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日,天氣晴,呃,很晴,作為準高一新生,迎接他們的是為期兩個星期的軍訓。這所高中坐落在縣城西邊,離家有點遠,施蓓和李心陽各自喜提一輛小電驢,是的,李心陽也讀這所高中。
“知了知了……”,下午三點,樹葉一動不動,李心陽一邊拚命地拿帽子扇風,一邊好奇地湊過去問:“貝殼,你們瘦子是不是都不怕熱啊?”
施蓓抬手摸了摸額頭,好像是沒有什麼汗,再看一眼整張臉曬得通紅,滿頭大汗的好友,解釋道:“其實我也熱,真的,隻是我不怎麼流汗,像你這樣流汗才好呢,排毒!”
看著好友懷疑的眼光,施蓓補充道:“也可能是我們班剛剛一直在教學樓後麵的陰涼處吧,你看那位女生,也是我們班的,她也沒怎麼流汗。”施蓓指向不遠處坐在背陰處的一名女生,努力向好友證明。
“好吧,還是你們教官比較人性。”李心陽語氣中帶了點羨慕。兩人從衛生間回來,便分道揚鑣,回歸各自的隊列。
炎熱的午後,熾烈的陽光、一動不動的樹梢、擾人的蟬鳴,整個軍訓隊伍都顯得有些發蔫。校領導過來視察,看著有幾名女生被攙扶著走進衛生室,也意識到這樣下去可不行,於是不久後,教官收到校方通知,安排大家到教學樓一樓的大廳裡觀摩學習疊被子,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隻要不在大太陽下曬著,就都行。
晚餐期間,當大家收到教官坐下的口令後,便發現每個人多了一碗綠豆湯。
每天的站軍姿,聯係踏步,施蓓淡然地接受著,初一時體驗過了,想來以後上大學時還得體驗一次,難道這是迎接新的學習生活的特殊“歡迎禮”?施蓓心裡想著,但每當教官說出“解散”指令後,大家那歡欣的表情,這軍訓,似乎更像一場“下馬威”啊?
兩個星期的軍訓後,施蓓的臉和胳膊都明顯曬黑了,看到李心陽那張欲哭無淚的臉,施蓓忍不住笑了出來,李心陽經過這兩星期的軍訓,整張臉被曬得黑了好多,和脖子下的皮膚有著涇渭分明的對比。
李心陽看見施蓓在笑她,眼睛凶凶地瞪了過來,嘴裡嘟囔著:“你還笑,你還笑,為什麼大家都是軍訓,就我黑了這麼多啊,這太陽是追著我曬的嗎?”
施蓓趕緊收斂起笑容,一秒轉換神情和語氣:“沒關係,沒關係,你就是皮膚太嫩了,容易被曬黑,但你白得也很快呀。”
“是嗎?”李心陽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施蓓用力點頭保證:“還記得我們初一時的軍訓嗎?你當時肯定也曬黑了,但開學時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就很白呀。”
李心陽想了想,好像也是,自己好像特彆容易被曬黑,隻是這次軍訓一直大中午的太陽直射,黑得有點厲害,好在還有十幾天才開學,這十幾天自己儘量少出門,在家捂捂,開學時應該會白回來不少。
這麼一想,李心陽便不再苦著張臉了,看著好友陰轉晴的臉,施蓓的心情也跟著晴朗了起來。
9月1日,全國開學日,施蓓的高中生活正式開啟。學校安排了班車,每天早上和晚上晚自習後準時發車,會在固定的幾個站點停車,學生可以自由選擇。
施蓓騎著小電驢,從家到學校大概要20分鐘,因此她決定還是走讀,如果下雨天就坐校車上下學,午飯和晚飯在學校解決。
開學一星期,學校便安排了一場分班考試,施蓓被分到高一(二)班,同班的還有幾名實驗初中的同學,李心陽和陳小迪則分彆被分到了高三(四)班和高三(五)班。
是的,陳小迪也來這所高中了,施蓓之所以現在才知道,是因為陳小迪並沒有參加軍訓。
可能是這所高中的宣傳實在是太吸引人了,後麵有許多學生想來就讀,但名額有限,所以一些家長隻能四處托人幫忙。據陳小迪所說,她就是托了她舅舅的朋友的遠方表哥,哦,也就是這所高中的一位教務人員才得以入學的。
高一一個月下來,施蓓就感覺到了莫大的挫敗感,看著手裡五十幾分的物理,九十幾分的數學,心中湧起強大的無力感,為什麼?自己在初中階段明明成績還可以呀,隻有語文成績還行,每回都能考120分左右,但為什麼物理和數學自己就是整不明白呢?
摩擦力、位移、自由落體、磁場力,施蓓清晰地感覺到上課時,這些知識點從老師的嘴裡發射出來,向自己的大腦飛來,可是自己的大腦,就像一塊銅牆鐵壁,將這些知識點通通拒之門外。
通俗點來說,物理,施蓓學不進腦子。
施蓓晚上焦慮得睡不著,或許是自己不夠努力吧?施蓓起身,打開台燈,拿著物理練習冊看了起來,看不懂,那就強行記憶公式吧。
第二天早上,陳青竹看著女兒惺忪的睡眼,忍不住說道:“貝貝,咱現在才高一,不用這麼熬夜學習的,我看你昨晚房間燈12點多還亮著呢。”
看著媽媽擔心的眼神,施蓓忍不住想要鼻子一酸,物理太難了。她很想和媽媽傾訴一番,但是轉念想到妹妹今年六年級,馬上要小升初了,就不要給媽媽增加壓力了,自己先更加努力一點,說不定能夠有所改善呢?
