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樺專門租了一間在中川區的loft,她平時就在這裡畫畫。
林望把摩托停在樓下,摘下頭盔後用手將壓塌的頭發梳順。
這棟公寓是半商用的。樓下的三十層是寫字樓,樓上才是住宅的loft。林望站在樓下努力抬高了頭看向樓上。
“雖然來找江樺了,但我確實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問的。”林望不自覺地搖頭,默示著自己對案件的茫然,“我以為你會好奇那個寒鴉。”
“寒鴉?為什麼?”沈今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運作,聽到林望說起寒鴉,立刻反問了一句,“她有什麼異常的嗎?”
林望出示了和江樺的預約內容,用她給的臨時密碼進入了電梯。過了二十樓後電梯變成了觀光電梯,一直升到了四十七樓,江樺所在的樓層位置。
“隻是覺得有可能是因為機器人。因為之前都是因為機器人作案,所以下意識這麼認為了。”
林望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愣了一下,眼裡閃過異樣的光。
“是我有偏見了。潛意識認為會和機器人有關係。”林望自己也覺得這種猜想在同為機器人的沈今麵前,實在是太冒犯了。
沈今的聲音裡聽不出他又一點點在意,反而鍵盤敲得很響,正在忙著調查什麼事情一樣。
林望嗯了一聲算做回答,“你在查什麼?”
“江樺的作品,還有關於江樺的生平情況。剛剛那一幅畫還是她最有名的,如果能知道其他關於她的事情,對我們是有好處的。”
“不過非常值得慶幸了吧。我聽說人類的藝術家都會有奇怪的習慣,可江樺看上去不像是有那種習慣的人。”
沈今想起有史以來的人類藝術家,要麼是對植物提取物上癮的,要麼是對植物釀造物上癮的,要麼是對同類上癮,要麼是對動物上癮。
目前看來,還沒有明確發現顧島以及他兩個學生有對那些東西著迷的傾向。
不過,坐在江樺畫室的一瞬間,沈今和林望同樣決定收回前言。
一根細長的女士煙被她夾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和初次見麵時不一樣,她及腰的長發也被隨意的散開。
江樺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吊帶背心和運動短褲,長發遮擋住她大半後背,這才讓林望好抬頭看向畫架前的她。
“你想要問什麼呢?”江樺的右手捏著畫筆,左手輕抖一下煙灰,語氣漫不經心,像是真的好奇一樣。
即便如此,林望也沒有猶豫的空間。
“我想要知道你們懷疑的理由,為什麼會認為顧島先生是被人殺害的呢?”
嗯……江樺聽到這個問題,並不意外,輕輕吸了一口,笑容中多一絲饒有趣味。
她手裡的筆也隻是微微停頓一下,繼續畫下去,“因為顧島老師不會不記得給自己換藥的,他很惜命。”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像是執念。
“你們沒有可以佐證你們猜測的證據,隻靠這樣的說辭,很難讓警方繼續調查下去。”林望的視線微微低垂,躲開了江樺的手臂,一時間不知道要看向何處,“你已經有懷疑的對象了嗎?”
對於感情,沈今不似林望那樣敏銳。所以那句疑問是林望自己加的。
這句話,倒還有點意思。江樺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欣賞,視線短暫逗留後,隨手撈起一件外套擋住自己的肩膀,“藝術,要客觀的欣賞。你很客觀,非常具有欣賞藝術的潛質。”
“謝謝。”林望不能把這句話當做誇獎,但還是禮節性的地道謝了。
“硬要說的話,人和人之間沒有摩擦是不可能的。”江樺的語氣悠悠,“老師和師娘之間關係也並沒有那麼好,他們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因為師娘年輕時不慎流產過,身體受了傷,已經沒辦法有自己的小孩。夫妻關係一開始也還好,顧島老師出軌過兩三次之後,關係就降入冰點了。”
這種醜事,江樺說出一種雲淡風輕的味道,似乎這是什麼尋常可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至於周立,他很早就開畫廊了,而且向老師要了一幅畫,結果出現了運營困難的情況,他就把老師的作品送到拍賣行了,獲得了可以繼續運營下去的資金。”
從人類的感情來說,確實會很傷感情。林望的視線微微低垂,看起來有些尷尬。
江樺說到這裡,停頓一下,把手裡的煙掐掉,重新點燃了一根,還不忘身邊有林望,順手遞出去一根,林望的視線落在她江樺的臉,微笑的角度帶著些許無奈,“不抽煙。”
女士香煙散發的果酒香味再次彌漫在這間畫室裡。林望的視線停留片刻,再次開口,“你呢?他們都和顧島先生有矛盾,你呢?”
