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笙突然很慶幸當年她沒有隨大潮流去報師範學校,每一屆學生裡都總有那麼幾個刺頭,每天光是麵對他們就是一場對人性和師德的雙重挑戰。這麼一想,她覺得寒暑假不是用來給學生休息放鬆的,而是特意為老師們打造的乳腺休息日。
在大少爺灼灼目光的逼視下,黎笙隻好黑著臉將幾道不太確定的選擇題塗掉重寫。
英語科代表是個女生,她站在第一排數卷子,點來點去發現少了一張,檢查出缺漏的名單,抬眼一看,見黎笙還在糾結,便沒好氣地走過去要抽她的試卷,嘟囔著:“平時不好好學,現在臨時抱佛腳有什麼用?”
黎笙不理她,死死扒住試卷一角,執意將“which”改成“whatever”才肯鬆手。英語科代表收齊了試卷往教室外走,臨了還不忘給黎笙丟來一記不太友善的白眼。
交了試卷,黎笙這才長出一口氣,她正想和路遠辰來一個正麵battle,可轉頭一看,大少爺又伏在書桌上開始補覺。
少年額前一縷劉海鬆散垂下,正好落在濃密的眉毛上,長睫覆住緊閉的雙眼,肩胛骨高高突起,與筆挺的脊背連成蜿蜒一片,往日那股混不吝的脾氣被隱去,像一頭沉睡的小狼狗。
黎笙嘖嘖兩聲,心想:“這樣一副好皮囊,以後不做模特實在是暴殄天物。”
目光下移,黎笙關注的重心落在他腳上。路遠辰身高腿長,小腿從課桌下方繞過桌角,一徑伸到過道外麵,彆的同學不敢招惹他,路過的時候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以免踢到這尊大佛打擾他補覺。
黎笙突然想到一個蔫壞的主意,還未實施,唇角就已然壓不住的上揚。
她故意將橡皮丟在地上,然後彎下腰假裝去撿橡皮,趁無人注意的時候迅速拆開路遠辰那雙白色Nike球鞋的鞋帶,然後將鞋帶纏繞在他書桌的桌腿上,還十分嚴謹地打了幾個死結。
十分鐘後,上課鈴響,語文老師走進教室,人剛站上講台,值日生便喊:“起立!”
伴隨一陣桌椅摩擦地麵的聲音,全班學生齊刷刷站起來。
路遠辰對蘇醒和入睡的時間點拿捏得很準,聽到“起立”的時候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可因為左腳被束縛住,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去,整個人壓在後桌的書桌上。
後桌坐著的寧筱是他的哥們,名字裡帶個“xiao”,卻是個大高個。他被書桌壓著大腿根,一點也動彈不得,隻能扯著嗓子“辰哥!辰哥!”地一通亂喊,其餘學生見狀,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語文老師是高三(2)班的班主任,叫劉建國,身材矮胖像個小皮球,人到中年缺乏運動,每天從一樓辦公室爬上六樓給學生上課總是累得氣喘籲籲。
因為留著一個平頭,所以學生們私底下偷偷喊他“小平頭”。劉建國平日滿嘴的“之乎者也”,講究德禮秩序,最討厭學生調皮搗亂,所以這會兒黑黝黝的臉都被氣紅了,他拿著黑板擦在講台上重重拍了兩下,亂糟糟的課堂總算重新安靜下來。
“路遠辰!你不想上課就出去站著,站到下課再進來!”
路遠辰倒是一點也不在乎被罰站,問題是他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給寧筱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掙紮著從書桌裡鑽出來,彎腰給路遠辰解鞋帶。
劉建國以為是兩個學生之間的惡作劇,遂指著寧筱道:“寧筱,你也給我出去!”