“知道了,媽,馬上要期中考試了,我會注意休息的。”施背答道。
糟糕的是,因為自己死磕物理,數學竟然也跟著下滑了。今早數學課代表來收昨晚下發的試卷,施蓓發現自己竟然沒做完。看著站在桌前等著收卷子的課代表,施蓓第一次體會到的一絲難堪和無力,這種體驗,自己從小到大不曾有過。
沒辦法,她隻能將沒有做完的試卷交了上去。然而,情況並沒有改善,期中考試,當下課鈴聲響起時,數學老師來收試卷,施蓓的腦子整個懵懵的,慘兮兮地說道:“老師,我不會。”
數學老師望著施蓓慘兮兮的表情,無奈說道:“可是已經到時間了,那能怎麼辦呢?”
是啊,能怎麼辦呢?這一刻的挫敗,施蓓的心情沮喪到極點,她忍不住想哭。
第一節晚自習,物理老師將改的好的物理試卷發下來,施蓓看到試卷上那鮮紅的54分,竟然詭異地沉靜了下來。原來,不是不夠努力,而是你真的不行,這一刻,施蓓再次體會到了初三時的那種體驗。
施蓓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是那種聰明的孩子,但她在大部分孩子調皮玩耍的時刻選擇了認真聽講,按時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因而這種“聽話”讓她足以勝任小學時期的學習任務,初中一樣,但又不完全一樣。
初三的時候,新來了一名數學老師,可能這是位很聰明的數學老師吧?施蓓後來回憶這段時光時這樣猜測,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這位老師在叫同學上來做題時,或者講解試卷時,如果這道題她講過類似的題型,並且仍有人沒有做對時,她就會露出那種帶有淡淡輕蔑的微笑,然後發出輕輕的“嗬”的一聲,讓台上因她這句話而羞愧得滿臉通紅的同學回到座位上去,然後說道:“我現在再講一遍”。
她明明沒有說什麼,可那種輕蔑的眼神,睥睨的神色,還是給施蓓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更糟糕的是,初三時,學校會將幾個班級前幾名的學生集中起來,利用每天的午休時間去一間教室裡培訓,讓他們參加數學競賽,而授課老師,正是這位數學老師。
施蓓一點也不想參加,她知道自己數學拿分都是靠著前麵的基礎分,可是競賽的題目,自己的腦袋瓜根本不夠用,可是她沒有勇氣和老師說,每天,幾乎是上刑場般去參加培訓,看著旁邊同學或點頭或是恍然大悟,施蓓隻能逼著自己去聽,同時加快速度將老師講解的步驟儘量記下來。
回憶起這段這短暫的一個月時間,施蓓覺得每天都是煎熬。終於,數學競賽的時間到了,也很快結束了。
這天上課時,數學老師對著初三(二)班的同學說道:“對了,競賽的成績出來了,你們想知道嗎?”
施蓓低下頭,她知道自己考得十分得差,好在數學老師隻是照例輕蔑地“嗬”了一聲:“成績我就不說了,說了怕傷了你們的自尊,那個成績呦,嗬。”說完拿起三角尺離開了教室。
施蓓詭異地,竟然從心底對這位老師產生了一絲感激之情,這種不用將自己的不堪公之於眾的感激之情。
這種無能為力感,施蓓本以為體驗過一次就夠了,可生活怎麼可能會儘如人意呢?沒有數學競賽,還有物理,還有數學,或許將來還有許多許多。
物理老師在講台上講著試卷:“那我就把幾道錯的比較多的題講一講,其餘題做錯的同學,你們請教一下旁邊的同學。好,第三題,這題考的知識點是摩擦力……”
施蓓機械地隨著老師的話音定位到第三題,記下知識點,然後是第十一題,十五題……
“好,現在我們來講最後一道大題,這道題大家沒有做對也不要氣餒,這道題我故意加大了難度,想測試一下大家。全班隻有一名同學做對了,劉明熙同學,you are my best student。”
大家羨慕的目光投向一名留著短發的女生,嗯,是一名平時說話很幽默的女生,you are my best student,施蓓心裡默念著這句話。
第二節晚自習,數學試卷發下來,看著那鮮紅的86分,施蓓已經波瀾不驚了。同樣的,老師表揚了考了146分的課代表,施蓓在心裡換算了一下,150分的試卷,90分才算及格,自己的數學都沒有及格呢?但一想到物理,算了,不差你一個。
第二節晚自習鈴聲響起,施蓓走出教室,去操場邊冷靜一下,天氣已經快到11月份了,晚上的氣溫有點低,施蓓輕輕吸了吸鼻子,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月亮的周圍有著一層糊糊的光暈,“月暈而風”,明天估計要刮風了吧?
爸爸,物理好難啊,我一點也不喜歡,數學我也不喜歡。
爸爸,怎麼辦啊?我是不是特彆笨啊?
“啪嗒啪嗒”有水珠滴下,洇濕了剛剛寫下的字跡,那個“笨”字逐漸變大,又逐漸變淺。
施蓓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書桌上哭了起來,可是擔心媽媽聽見會擔心,她隻能拚命地忍住哭泣聲,袖子逐漸被眼淚打濕,施蓓哭著打起嗝來。
房門外的陳青竹,端著一杯酸奶,聽到房間裡女兒拚命忍著的哭泣聲,也不禁紅了眼眶,她輕聲離開,將酸奶放在桌子上,安靜地坐著,看著熱氣從杯中升騰而上,漸漸淡到肉眼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