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星罡草(1 / 1)

連清眸光微沉,唇瓣動了好幾次,卻始終沒有再開口。

我豁然起身,向他行了一禮:“還請連醫師賜教。”

他沒有立刻回複,隻是平靜地注視著我。

良久,他輕歎一聲,緩緩道:“九鳶天繼花生長於古斯國荒漠深處,極為罕見。將此花泡入明礬,曬乾後研磨成粉,再輔以幾味珍稀藥材,便可製成令天下群雄武功儘失之物——錯花愁。”

古斯國、荒漠深處、武功儘失,錯花愁,我迅速捕捉到了話中重點。

“錯花愁對於普通人並無大礙,但對練武之人卻是舉足輕重,凡習武者中此毒,初時隻是內力運轉不暢,但隨著時間流逝,功力會慢慢消失,若放任此毒不管,最終會淪為沒有武功的廢人。”

內力運轉不暢?

我心頭一跳,難道,我真中了這什麼勞什子毒?

隻是麵前少年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怎會知曉如此多東西?

“連醫師可知如何解毒?”我試探開口。

“事先或中毒兩個時辰內服下解藥,便無大礙,可惜我遇見你時,你中毒已久,縱有解藥也已失效。”

他說得直接,我心中又是一沉。

如果我真已中毒,且此毒無解,那麼,不日後我的武功會全部消失,一個沒有武功的殺手,結局自然可想而知。

“那連醫師,可還知其它解毒之法?”

他既知道服用解藥的時限,或許知曉彆的解毒方法也未可知。

果然,此話一出,少年表情變得極不自然起來。

這反應,看來是問對了,我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回桌前。

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答案。

“連醫師?”

連清終於停下收拾碗筷的動作,他盯著我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道:“如果在下說,有呢?”

“那自然是請您施以援手,無論解毒成功與否,忘月必有重謝。”我不假思索地承諾。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我確實中了所謂的錯花愁。

“我有補救之法,”他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不過,需得一些時日。

“需要多久?”我心中稍安,麵上卻不動聲色。

“兩個月,這期間不可使用武功,否則容易前功儘棄。”

“兩個月?”

綠舟的初生殺手不可能兩個月不接任務。

“姑娘且慢慢考慮。”他輕歎一聲,端起臟碗,朝屋外走去。

少年背影挺拔修長,行走時衣袂帶風,好似山中仙人。

我閉了閉眼,還是忍不住問道:“敢問連醫師,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不是我故意懷疑,隻是自小在頂尖殺手組織長大的我,都未曾聽說過這些東西,一個年紀與我差不多的少年,怎會有如此神通?

連清腳步一頓。

他緩緩轉身,嘴角微揚:“姑娘又在懷疑在下?”

對上那坦蕩赤忱的目光,不知怎的,那種強烈的心虛再次湧上心頭。

我突然覺得喉嚨發乾,隻好彆開臉,乾巴巴道:“好奇。”

他輕笑一聲,不再計較:“不瞞秦姑娘,家父在世時,曾是當地有名的醫者,他年輕時遊曆四方,見識頗廣,我也不過是靠著他留下的記載手抄賣弄罷了。”

腳步聲漸遠,屋外,玉石之聲再次傳來:“姑娘若是不信,亦可找其他醫師問問。”

少年走後,我又運氣調理了一番,直至那種不適感全部消失,這才踏出門外。

我被這個自稱醫師的男子救下,並帶回來醫治,屬實。

內力運轉出了問題,屬實。

他提及自己的父親是名醫,從他處理我傷口時所展現的嫻熟手法,以及知曉的那些深奧醫理來看,應該也不假。

由此推之,九鳶天繼花和錯花愁,或許確有其事。

沒記錯的話,前夜被黑衣人偷襲時,我曾奮力抵擋,當時不少飛鏢被軟煙劍格擋散落在林中。

我隻需上山找到其中一些,帶回綠舟後,飛鏢是否被淬毒,老醫師們自會辨彆。

理清好思緒,我心中稍寬。

抬頭,但見四周綠意環繞,鬱鬱蔥蔥,空氣中有股草木和野花的清香。

不遠處懸崖下瀑布高懸,玉花飛濺,陽光下似布如帛,嘩嘩流水聲在山穀回響不停。

瀑布之下,一汪清潭寧靜深幽。

順著清潭一直往前,幾塊碩大的岩石看起來格外顯眼,而岩石旁邊,有個青綠色的身影正在忙碌。

我慢慢走上前。

連清正翻動著石頭上的藥材,見我過來,停下手中動作,“悶了兩天,姑娘出來透透氣,也好。”

我不置可否,目光不自覺落在周圍鋪開的藥草上,感慨道:“好多藥材。”

“是。”他抿唇,眼底閃過一絲自豪,“彆看它們其貌不揚,都是些藥效奇佳的好東西。”

我點了點頭,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一個日常想著怎麼殺人的殺手,和一個一心琢磨怎麼救人的醫師,好像著實沒什麼共同話題。

“額……”冥思苦想半晌,我指著一株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艱難開口:“這是什麼?”

