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1 / 1)

翻車實錄 昭禪 4872 字 5個月前

謝元意方才被周子京那一身的花裡胡哨閃了眼,現下,一抹青色翩躚,竟是難得的清新,青年男子穿堂而過,衣袂翻飛,腰間珠鏈碰撞,叮當作響。

男子身形已是十分雅致,麵容亦不落於下風,淨如明月,潔如白玉,總之,是一見便讓人心生喜愛的好皮囊。

謝元意隻比旁人多瞧了一眼,那大抵是周子京帶回家的客人,同她沒有多少關係。

她加快了步子離開,隱隱約約聽見周子京管那人叫了一聲:謝兄。

還是同宗呢。

今日發生的所有事,夠浣玉齋上下煩憂好一陣子了,本來伺候謝元意就沒什麼油水可撈,還容易被其他院的人看輕,現在又出了鬨鬼的傳聞,人心惶惶,連看見謝元意回來,都忘了敷衍地行禮,甚至還往旁邊躲了躲。

謝元意不在乎這個,她把桃容帶進了屋裡,關門,又飛身到了她旁邊去。

桃容又想哭了,她就說謝元意不對勁,就算不是鬼,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也讓她覺得難熬,桃容最怕這些了。

她撲通一聲跪下,臉皺成一團,哽咽道:“表小姐,您就饒了奴婢吧,從前奴婢多有得罪,以後再也不會了。”

謝元意蹲下來,平視她說道:“真的不會嗎?哪怕夫人給你翡翠鐲子,讓你監視我,你也不聽嗎?”

桃容愣了下。

謝元意發現,她同這具身體融合的還不錯,起碼以前能做到的,現在也差不了多少,她向來耳力不錯。

謝元意用指尖戳了戳桃容的臉頰,刺痛感讓桃容止不住瑟縮,謝元意卻沒有停下,一點一點,一處一處。

“你知道嗎,兩麵三刀,口蜜腹劍之人是會下地獄的,那些小鬼會拔掉你的舌頭,剝下你的臉皮,我身上這隻鬼說,他以前遇見了一個那樣的人,痛得滿地打滾,最後連投胎轉世都不行,隻能做最低微的孤魂野鬼,誰都敢欺負他。”

她語速越來越慢,嗓音越來越柔。

“你覺得,你會不會變成那樣的鬼呢?”

桃容又看見,謝元意臉上留下兩道血淚,血越來越紅,慢慢的,嘴角、耳朵、鼻間,全部都是血。

她這次已經沒有叫的力氣了,眼神呆滯地搖頭,口中反複念叨:“不要不要我不要!”

謝元意化指為掌心,輕輕撫摸桃容的臉,眼睛直視著她,笑了笑,說:“隻是這樣就受不了了嗎,那過去三年,你日日在我耳邊說的那些貶低諷刺的話算什麼?”

或許桃容原本是個好姑娘吧,謝小姐剛剛住進浣玉齋時,桃容笑容滿麵,真真如桃花一般,明媚又活潑,她迎了謝小姐進門,熱情化解了謝小姐初時的惴惴不安,她說:“夫人說了,以後這裡就是表小姐的家,您就安心住下吧。”

她求財無錯,想要得到主母的賞識也無錯,可是謝小姐又何其無辜,憑什麼受她搓磨。

“日子還長,我們可以慢慢耗,好好想清楚,你到底要站在哪一邊,翡翠固然好,也得有命戴。”

謝元意揚了揚手,頃刻間,屋內的燈全都滅掉了。

一刻鐘後,謝元意從房間走出來,找了點水,好好清理了一下臉上的臟汙。

江湖術法,偶爾也能派上用場。

——

“聽說了嗎,周家鬨鬼了!”

“春生堂的劉大夫去給那周家表小姐看病,差點被她掐死了!十幾個人都拉不開,一個姑娘家哪來這麼大力氣。”

“聽說劉大夫出來時那叫一個三魂丟兩魂,左腳絆右腳,嘴裡不停地念叨有鬼,一進春生堂就暈了過去,現在還沒醒呢。”

“唉,那表小姐雖是狼心狗肺之輩,如此年輕就瘋了,當真是可惜呀。”

“什麼瘋了,她分明就是被鬼上身了!”