這個問題讓江樺一頓,她的視線緩緩挪回林望身上。林望的眼裡滿是堅定,沒有意思可以讓江樺糊弄過去的空間。
“我?”江樺反問一句,隨後淺笑,“我也曾經差點成為他的【外遇對象】,差點被他毀了自己的人生。這算動機嗎?”
林望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江樺。她眼裡滿是悲傷,話語間卻是戲謔的自嘲。麵對這樣的人,林望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安慰對方。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希望這件事情不要繼續查下去的人。”江樺將畫作取下來,遞給了林望。
還沒有完全乾透的顏料在明亮的燈光下泛著光,林望定睛看畫。那是以飽和度很高藍色為主畫成的一幅畫作,以林望隻接受過義務教育美術素養教育的欣賞程度,不能說一知半解,隻能說一點兒都看不懂。
“謝謝。”林望還是收下了這幅畫,輕聲道謝。
“審判,judge。”江樺輕輕說出這副畫作的名字,林望讀不懂,但還是點頭了。
江樺沒有留林望的想法,給了畫的意思也很明確,林望識趣地起身,剛剛邁出步伐,立刻反應過來什麼,駐足回身,“鄒夏川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江樺正在準備收畫架上的工具,聽到這話後不經意地微笑了,“不太了解,我和周立也是才知道鄒夏川的。他在師娘工作的美術大學裡學習,還是大一的學生。”
“寒鴉呢?”林望沒有忘記那個機器人,一並提問了。
提起寒鴉,江樺明顯沉默了一下,她輕輕搖頭,“我不相信是她,她是個好孩子。”
林望從大樓中走出來,兩個人通過耳機分析著現在的情況。即使連江樺都不覺得會是寒鴉所為,但沈今還是堅持應該調查清楚,最好能找到和寒鴉對話的機會。
“機器人的問題,當然是機器人最清楚了。”
林望打趣了一句,剛走到自己的車邊,路邊停著的汽車摁響喇叭,將林望的所有注意力奪去。林望靜靜地看著對方將副駕駛的車窗拉下,SUV高高的底盤讓林望不彎腰也能看見裡麵的人。
這是郭宇自己的車。
“不介意的話,可以聊聊嗎?”
車裡,林望的視線落在前擋風,靜靜地注視著前麵的道路,沉默之中多了一絲尷尬。
“有什麼事情嗎?”
沉默壓得林望喘不上氣,他還是選擇主動開始提問。
“鄒夏川是顧島夫婦讚助的美術生,不過根據他大學的說法,他有意向轉專業到金融方麵,參加聯培項目。”
郭宇開口就是說起鄒夏川的事情,這讓林望頗為吃驚,他眼裡多了一絲訝異,還沒有開口詢問,就聽到郭宇繼續開口。
“不過顧島夫婦當初是為了他的美術天賦才資助他的,一旦他選擇自己的道路,顧島夫婦就會暫停對他的資助,根據合同的要求,讓他返還一半的資助資金,大概是一百萬,鄒夏川的經濟情況是拿不出一百萬的。”
林望沉默地聽完郭宇的話後,把江樺告訴自己的內容分享給了郭宇,不過郭宇大概已經知道了,所以沒有任何驚訝的表現。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林望不能安心地聽完郭宇的情報分享,還是忍不住開口提問。郭宇的視線微微偏移,從車窗的方向看向馬路上的車水馬龍。
“因為我需要幫助,你和你背後那位比我們更容易了解到一些事情。所以我才分享了這些內容給你。”
背後那位。林望心頭一緊,不妙的預感湧了上來。郭宇果然已經知道了自己背後還有沈今。
新未寒曾經見過沈今,自己剛剛還那麼失策,讓郭宇帶著新未寒一起離開,不知道郭宇會不會向新未寒詢問沈今的事情。
隔著耳機聽到兩個人對話內容的沈今也跟著一頓,他的右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耳麥,擬態出來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察覺到林望的心跳也在變快。
“不用否認,我也不會深究,你背後的安樂椅偵探不露麵必然有他的理由,我用得到他就不會讓他輕易暴露。”
郭宇這一點倒是很貼心。
也很像肮臟的大人。
“那寒鴉呢?”
林望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絆住太久,立刻開口反問了一句寒鴉的情況。
“普通的ERS而已,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點。我們也聯係了研究所626方麵,他們的細密檢查之下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隻是正常的程序運行損耗而已,不足以造成犯罪。”
“你覺得,ERS犯罪的可能性大嗎?我是說,從層次來說。”林望的手在空中虛虛地比劃了一下,郭宇的視線這才從車窗外回到林望身上。
大的層次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