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門後,白梨安眼前一亮。
微弱的暖黃色燈光衝淡了外麵的陰森與寒氣。
這裡就像是現實生活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寓大廳,隻不過這個大廳大得驚人。
裡麵匆匆忙忙來來往往的人各自有著各自的事,沒有人注意到門口剛進來的白梨安,剛才大熒幕浮現的字和鐘聲好像一場夢,人群中少數人麵色蒼白,連一聲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原地消失,其他人像是對這種場景習以為常,連目光都不會過多停留。
在這個世界,冷漠已是常態。
白梨安一臉平靜,十分熟練地走向F區電梯間。
進入電梯,按下四樓,和其他要上樓的玩家一同等待電梯上升。
*
將身份消息錄入F444房間,門牌號投進門口掛著的小盒子裡,幾秒後,門裡傳來幾聲滴滴聲。
身份錄入成功,以後隻要他還活著,這間房就是他的,除了他,其他人沒有權限進入房間。
沒想到在現實生活中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的他,竟然在遊戲世界裡有了一套隻要自己不死就能永遠擁有的房子。
怎麼還莫名有點感動呢?
推開門,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中斷,好歹也是上一次住了半個多月的房子,白梨安心裡難得惆悵。
房間不大,進門是客廳,沙發茶幾電視櫃一絲不苟,再往裡走是臥室,廁所和浴室。
在副本裡滾了一圈,即使登出副本時身上的傷和汙漬已經被遊戲抹去,但疲憊感依舊存在。
簡單衝洗過後,白梨安懶懶地仰趟在床上,終於有時間了。
“遊戲,來算個賬。”
一塵不染得有些冷硬的套間裡突然多了一道聲音,自言自語時不僅彆人覺得奇怪,有些時候自己也覺得彆扭,但白梨安從來沒想過這些,他很自然的像是在和一個跟他一樣的“同類”交流,兩方交流就得開口,說話。
也沒想過另一方願不願意。
他像是篤定會有人接下一句,眯起眼,耐心地等待。
遊戲足足過了半小時才搭理他,隻簡單在白梨安腦子裡回了個“。”,示意有屁快放。
白梨安換了個姿勢:“最後那個怪物是我故意留的,你應該能看出來。”
依舊是“自言自語”,沒有依著遊戲的意思在腦海裡“交流”。
遊戲聽出他了他的題外話,猜到他要乾什麼,或許是生氣了又或許是嘲諷,如碎冰般又冷又硬的機械音在房間響起,很突兀,帶著壓迫感:
“所以?”
遊戲其實很少在關於副本外的事上用它自己的聲音,玩家非必要時也很少提起遊戲,就算有什麼,雙方也默認了意念交流。像白梨安這樣短短幾個小時內近乎“得寸進尺”的行為,這麼久以來,也隻有他敢這麼做。
白梨安:“我這樣算不算救了他一命?夠不夠聖母?”
遊戲:“……”就知道。
白梨安警惕:“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你要賴賬?”
遊戲:“玩家此行為並不被大眾歸於聖母。”言下之意,彆人不承認。
因為那個中指,觀眾根本沒注意到被白梨安“好心”留給青年的最後一隻“過路費”。
白梨安起身接水,他早料到遊戲要這樣說,“那現在我給你說了,你看見也知道了,你得承認吧。”
遊戲的聲音跟隨他從臥室轉移客廳:“抱歉,遊戲不屬於“大眾”範疇,無法給予反饋。”
“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盤菜啊?”
“……”
心裡舒服多了。
白梨安笑道:“開玩笑呢,那現在來說說那個評分1的事吧。”
他原本也不指望這個,隻不過想用這件事來為另一件事鋪墊一下。
遊戲再次不說話。
白梨安開始叭叭:“因為這個1,我這次同樣過不了選拔期,這就意味著我接下來的副本是……”
他停頓一會,接著說:“我也不是什麼演員,可不保證在“那種”副本裡不出什麼岔子,你說,要是觀眾看出什麼不對,我要怎麼解釋呢?。”
“……”
“況且你也很煩我像剛才那樣和之前那樣“騙”你的聖母值對吧?你再給我個熟悉的副本我可控製不住自己繼續“行騙”的心,與其到時候扯來扯去浪費大家的時間,不如你直接讓我跳過選拔賽,比如改掉那個1……”
說到這個,遊戲終於有了點反應:“不行。非競技類副本玩家自相殘殺屬於違規行為,違規玩家白梨安遊戲評分不得超過10。”
不超過10,並且遊戲還十分小氣的隻給了1。
白梨安握著水杯,歪頭輕笑,狀似不解:“自相殘殺?你是說吳小宇的手“不小心”碰到喪屍牙齒的事嗎?”