無端受牽連的寧筱覺得心裡憋屈得很,他看了眼小平頭又看了眼路遠辰,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隻能無聲妥協,苦著一張臉往外走。
路遠辰不慌不忙地係好鞋帶,路過黎笙身邊的時候,黎笙感覺有一道犀利的眼風快速從她身上掃過,她隻裝作不知道,雙手撐著課本將腦袋邁進去,卻連一行字也沒看進去。
“李白的《蜀道難》借歌詠蜀地山川的壯秀,讚頌我們祖國的壯麗山河……”那時候的粉筆粉塵大,半節課下來,寫了滿滿兩塊黑板的板書,小平頭的眉毛上都掛了層淡白的粉屑。
黎笙將板書一字不落的抄下來,她伸了個懶腰,活動著發酸的手腕,視線卻落在桌前散落的幾本筆記本上。
筆記本是統一的白色,上麵分彆了“數學”、“語文”、“英語”幾個字來作區分,字跡飄逸灑脫,筆力勁挺,字如其人,一撇一捺都帶著棱角。
她左手支著下顎聽課,眼睛盯著黑板,右手手指卻不自覺地往筆記本的方向挪動,最終將那本“語文”拖到自己麵前,她帶著些許好奇,這種學習態度的人能把筆記做成什麼樣?
翻開扉頁——紙張簇新,一個字也沒有。
好樣的!
黎笙眼睛不由得投向門外,從她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一個側影,路遠辰和寧筱站在教室門口兩邊,像一左一右兩尊門神。
少年手插進褲袋裡,筆挺的背脊抵在貼滿白瓷條磚的牆壁上,頭微微揚起,鬢邊的短發有些許散亂,眼睛眺望著遠處的青空,陽光灑在他身上,整個人仿佛鍍了一層耀眼的銀光。
兀地,他略一側頭,目光相接。他的眼型狹長流暢,漆黑的瞳孔平靜無波,左邊眉毛快速往上挑了挑,黎笙感覺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忽而跳快了一拍,連忙低頭在筆記本上開始奮筆疾書。
叮鈴鈴——
下課鈴準時響起,劉建國合上教材,拍拍落在肩上的粉塵,“下課,同學們再見!”
學生齊齊鞠躬,“老師再見。”
路遠辰和寧筱一前一後地進來,黎笙在心裡打好腹稿等著他來興師問罪,決定待會不管他說什麼都一口咬死與自己無關。
誰知路遠辰根本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徑直回座位上坐下,從抽屜裡拖出書包,拿出一本課外書和一副白色的頭戴式耳機,他將耳機戴上,跟個沒事人一樣翻開書像模像樣地看起來。
有個女生走上講台開始擦黑板,校服袖子上用彆針彆著一塊紅綢布,上麵印著“值日生”三個字。
她握著黑板擦 踮起腳儘力將黑板頂部的板書全部擦乾淨,然後走到黑板左邊,將上麵原有的字擦掉一部分,再拿紅色粉筆補了一個“252”上去。
——距離高考還有252天!
252寫得格外醒目,仿佛是一場緊張刺激的馬拉鬆比賽終於邁進了最後的裡程計數。
上午的課結束,四節課,整整四套筆記,黎笙覺得小臂都快廢了。
她有個不太好的習慣,寫字特用力,再者有一半工作量還是在為彆人做嫁衣,心裡不爽,寫字的時候整張桌子都在微微晃動,連好脾氣的陳舒奈都忍不住提醒了她幾次。
筆杆子都快掄出火星了!
每當黎笙停下來擺爛或者偷工減料少抄一點,旁邊的“監工”就會陰惻惻地提醒她:“接著寫,彆偷懶,我看著呢!單細胞生物有草履蟲、藍藻、衣藻,下麵那段怎麼沒了?”
“我看你就挺像單細胞生物。”黎笙小聲逼逼。
路遠辰得意至極,有人幫抄筆記,他索性小說、漫畫、繪本齊上陣,輪著花樣看。
嵐啟高中雖然是走讀,但是學校裡設有食堂,早午晚三餐都供應,學生可以自行選擇是否在校內用餐,為了避免浪費,飯菜有定額,去得早的學生能吃上物美價廉的菜式,去得晚了,就隻有豬肉燉白菜、醬油雞蛋這類寡淡的食物可供選擇了。
所以學生們把食堂戲稱為除考場以外的第二“戰場”。
第四節課下課鈴剛響,陳舒奈就抓著黎笙的胳膊往教室門外衝。
“笙笙快點,今天星期三,有糖醋炸蛋!”陳舒奈舔舔唇角,激動得兩眼放光,平時啥事也沒見她這麼積極。
黎笙一路小跑跟在她後麵,累的氣喘籲籲,不得不說這副身體真的缺乏運動,跑幾百米就會感到胸悶。
不過她也不好意思抱怨,自己原來也是運動白癡,比不得那些常年泡在健身房的模特,她保持體型就靠四樣法寶——少吃、遊泳、年輕、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