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不是滿的，身體是殘缺的，設備是無處可修的。
夜鶯拎著破舊的帆布袋，穿著不合身的衛衣，獨自走在路燈下。衛衣的帽簷遮掩了她大半張臉，帽子和口罩的夾縫讓人看不清她的真容，從瘦弱的身形能判斷出這是個女性。
一米六左右。
雖然隔得有一點距離，但林望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對方，並確認對方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夜鶯也看見了林望。
林望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和對方對視，但對方立刻轉身逃跑，林望立刻跨上摩托開始追對方。
夜鶯奔跑的速度和摩托根本沒有可以比較的可能性。她下意識回頭，就發現林望的前輪已經幾乎要和自己並肩了。
“站住！”林望的聲音從頭盔中傳出來，夜鶯咬著後槽牙，將帆布包丟到林望的臉上。
若不是頭盔擋了一下，林望肯定要翻車了。他沒有管帆布包落下，抓緊了車把，回過神發現對方已經從剛剛那個巷口跑走了。
“真能跑。”
林望不耐地咋舌，沈今的聲音同時響起，在他頭盔的護目鏡前出現那一帶的地形圖。
“這是地形圖。”
“你指望我戴著頭盔去追人？”
一個急刹漂移，林望的車順勢調頭，立刻騎進那個小巷。
那是條很窄的小巷，即使是摩托也騎不進去了。
“這是個死胡同啊。”林望緊皺著眉頭，立刻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是這條巷子。
“林望，上麵！”
順著身側的居民樓看上去，發現她的身影。
“在上麵！”
發覺自己被發現，她立刻低下頭看向腳下。接著雙臂用力奮力爬上了樓頂。
“我去……”林望立刻向四周看去。
那個居民樓的消防樓梯在一牆之隔的另一邊，林望沒有折返的時間，順手拔下車鑰匙，將頭盔丟在車把上。
“你看清對方的臉了嗎？”沈今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那一帶的居民樓都留存了幾乎一個世紀，層數不高，是上個世紀原拆原建的產物。
正因為都差不多高，幾乎沒有能看到那人身影的監控。沈今的手指鎮定自若地調取著各個街道的監控，卻也清楚如果這次跟丟了，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抓到那個機器人了。
林望後退兩步，一個猛衝接著蹬著牆體跳起，站在隔斷牆上抓住了消防樓梯二樓的護欄，虛空一蹬翻身進了消防樓梯。
“跑哪兒去了？”
因為在跑樓梯，林望不免有些氣息不穩。
“看到了，上樓後一直向西跑，那一帶樓房距離不遠。”
縱然沈今這麼說了，但他自己也知道林望畢竟是人類，他體力有限，即使追上了恐怕也無法製服對方。
“我現在去找你。”
這會兒功夫林望已經跑到了樓頂，剛好看見那人在各個樓頂上躥跳的身影，立刻朝西跑去。
沈今立刻起身，隨手拿起衣架上林望的衛衣，路過窗戶時卻聽得熟悉的引擎熄火聲。
那是郭宇的車。
沈今條件反射一樣蹲下身。
“我現在不能去找你了，你儘力追，如果追不上也不要勉強，不知道對方會做出什麼事情。”
迫於郭宇在樓下，沈今不得不停止行動，重新回到電腦前。
樓宇之間的距離不算很遠，即使是平時不是很注意鍛煉的林望也能輕鬆在樓頂之間如履平地。
而對方卻連抓住目標大樓的邊緣都有些吃力。
“她沒有那麼能跑。”林望的氣息顫抖著，沈今的電腦屏幕中跳出林望心率的數據。
他心率提高了不少，遠遠高於平時的數值，已經閃起紅燈提醒了。
手機也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林望沒有那個閒心關心手機，他已經看見對方因為身體跟不上，馬上就要被自己追到的一幕了。
“是郭宇，他在樓下等你，可能有什麼要跟你說的。”
“啊，讓他等著，我這就把人抓回去。”
來了，上頭狀態的林望。副屏的電腦界麵上是林望手機的來電提醒，沈今冷冷掃了一眼，切換著遠處的幾處監控鎖定對方能跑的位置。
“從南麵的大樓跳過去會省力一些，前麵是樓院，如果她能被你輕鬆追上，她的身體數值大概不高，靠蠻力能拚一把。”
“不要把我說得像是隻有蠻力的樣子啊！”
淺棕色的眼睛盯著對方踉蹌的背影，林望心裡多了兩成把握，用力蹬著護欄，躍到五米外的大樓上，雙手重重地扒住大樓的邊緣，險些掉下去。
“林望？”沈今看到林望的手機信息突然消失，緊張得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怎麼回事？”
“手機掉下去了。”
