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ERS和DPS在程序設定上都是不會主動攻擊人類的。”郭宇補充了這個小知識點。

那是自然。林望輕輕挑眉，說到這裡才想起來至今他沒有被聽到過沈今對自己說重話。

林望自知，除了吃之外，他對其他都沒有那麼敏感，可兩年多沈今幾乎沒有怎麼踩到他的痛點，好像也很神奇。

“所以你們現在的懷疑方向是什麼呢？”林望歪著頭，手撐在操作台的邊緣。

郭宇能主動提出這件事情，就足以說明郭宇已經有自己的安排了。

就像上次默默地讓自己去到江樺的家，安排周立來找自己尋求幫助一樣。即使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表明這是郭宇的建議。

可如果沒有郭宇這個現任刑警給自己背書，他們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讓自己一個廚師插手恩師被害的案件呢？

“我想請你們調查一下阮集周圍的機器人分布情況。”

說著，郭宇的手機輕輕碰了一下林望手腕上的手表，“這是我們整理出來的名單。”

“有名單的話，為什麼需要我們插手啊？”

有名單的話，直接去找就可以。

郭宇輕輕搖頭，看起來很是苦惱，“因為他們有相當一部分是被管理員遺棄的機器人，已經被人類傷害了信任感，或者乾脆完全失去了對人類的信任感。”

和模仿了某個真實存在的人類的DPS不同。ERS的造價雖然昂貴，但維護費用更加昂貴。為了避免智械危機，研究所626沒有為ERS配備自我修複機製，所以每年的維修開支對很多人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ERS被遺棄的事情屢見不鮮。通過黑市等途徑購買清洗程序的軟件，植入機器人的係統中，管理員信息統統都會被清除，然後隨便丟在哪裡就行。

如果真的是之前買了這棟樓的戶主的報複，很有可能是戶主沒有收到房子又背上了巨額債務，根本無力繼續養自己之前購買的機器人，最終導致機器人被遺棄。

而擁有感情和自我意識的ERS發覺這一切時，往往已經無法回到管理員身邊。為了避免被銷毀，也無法回到研究所626.

“那豈不是很麻煩啊……”林望歎了口氣，滿臉無奈。

麻煩的事情會讓他感到饑餓。

“事成之後，會有報酬的。”

用腳走的話當然會抱怨。郭宇是能想到的。

“誒？這種事情也能有報酬嗎？”

“應該是沒有的，不過算我的份，請你，還有那位。”

很難得的，郭宇那張老氣橫秋令人畏懼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三分溫柔的笑意。連林望都有些受不了。

“為什麼我不能去！”

聽到這麼重要的事情，新未寒激動得叫了出來。引得餐廳裡幾位客人回頭看向他們。

林望立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新未寒聲音小一點。

即使是郭宇的委托，讓平民知道同樣是平民的廚師插手了這麼重要的刑事案件，對餐廳和警察都不好。

新未寒慢一步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失控，非常抱歉地向被打擾的客人們微微鞠躬表示歉意。

“為什麼啊，我也想去啊！為什麼不讓我去啊！”新未寒壓低了聲音，湊得更近了。

林望正在處理食材，眼裡隻有自己的活兒，聽到新未寒的問題自然是沒有什麼回答的心情。

“你作為大學生，第一要務還是要好好學習吧。現在都五月中了，離你期末考試還有幾周，你不是已經申請了獎學金嗎，績點沒問題嗎？”

“我的學分非常好，我可是專業3%的優秀人才！”

是是是。林望敷衍地點頭，笑容中沒有苦澀，更像是在罵人。

一個兩個，都是些大腦異常聰明的鬼才聚集在自己身邊啊。我還真是天選的笨蛋。

“所以，我想要去！”

“不行。”林望搖頭，拒絕了新未寒糾纏著要去的想法。

新未寒眉頭緊蹙，繞進了操作台內，盯著林望的側臉，“為什麼不行？為什麼？”

新未寒一直追著問為什麼，林望出現了熟悉的既視感。好像沈今追著問自己的樣子，但又不一樣。

林望回頭看著新未寒，神情嚴肅，想要說的話有很多，但對上新未寒那雙純真的眼睛，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些機器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什麼啊……

不，沈今應該是知道的，隻是新未寒不知道而已。

林望把蔬菜籃放在操作台的邊緣，非常無奈地吐了口氣，把自己大腦裡不成篇的說教全都吐出去。

“不行，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林望言辭拒絕。

“我可是你的助手！”

新未寒抱著托盤，追著林望。

“什麼時候說你是我的助手了！你隻是來打工做服務員不是嗎？！”

再者偵探壓根不是我，我才是助手啊！

“上次顧島的事情，可是我想辦法把你塞進去的。為此我可是交了8000字的事件追蹤報道，寫了社會議題反思，廢了我一周的睡眠啊！”

新未寒非常委屈，說起來那夾雜在期中考試的地獄一周，簡直能吐血。

“但沒有白寫啊，事件你因為追蹤報道，湊齊了實踐學分，還被推到上麵選拔全國大學生優秀報道競賽，不是已經進了決賽圈了嗎？”

不該什麼事情都分享給他的。林望雖然平時不聲不響，堵話的水平簡直像是專業封屋頂的人樣。

“難道你想再寫一次8000字？”

新未寒眉頭緊蹙，想要說的話全都讓林望堵在嗓子眼裡了。

“你先準備你的考試吧，這段時間我正好歇業，順便研究一下更適合夏天的菜譜，等你期末考試結束了，要是有湊巧你能來的事情，我再讓你參加？”

