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沈今盯著林望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輕聲提問，認為對方是不是還有什麼懷疑和想要說的事情。

林望盯著沈今的眼睛，“你覺得哪個麵具男是什麼人？”

“不知道，我沒有看清楚他的麵部結構，通訊就斷掉了。你的手機從進入那個房間開始信號斷聯，我沒有得到什麼信息。”

林望悶悶地嗯了一聲算作回複，沈今的手指跟著停下了節奏，側過身看著林望。

自從他回來就變得沉默了。

沈今不知道林望和那個統治區的人說了什麼，但很顯然，林望有隱瞞。

“我隻是覺得，那個麵具男，應該不像是個機器人，我總覺得。”林望在句尾補充了這隻是自己的想法。

“啊，這樣啊。”

沈今知道林望沒有說全，心裡有些失望，卻按照人類的規矩，允許對方有一些隻屬於自己的秘密。

看著沈今的視線重新回到電腦上，林望內心焦灼到隻能乾乾地舔自己的嘴唇緩解緊張。他看不明白沈今，或者說沈今其實不需要他看明白。

因為沈今隻有一件隱瞞他的事情，其餘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不需要林望去費儘心思地猜測。正因此，林望才更覺得緊張。

一個坦誠又直率的人，隻有一件事情隱瞞著。

“我仔細分析了一下屍檢報告的內容，死者身上的傷應該是一個身高隻有一米六左右的機器人弄出來的。按照這個身高標準，我認為大概率是個女性機器人。”

女性機器人，林望也是見過的。譬如新未寒，譬如顧島家的寒鴉。但說到這裡，林望心裡還是多了一絲疑惑。

“機器人會有自己是女性的認知嗎？我是指……”林望不知道要怎麼繼續說，手在空中乾乾地比劃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即便如此，沈今也讀懂了他的欲言又止。

“機器人在設定上會賦予對方一種心理上的性彆，體表不會出現任何性征。這是對機器人的保護。”

也是對人類社會那脆弱的倫理關係的保護。

即使沈今再怎麼不屑，也不會當著林望的麵說出這種話。

“也是，如果允許的話，都不知道會有什麼壞人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呢，犯罪率會提高的。”

如果機器人遇害也能算犯罪事件的話。

林望連忙吐槽了一句，看向沈今不停飛舞在鍵盤上的動作，尷尬地抿唇，思考了半天，“後麵要怎麼辦呢？”

問得很好，沈今看了林望一眼。

“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害怕準備不繼續下去了呢。”沈今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他是在陰陽還是在認真回答。

沈今沒有陰陽彆人的情緒，如果聽出陰陽，是因為自己心眼小了。林望鬆了一口氣，視線低垂，看著手裡的手表，情緒突然低沉起來。

“什麼？”

聽完林望的回答沈今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他睜大了眼睛，看著林望。

“我隻是覺得，如果我能在郭警官之前讓那個機器人認罪的話，也許……”林望重複了一遍，才發現自己的話語滿是笑話。

即使搶在郭宇之前讓她認罪，她也一樣會被銷毀。對於機器人而言，可沒有什麼從輕量刑的說法。

“抱歉，我有點……”林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種話的，像是生病了一樣，說出了這麼可笑又不切實際的話。

他揉著自己的眉弓，借此閉上眼睛，不去看沈今的表情。

“……如果你能搶在郭宇前麵找到她，也許她能活下來。”些許的陰沉表情，說話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個提議立刻被林望搖頭否決了，“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人，這是人類的生存法則。”

“我不是人類，她也不是。”

“那和你是不是生理意義上的人類沒關係，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林望不等沈今再次開展無聊的辯論，立刻反駁對方的話。沈今卻並不在意對方又要開始的教導，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從小桌子的機械臂下拿出了新的耳機。

“上次你說貼片的不好用，會黏著頭發，這個會好一點。”

沈今溫熱的手指在林望的發絲之間穿梭，他反複對比著兩邊的高度，將細細的耳機貼在林望的頭皮上，輕輕一摁便吸附上。

“如何？”

如何？林望感受著思索了一下，偏偏頭仔細思考了一下，“啊，還好，雖然有點不舒服，但不是很不舒服，習慣了就好了吧。”