“放屁!”周子京聽到小廝的回稟,恨不得跳起來三丈高,他這人沒什麼出息,還未成婚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虛的很,他聽不了這種神神鬼鬼,再聽陳雲微已經請了道士過府,火氣更甚。

“夫人是老糊塗了嗎?請什麼道士,那死丫頭要是真瘋了趕去莊子上不就得了,平白搞得這樣晦氣!”周子京發了好大一通火,現在更是恨透了謝元意,他好不容易請了位貴客來府上,結果就讓人看了這麼大的笑話。

他按了按眉心,麵對身旁的青袍男子,完全換了副嘴臉說道:“謝兄,實在抱歉,家宅不寧,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人似乎並不將此放在心上,微微彎了下眉眼,和煦如春風般開口:“子京兄何至於此,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看今夜還有的折騰,睡是睡不成了,不若我們一起過去瞧瞧?或許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有什麼好瞧的,看道士怎麼做法嗎?周子京素來不喜這些東西,但是謝珩開了口,他又不好拒絕,於是又把這口鍋扣在謝元意頭上。

等之後再收拾她。

一路上,周子京就沒停過那張嘴,拚命跟謝珩介紹他那表姐如何無賴、如何白眼狼、如何惹人厭,喋喋不休活像個老媽子,連一旁的小廝都覺得他煩人了,一看那謝公子,始終保持笑容。

果真不是尋常人。

周子京心煩,陳雲微比他更煩,本來找劉大夫來純屬是想要再抹黑一把謝元意,誰承想那丫頭當著一眾人的麵差點把劉大夫給殺了,手段比對桃容還殘忍,那一張老臉完全被刨花。

浣玉齋的丫頭暈的暈,哭的哭,一個賽一個的嗓門大,嚷著鬼鬼鬼,眼看府裡亂成一片,陳雲微沒辦法,隻能叫個道士過來。

她這輩子經過的風浪夠多,看人下菜的本事也不小,軟的硬的都有招,唯獨對這種胡攪蠻纏的沒辦法,因為實在沒遇見過這樣沒規矩的人。

她到浣玉齋時,一眾下人都堵在門口,恨不得離謝元意八丈遠。而那禍害正坐在院子中間,身上貼了一堆符,表情看上去有幾分痛苦,請來的道士圍在她身邊轉,嘴裡咕噥念著咒語。

陳雲微凝眉不語,心緒飄得很遠,她開始有了一個怪異的念頭:那裡麵坐著的,當真是謝元意嗎?

她養了她三年,她並非這種脾性,人再怎麼變,也不至於天翻地覆,毫無從前的影子。

陳雲微恍惚想起了桃容的話。

五日以前,她夜半驚醒,看見謝元意站在院子裡,望著天發呆,她好像眼花了,她總覺得謝元意的腦袋,破了個窟窿。

“母親!”

陳雲微尚還沉浸在膽寒裡,這一聲中氣十足的母親驚到了她,一看是周子京,眼裡的怒火藏都藏不住,這個蠢貨。

一個姨娘生的,蠢的像豬一樣的浪蕩子,日日管她叫母親,陳雲微厭煩至極,往日還有些好臉色,今天糟心事太多,竟也半點不想藏了。

“你還知道叫我母親,跑出去半個月,回來連聲招呼也不打,冒冒失失帶了外男來,你幾個妹妹都還未出閣,你行事能否妥當些?”

在周子京的印象裡,陳雲微麵對他素來沒什麼波瀾,今天當著外人的麵被說教,一是覺得沒麵子,二是覺得婦人果然目光短淺,若她知道他帶來的人是何等身份,哪敢這般無禮。

他正要說出謝珩的身份,謝珩先他一步朝著陳雲微作揖,“晚輩謝珩,見過夫人,無意叨擾,是謝珩之過。”

他樣貌生的好,性格也算溫潤,看上去不知比周子京靠譜多少,陳雲微到底還記得來者皆是客的道理,稍稍放緩了語氣,說道:“謝公子是子京帶回來的客人,按理說府上該好好招待的,可今日家中出了些事,多有怠慢,待後日子京父親回來,必定設宴款待。”