一陣肉疼。那手機也不便宜，而且裡麵沈今還做了不少加工處理。林望的右腿勾上牆壁翻身進入平台，果然在相隔了一棟大樓的位置與那人見麵了。
夜晚很漆黑，路燈根本照不到樓頂。林望卻能隱隱約約看到對方肩膀和膝蓋的位置在發著電光。
“她的身體好像有些問題。”
“如果你能追上她的話，大概輸歐明她此時已經電量告急了。”沈今切換了幾個監控，才找到一個距離此處較遠的，模糊的鏡頭。
對方似乎還沒有察覺林望已經抄近路追上了自己，還回過頭確定身後沒有人，過會兒才靠在樓頂的通氣柱上喘粗氣。
她還沒靠著柱子休息多久，就聽得腳步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確認來人還是那個機車男後，立刻向著另一邊狂跑。
在樓頂之間穿梭，兩個人都沒有發現距離問題，但其實距離出發點已經跑過了將近一公裡了。林望和她的體力到已經接近極限了。
林望在樓頂間急行跳遠好幾次，體力更是告急，他能聽到自己的腿正在抱怨自己好累，肺裡也全都是涼氣，跑得他忍不住咳嗽。
剛要抓住那人，那人就在距離林望五米的位置又一次開始跑。
“開玩笑的吧……”
看那人又一次拚了命地狂奔，林望絕望地大喊，再次邁開步子追人。
路在兩個人跨過兩棟樓後就斷了。林望覺得自己已經喘不上氣了，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差不多行了啊。做了壞事就要付出代價，跑到什麼時候才算結束啊！”
聲音沙啞，林望的生理本能在催促他快點坐下休息，而心理上清楚自己一點坐下就站不起來，於是撐著雙膝彎著腰勸說對方。
他很累，已經完全追不上自己了。如果能在這裡逃跑，就結束了。
夜鶯心裡也清楚，她努力拉緊自己的帽子，免得近距離會被對方借著月光看清楚自己的臉。
林望低垂著頭，沒有發現對方的動作。等他聽到對方的腳步聲，隻見對方已經向著距離腳下大樓隔了將近兩條單行道的大樓狂奔。
“喂！會死的！”
林望慢了一步沒能攔住對方，但對方也沒有抓住護欄，而是狠狠撞上外保溫層後從十多米的高度摔下了樓。
“沈今，她摔下去了……”
林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雙手緊緊扒著護欄，仔細地觀察著那棟樓周圍茂密的樹木和綠化帶中有沒有出現那人的動靜。
聽到林望的話，沈今也非常震驚。
從十多米的高度摔下去，即使是自己可能也會有報廢的風險。沈今的手指停下了調取監控的動作，
“不要追了，你回來吧。手機的定位我傳到你手表上了。”
幸運的是還有手表可以用。
盯著那人墜樓的位置，林望的手緊緊地扣著護欄，神情中滿是不忍，“她死了嗎？”
“合金材質從十多米的高度無保護地墜落，即使不會立刻報廢，也基本沒辦法自如行動了。更何況你剛剛不是說了嗎，她似乎沒有一般機器人那種機動性。”
大概率在這之前就受傷了。沈今眉頭緊蹙著，想起屍體身上毆打後的痕跡，腦海中突然產生一種不夠穩妥的推理。
“是我……”林望不忍地注視著那片草叢，隔著較遠的距離，加上圍牆，林望緩緩靠著護欄蹲下身，不忍更是強烈。
他突然想起下午沈今對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你能搶在郭宇前麵，也許她就不用死。】
可是自己搶到郭宇之前了，對方依然死了。
“不是你的問題，是明知道自己不具備逃跑能力，還要選擇逃跑的問題。”
沈今立刻出言安慰，“你不要坐下，慢慢走就好，手機內容我已經都清除了，不用擔心被人撿走。”
撐著護欄，林望歎了口氣，卻緊接著聽到那棟樓響起了火警，林望立刻看過去，卻又生怕被發現，隻能彎著身子。
剛剛那人墜落的位置，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樹木和綠化帶都被燒了。大概是離得最近的一樓住戶拉了火警。
“啊，不得不回去了。”
深深的，林望歎了口氣，轉身從那棟大樓中離開。
漆黑的夜晚，身後是人們嘈雜的聲音，林望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沒有人發現他的身影。
“給你打了電話，你怎麼沒接啊？”
郭宇看著林望騎著車回來，眼睛緊緊地追著林望停車的動作。
“啊……抱歉，手機丟了。”林望抿著嘴唇，郭宇卻非常緊張，看到他想要開口說話的樣子，林望立刻補充，
“我用手表把手機的內容都刪了的，不用擔心。”
林望的臉色有些蒼白，郭宇立刻緊張起來，“你……怎麼回事，怎麼弄得灰頭土臉的？”
車停穩，林望的手撐著車座，又塞了一塊巧克力餅乾進嘴裡。
“我去抓人了。”
仔細聽著對話的沈今立刻皺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