沈今靜靜地看著林望將剩下的魚裹上麵粉放進油鍋裡炸，即使還沒有加調料還開著油煙機，香味依然在二樓四溢。

另一個灶台上，林望正在用魚頭煲湯。

“……情侶。”

沈今突然開口，嚇得林望差點把手裡用來著炸魚的筷子掉進油鍋裡。

“為什麼那個顧客會問你和新未寒是不是情侶關係？”

兩個人在操作台裡對話的內容雖然被顧客嘈雜的對話聲還有音樂聲蓋住了絕大多部分，但兩個人的相處過程還是被不少客人看見的。

林望的餐廳兩年都沒有人幫工，也從來不讓彆人來幫工。半年前開始突然來了個女大學生做服務員，熟客都會覺得很意外。

“誰知道啊，又不是我認為的。”林望眉頭緊蹙，語氣不耐煩，可撈魚的動作還是非常溫柔。

“那你是怎麼認為的呢？”

很難得。一般看到自己抗拒時，若不是必要沈今是不會追問自己的，今天竟然追問了。

林望向後看了沈今一眼，神色內斂。即使他不這麼做，沈今也讀不懂。

“什麼？”

“你，你是怎麼想自己和新未寒之前的關係呢？客觀來說，新未寒長得很可愛，腦袋也很聰明，名牌大學畢業。非常符合26-30歲男性的喜好。”

“你不要用這種什麼網上的數據來推測我的喜好啦！”

林望把炸好的魚放在濾網上，語氣非常無奈。

“同事，朋友，妹妹，而已。”林望簡直要放棄和沈今溝通這些事情。

“那我呢？和對我的感情有什麼差彆嗎？”

好問題，林望再次停下來思考他的問題。

在此之前，他還從來沒有把新未寒和沈今放在一起做過比較。頂多是找一些兩個人聽不懂自己話的共同點吐糟一下。

“不知道，沒比較過啊，可能之後比較一下就知道了吧。”

林望瞥了沈今的臉色一眼，故意這樣回答了。

沈今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的神情，隻是淡淡地看著林望，用他慣常的冷臉回答了林望的問題。

沈今吃東西時不會那麼安靜，今天一反常態。

剛剛說完那句話，沈今就沒有再開口了。沉默讓林望覺得尷尬，他的視線從沈今的臉上挪到飯菜上。

竟然會這麼沒有食欲，連自己都沒有想到。

“你查了嗎？郭宇給的信息，我都沒看郭宇給的東西。”

看了第一張之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那東西不是一般人能看下去的東西。

“嗯，查了。”

嗯？林望睜大了眼睛盯著沈今的表情，不耐地清了清嗓子，“嗯，有什麼結果嗎？”

“查清楚了那些機器人的信息，篩了一部分沒可能作案的，又選擇了還有可能作案的，順便整理了一下數據。”

“數據……”

林望歪歪頭，不明白什麼數據。

“雖然這次沒有作案，但很有可能會作案的數據，以防萬一整理了一下。一旦後續發生了彆的事情，還能根據這個找到嫌疑人，事半功倍。”

沈今咬著魚塊，眼裡一片寧靜。

“事情結束之後，我會把那些交給郭警官，讓他去處理。”

麵對沈今的態度，林望非常決絕地回拒了，“你沒有義務這麼做，這對你而言也很危險。”

“他去處理的話，那些機器人就一定會被回收的，他們就死了。”

沈今毫不猶豫地反駁，讓林望的嘴唇變得乾澀，像是被燒過一樣，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自己都要死了，還有心情管他們。他們沒有犯錯的話，肯定是不會被報廢的，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的立場啊？”

麵對沈今的決絕，林望不像從前給他一次機會，反駁的語氣比沈今更強，眼裡滿是擔憂和不滿。

“保護你這件事情上，你應該要聽我的，配合我，而不是這麼任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眼神黯淡了不少，沈今的視線低垂，似乎想要開口為那些機器人辯駁什麼，但他根本沒有說出那些話的立場。

林望是對的。為了避免身份被發現，按照林望說的，遠離會牽扯上郭宇這種人的案件，避免做會暴露身份的事情，才是上上策。

“……連……”

不具備呼吸係統的沈今，突然體會到窒息感。

被重物壓在胸口上，無論怎麼做也無法掙脫。漸漸的，四肢發麻，眼前也開始發白，思緒漸漸無法連成線，世界開始在眼前顛倒。

這就是人類會體驗到的窒息感嗎？

“沈今？”

林望立刻發現沈今的異常，他的眼睛微微發這些數據運行異常警告的紅色光芒，拿著筷子的手顫抖不止。

幾乎是同時，林望立刻起身跑到沈今身邊，呼喊著沈今的名字。沈今的手死死地扣著大理石的餐桌。如果是人類，林望會擔心沈今是不是過呼吸引起的堿中毒。

扶著沈今顫抖不止的身體，林望將他冰冷的身體扣在自己的懷裡。第一次麵對這樣的情況，林望也不知道要如何做。

不過五分鐘，沈今的顫抖就停止了。他緩緩從林望的懷裡起來，深吸一口氣，撐著桌邊起身。

“你休息一下吧。”林望很是擔憂，沈今卻搖搖頭，一句話都沒有說，路過林望時卻輕拍他的肩頭。

魚湯的味道很濃厚，卻並不膩人。即使作為家常菜也是異常地優秀。

隻是現在，溫湯散發的香味激不起林望的饑餓感，或者說，他隻是把饑餓感後置了。

“我殺了他們……我殺了他們……我殺了他們……”

意識朦朧時，沈今脫口而出的話，在林望的耳邊一遍遍回響。

亮著暖光的客廳，林望的臉緊緊地埋進手掌，看不清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