見遊戲默認,白梨安皺起了眉,不過嘴角依舊在笑,苦惱得十分不真誠:“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明明都要放手了,是他自己太用力,我怕他摔著所以……不小心把他扯過去了點。”
遊戲:“非正當理由,更改遊戲評分訴求駁回。”
遊戲油鹽不進,白梨安也難纏,他莫名開始指責起遊戲:“為什麼你不扣吳小宇的分,因為他隻是把喪屍推向隊友而我卻直接上手導致隊友受傷的嗎?他承認是他推的喪屍,我可沒有承認我是故意的,如果你判定我違規而放過他,那你的評判係統或許需要優化一下了。”
怎麼沒扣,沒見吳小宇才40分嗎,不過白梨安選擇裝傻,反正他那個1更顯眼。
他其實能猜到遊戲為什麼隻扣他的分,照理來說,非競技類副本玩家自相殘殺屬於嚴重違規,一但認定,犯事的玩家隻會被扔進高死亡率副本送死,不會隻扣一點評分就完事了。
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沒承認他是故意的,而且當時他雖然死死扯著吳小宇的手但並沒有讓他直接撞上喪屍。最後吳小宇受傷時兩人的手也沒分開,所以是誰“不小心”,除了當事人以外,再精明的第三人都不能斷定。
也許真的像白梨安所說的,他好心怕人家摔了。
但意外總是不經意,誰知道怎麼就成那樣了呢?更何況遊戲是個隻相信數據的非人類。
他還真不信,遊戲能看出來。
那麼他就處於害人和沒害人之間。
如何處理,就得看遊戲了。
因為這類規則的模糊性,不少玩家利用這個類似於規則漏洞的方式解決與自己有利益分歧的其他玩家。
被遊戲發現了也隻能自認倒黴,因為他們確實不乾淨。
但沒有一個人在被罰之後一而再再而三地“騷擾”遊戲。
他們心裡有鬼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他們不敢。
白梨安敢,他可敢了。
遊戲現在還沒弄死他,那他就一直敢下去。
*
遊戲有點累,它第一次有了不想理會玩家的念頭。
但不能。
白梨安強硬過後又放緩語氣,開口道:“這完全是個意外,我隻是想通過選拔賽,聽說成為正式玩家後待遇會提升不少,我隻是想在這裡過得舒服一點。”
他把自己定位到貪圖享樂的形象上,也不管遊戲信不信這番說辭。
遊戲沉默了,似乎是在考慮是否接受白梨安的“讒言”。
白梨安難得乖巧下來,沒有一再催促。
因為已經拒絕過他一次,再加上他的理由很有說服力,遊戲有八成可能同意。
所以不能再催,萬一遊戲煩了不理他了可就得不償失。
茶幾上放著一部手機。
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白梨安擺弄起了手機。
屋外的天依舊很黑,房間裡沒開燈。
一抹來自手機屏幕的微光是唯一的光源。
半晌,遊戲略帶冷意的說:“玩家白梨安請注意,喪屍小鎮副本遊戲評分更新,玩家白梨安得分——40。”
觀眾評分90,副本表現90,再加上遊戲這個扣得要死的家夥給的40分,剛好達到正式主播及格線——80分。
微光中,少年緩緩彎起唇角,低聲哼笑一聲,嘴裡吐出一句:“……”
遊戲隻聽見了其中三個字:“狗遊戲……”
騙你的,嘻嘻。
角色麵板提示玩家身份更改的一瞬間,白梨安發送了消息欄裡早已編輯好的一句話。
“現在,拉我進副本。”
按熄手機,一晃而過的聊天界麵顯示有對方的名字:司以北。
遊戲不會窺探玩家的手機,這算是給玩家的一個隱私保護。
很久以前遊戲世界並沒有通訊工具,或許是避免玩家拉幫結派,玩家進入副本和登出副本的地點隨機,隻要是正式主播,即使是同一場副本裡的玩家登出副本時也會傳送到不同的熒幕亂碼流下方,熒幕雖然看起隻有一塊,但第九號樓有多寬,熒幕就有多寬。
第九號樓上不見頂,左右望不到邊,住著數不清的玩家。
……
聽說還是這一兩年,幾位大主播聯名向遊戲抗議,希望玩家手中能有一類通訊工具,方便玩家之間聯絡,如果在副本裡遇到了自己的天命,不論是好友還是另一半,至少不會因為登出副本而失聯,為此抱憾終身。
所以通訊工具十分重要!
大主播們的理由是這個。
可惜遊戲不是人,它不理解什麼叫“抱憾終身”。
最後也不知道幾位大主播怎麼和遊戲談的,反正在那之後,遊戲就給每一位入住第九號樓的主播分發了一部可以用於發消息打電話的“手機”。並且在大主播們的見證下,遊戲將【遊戲不可窺探玩家聊天記錄】寫入核心規則書。
遊戲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那幾天,全體玩家就像是在做夢。也不知道參與談話的大主播們做了什麼,遊戲竟然真的肯做這種在它看來多此一舉的小事。
完完全全為了玩家。
此事過後玩家在第九號樓的生活確實多了幾分便宜。
平時無事時和手機上的好友聊聊天,心情都會好上不少。
因為規則限製,遊戲不知道白梨安乾了什麼,卻聽見了他罵自己。
很有理由懷疑白梨安是故意的。
可惜他沒給遊戲反應的機會。
消息發出去幾秒後,一眨眼功夫,熟悉的眩暈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