包雲片糕,吃到最後,眼淚留了下來。

此時此刻,這背脊就像點點爸爸的胸膛那麼溫暖慈愛。“爸爸,小心彆滑倒。”好奇怪,這個詞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說出口,雯雯曾幻想過無數次,但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你可以再說一遍嗎?”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雯雯緊緊摟著男人的脖子,朝他耳邊大聲得喊。

有一顆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在陽光的照射下如珍珠般晶瑩剔透。

我的傻爸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