“子京年紀尚輕,不懂規矩,叫謝公子看了府裡這些烏糟事,我這做母親的,替他向你賠罪了,”陳雲微瞪了眼周子京,道:“夜已深,還不帶謝公子回去歇著。”

周子京委屈極了:“是謝兄要出來看的,我隻是陪他。”

謝珩往浣玉齋裡麵看了眼,道士在謝元意身前站定,拿符紙對著她,指尖快要戳到她的額頭,她依舊閉著眼,表情嗎,看上去是痛苦的。思忖片刻,謝珩微微躬身,說道:“看樣子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了,子京兄,我們回去吧。”

周子京愣了,說要出來的是他,看一眼便走的也是他,這高門子弟莫不是腦子都有病。

他也隻敢在心裡想想了。

“那我們走吧。”

送走這煩人精,陳雲微表情才算好看點,沒見過這樣的愚笨之人,家裡鬨鬼,出了醜事,他不攔著,還帶著外人一起來看熱鬨。一聲不吭的跑出去,要雲遊要結交大人物,一聲不吭又跑回來,回來乾什麼,死外頭最好。

陳雲微隻恨當時生下來沒給他掐死,否則這十幾年怎會如此煎熬。

心思轉了幾個瞬間,浣玉齋那群丫頭又叫了起來,陳雲微看過去,隻見謝元意暈倒在地上,老道口吐鮮血,站也站不穩,踉蹌幾下,連供桌也給掀翻了,嘴裡直呼:“好厲害的鬼!”

“道長這是何意?”陳雲微疾步過去,細細一看,謝元意嘴角都在滲血,模樣實在不好。

“夫人不知,表小姐身上附的是一隻惡鬼,這鬼道行極深,貧道也拿它沒辦法。”

“那怎麼辦?”陳雲微從前不信這些東西,可今日接二連三實在邪乎,現在她心裡也有些發毛。

道士捂著胸口說道:“無礙,無礙,這雖然是隻惡鬼,卻要靠不斷吸食惡人精血才得以生存,貧道已做法將它困在周家。周家乃是仁義之家,夫人與員外,以及府上的少爺小姐都是良善之輩,並無東西供它吸食,長此以往,這鬼魂得不到滋養,自然也就散了。”

陳雲微:……

她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

“那元意會怎麼樣?”

道士坦然一笑,擺擺手說道:“表小姐乃是有福之人,這鬼魂雖附在她身上,卻傷不到她的根本,待日後消散,貧道為她去一去鬼氣,保證不會出任何事,方才表小姐一時承受不住法陣暈了過去,休息一段時間便可醒來,夫人大可不必擔心。”

陳雲微臉色更奇怪了。

沒一句是她愛聽的。

如此,折騰一晚總算結束,可是整個周家,陷入從未有過的驚恐當中,府裡,可是住著一隻吸食惡人精血的鬼呢。

誰又敢說自己是好人。

——

天蒙蒙亮時,瑤光城北邊的一座土地廟旁站了個道士,道士等了許久,終於等到了人。

本該躺著休息的謝元意,此刻站在了那道士身前,她扯下腰間的荷包,從裡麵拿了樣東西給他。

通體翠綠的翡翠鐲子,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貨。

“多謝表小姐!多謝表小姐!”那道士眉開眼笑,忙不迭把鐲子揣進了自己的懷裡。

謝元意看他這模樣,莞爾道:“接下來,就勞煩你了。”

“應該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道理貧道最是清楚!”他一臉橫肉看得謝元意不太舒服。

“下次見麵時,就不要自稱貧道了,我不喜歡。”明知他就是個江湖騙子,聽見他說貧道這個詞,謝元意還是有種辱沒門派的厭煩。

那道士愣了愣,隨即回道:“表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給錢的才是大爺,讓他喊爹喊娘都沒問題。

謝元意帶著空荷包回了周家,如今有個很嚴肅的問題需要解決。

無論是找人陪她做戲還是日後離開周家,都是需要錢的,她沒錢,一點也沒有,陳雲微克扣的厲害,原本的謝小姐連幾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每逢出門時,陳雲微會派人將她好好打扮一番,等到回家,立馬就把東西收走了。

謝元意想了想,她得找些門路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