沈今的技術是沒有問題的，隻是很多材料他弄不到的問題。

微微發著些褐色的頭發在沈今的指縫間穿梭，再次將林望的頭發恢複成原本的單馬尾。

“你可以先去阮集的租住的房子那邊，按照他們的說法，如果真凶已經被他們驅逐了，那大概率是無處可去的狀態，隻能到阮集的家裡，搜查已經結束的話，那邊應該已經沒有人在住了。”

沈今坐上桌子，低頭看著林望的眼神。

“她殺了阮集，還在他家裡住了一周有餘……真夠瘋的，她也敢回去。”

“機器人是科學的產物，是不會相信鬼神，也沒有宗教信仰的唯物主義者。”

林望歎了口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但解釋什麼，沈今也好像無法明白自己所說的“瘋”到底是什麼意思，隻能起身拿上自己的摩托車鑰匙。

“不，你再等一等，等到晚上的時候再去。白天的時候，她是不會出現的。”

說得對。林望也放下了鑰匙，坐在沈今的床邊，盯著沈今繼續忙碌的樣子。

雖然兩個人住在一起，但林望往往在樓下處理餐廳的事情，他對沈今在樓上做什麼也從來沒有關心過。沈今倒是更了解自己樓下的工作。

“沈今……能聊一聊嗎？”

“什麼？”

項鏈和耳機被毀掉了，雖然耳機有貼片和現在掛在頭上的隱藏款式，但是以防萬一還是需要準備一下平時使用的。

沈今的工作從整理案件和推理案件變多了一項。

“我遇見你之前，你在哪裡做什麼呢？”

即使林望想要選擇打開潘多拉魔盒，時間上也有點太隨意太草率了。沈今的手指一頓，因林望的話而短暫的停下手頭的工作，專心地思索著林望此時問題的用意。

林望從來不是會關心這些事情的人，他甚至可以和一個不明底細的人一起生活兩年半，突然去了一趟那邊便好奇起自己的過去了。一定是那邊的人對他說了什麼。

沈今沒有立刻回答，視線悠悠地看向了顯示屏的黑邊，金屬的黑邊清晰地反射他身後林望的表情。

“……好奇，懷疑，後悔，堅定，疑惑，反感。”

沈今一字一字地念出他分析出的林望的情緒。

“人類的表情變化真是神奇，所以我喜歡這一點。”

林望的眼神冷了下來，靜靜地咬著後槽牙，微微側過頭，想要說的話都在自己的嗓子中卡住了。

“你的表情總是很明顯地變化，從來不掩蓋自己的情緒，很容易被人看穿。我之前有提醒過你這件事情嗎？”

“沒有。”

林望的視線盯著那塊小小的金屬邊，似乎能通過金屬邊看清沈今的眼神。

即使看不清，他也猜得出沈今現在的表情。

“所以我知道，你喜歡這一點，不希望說穿之後這一點會消失。”

喜歡？沈今停下思考著。

“我隻是單純的好奇，為什麼他們會過得那麼困難，而你卻出手這麼闊綽，從跟我見麵開始你就不像是會缺錢的樣子，你的錢是哪裡來的，為什麼不會出現他們的問題。”

坦率是林望和沈今共同的優點。

椅子的滾輪在地板上擦過，成為這房間裡除了主機之外唯一的聲音。沈今側著身盯著林望的側臉。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

話頭開了，就不好輕易停下了。這點道理，林望是清楚的，他態度很堅決。

隻要自己態度堅決，沈今會順著林望。

“你是不是這樣認為的？”

林望一頓，沒想到沈今會猜出自己的想法。他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盯著沈今麵無表情的臉，林望如坐針氈。

“不告訴你的事情，就是不能說的事情。這麼好奇的話，就自己查。”

“沈今，你好像誤會我和你的關係。”林望眉頭緊蹙，語氣鄭重，

“我才是占據上位的那一個，金錢不代表一切，離開我的話，你所有的行動都很危險，你自己也清楚。”

玩味，沈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玩味。林望不知道那是他因為係統，還是因為自己的話對他不構成威脅才會如此。

“如果你認為我威脅不到你，你又為什麼認為你能威脅我呢？”

是了，這是沈今能說出來的話。

“你可以準備去了，距離餐廳有些遠。記得加油。”

沈今說完，自顧自地回過身繼續忙碌自己的事情。

盯著他的背影，林望長長地歎息，右手輕輕揉著自己的眉頭，閉著眼睛，有苦說不出的樣子。

他拿起車鑰匙，在即將離開這個房間時才滿是無奈地開口。

“沈今，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你的敵人，你不該這麼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