這藥草的新鮮程度,想來是剛采摘不久。

少年聞言,眼眸一亮:“姑娘也對藥理感興趣麼?”

我敷衍地應道:“感興趣。”

殺手生涯危機四伏,為了不那麼快見閻王,這些年藥理我沒少背,尋常藥草更是幾乎都認得,但這株紫色植物,卻還是第一次見。

連清聞言,似是來了幾分興致。

他拾起那株藥草,小心翼翼遞到我麵前,細聲細語地解說道:“此乃星罡草。對麻風病有奇效,將它的花朵和葉片搗碎敷在臉上,可以一定程度幫助病人恢複容貌。”

接過星罡草,我凝神,細細觀察起來。

這株植物葉片呈藍紫色,表麵光滑如鏡,邊緣卻是鋸齒狀,頂端開著一簇米粒大小的紫色小花,湊近一聞,隱約有股淡淡清香。

如果無人告知,我定以為這是株平平無奇的雜草。

我狐疑地點了點頭:“多謝連醫師指點。”

“唉,”連清卻倏地垂下腦袋,滿臉可惜,“說起來,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就隻找到這一株。”

乍然見到一直溫和含笑的少年露出這副表情,我有些不習慣。

將藥草放回石麵,我收起平時略微冰冷的麵容,漫不經心道:“有一株,定還有很多株沒有被發現,隻要用心去尋,總會找到的。”

“嗯,希望如姑娘所言。”他唇角微揚,表示讚同。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午後的陽光如火般炙熱,烤得身上隱隱作痛。

“外麵日頭毒辣,”連清抬頭看了看天,催促道,“姑娘進屋歇著吧。”

“連醫師,”無視他的關心,我緩緩開口,“你會一直在此處嗎?”

他知曉許多我未曾聽過的東西,若那錯花愁果真那般罕見難解,或許到了最後,我還需重返此地求助於他。

“秦姑娘還是準備離開?”他了然地看了我一眼。

“是。”

比起這個一麵之緣的陌生男子,我更願意相信綠舟那些利益相關的老家夥。

似是早就料道一般,少年溫柔一笑:“去吧,霜降來臨前,在下會一直住在此處。”

聞言,我暗自鬆了口氣。

距離霜降還有幾月時間,來回折返完全來得及。

隻是還是有些不明白,這看起來家世良好,修養出眾的美男子,為何要獨自在這荒山中住這麼久?

“此地,可有什麼特彆之處?”

我朝四周望去,入眼群山巍峨,草木繁盛,沒看出與彆的山林有何不同,

連清取出帕子,擦了擦額角汗珠,似在認真思考我的問題,半晌,才道:“除了藥草比彆處多一些,環境更美些,人煙更少些,倒也沒什麼特彆之處。”

“不過,”他話鋒一轉,像是想到什麼,回首望向不遠處兩間木屋,“家父當年,曾來過此地。

原來如此。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疾步朝木屋走去。

趁主人家不在,我拆下了這兩日用過的床單被套。

原想找套新的替換上去,結果尋了半天,發現他竟隻有這麼一套。

凝視著被我血汗浸染過的床品半晌,我長歎一聲,不情不願地拿起皂莢,朝屋後溪邊走去。

倒不是我心腸好,隻是這東西畢竟因我才變成這樣,換做從前,我定賠他個十床八床了事,可如今,我口袋比臉還乾淨。

更遑論,這荒郊野嶺,有銀子也買不到東西。

“這是?”

連清曬完藥回來,看到門前整齊晾曬著床單和被褥,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我清了清嗓子,冷聲解釋:“我現在沒銀子賠你,你且湊活用一下吧,血漬什麼的已經清洗乾淨,估計下午就能曬乾,連醫師今晚可以回屋睡覺了。”

這兩天,他將唯一的房間讓給我,自己睡在廚房的草垛上。這炎炎夏日,又處深山老林,想必不太好受。

連清聞言,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臉刷地一下子通紅:“多、多謝姑娘。”

被對方這麼一謝,我有些發蒙,怎麼都應該是我謝他吧?

若不是他好心將床鋪讓出來,那夜裡去廚房喂蚊子和老鼠的就是我了。

疑惑地向前看去,隻見青衣少年垂首而立,耳尖微紅,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連醫師?”

連清兀自發呆,沒有回應。

“連清?”我上前一步,提高音量:“可否帶我去一個地方?”

“哪裡?”他猛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