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聽著窗外不停作響的做法聲，視線看向沈今。

“找到了。”沈今的檢測鏡掛在左眼上，他向著林望招了招手。

那麵掛在牆上的鏡子，沈今從裝飾外框的內側取出了薄薄的一小片投影設備。

林望曾經見過這種設備。一般用在遊樂園的鬼屋裡，當做一種氣氛組，類似尺寸的還有可以做成3D投影的，一般比較大型的遊樂園鬼屋裡才會用到這個設備。

雖然見過，可林望實際上並不懂這些關竅，隻能向沈今提問。

“這個也可以投影在鏡子上嗎？”

沈今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將指尖變成一把工具小刀，輕輕戳了一下，二姑姑所看見的鬼影就再次映在鏡子上。現在是下午，看起來並沒有很清晰，但能看見這就是一個鬼影。

看清後的林望倒吸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眼裡滿是嫌惡，“這什麼啊！”

“這是恐怖片《驚魂之夜》的一幕，將近半個世紀之前的恐怖片了。”沈今已經搜索出了結果，眼裡更是多了三分了然，“是恐怖片的情節，就更說明這不是什麼鬼神作祟，而是普通的裝神弄鬼了。”

“這麼小的裝置，是遙控的嗎？”

“可能吧。”

沈今的手指變成了一把螺絲刀，將已經有些年頭的裝飾物從鏡子上拆下來，電線連接著鏡麵後方的設備，輕輕一拽，電線連接膠帶一起被沈今拽了出來。

膠帶是普通的醫用膠帶，應該是為了後續拆除的時候不留下痕跡。

掃描過這台機器，沈今眼裡多了一份自信，他語氣悠悠，緩緩開口，“隻是個普通的遙控裝置罷了。這鏡子非常古老，而且款式也很獨特，想來是陳雪的二姑姑特意從哪裡弄來的吧。”

得知真相後，林望更是覺得驚訝了，“隻是一個小小的投影裝置，就讓人產生這麼大的恐懼。”

“隻要讓人感到恐懼，犯人的目的就達到了。”

“可如果是不信鬼神之說的陳雪的父親或者大姑姑呢？”林望看著沈今自信滿滿的樣子，再次提問。

沈今露出一抹輕蔑的笑，“隻要確認是相信鬼神之說的二姑姑看到這些就可以了，雖然不知道動機到底是什麼，不過我大概已經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相信鬼神之說……”林望眉頭輕蹙，想到剛剛的做法，“隻是看見了鬼影就想到要找人來做法事，想必二姑姑平時就很相信鬼神之說吧。”

沈今點頭，將鏡子恢複成原狀，“她的手串是開過光的，手機掛飾上也有包起來的護身符，想必平時就是很信奉鬼神之說的人。稍微嚇一下就會大動乾戈變成這副樣子，想必做這件事情的人應該是想要趁這個時機回收工具的。”

聽到沈今的推論，林望原本的認可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啊？什麼意思，意思是……”

“是的，如果沒有我們的話，這個東西現在就要被布置下這個陷阱的人回收了。”

現在卻落在沈今的手裡，沈今微笑著把微型投影儀的原貌展示給林望，“如果他想要這個東西回到他的身邊，想必會自己主動上門來的。”

林望不解，但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沈今的動作，一言不發的樣子讓人看起來有些不安。

做法儀式剛剛結束，林望本以為快要到開飯的時間了，他站在二樓的走廊向客廳的方向望，卻隻見他們兄弟五個人團團圍坐在餐桌前。

一台平板投射出立體投影。

“我是委托人陳紹華的律師，現在開始要討論這棟彆墅的相關事宜。由於委托人離世前並沒有對彆墅的方麵有所交代，作為遺產之一的彆墅，現在需要討論歸屬問題。”

林望聽到律師的發言，立刻拉著沈今悄聲離開了走廊，坐在樓梯口聽這次會議。

這番行動的意圖沈今還是能理解的，他輕聲開口，“因為是彆人家裡的隱私，所以不能被發現在偷聽，是嗎？”

林望點點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沈今就沒有再開口，而是靜靜地聽著。

新未寒和陳雪剛從房間出來就看見兩個人蹲在走廊一角的樣子，頓時一驚。

“你們在乾什麼？”新未寒立刻開口提問，沈今沒有搭理新未寒，林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她們一起跟著聽。

陳雪大概知道是什麼內容，眉頭緊蹙著，坐在新未寒身邊靜靜地聽著。

樓下的五個人因為律師的話都安靜了，大姑姑作為長女先打破了沉默，“我還是覺得，這個彆墅不應該賣，既然是爸媽以前住的地方，我們又沒有人等著用錢，彆墅就保持這個樣子就挺好。需要運營管理費用，直接從滑雪場的營收來填補，雇個物業就行了。”

這話引起二叔極大的反對，“大姐你是沒有要用錢的地方了，需要錢的時候你沒少開口要，不需要了你又說大家都彆要。”

陳雪的父親沉默地坐在中間。

二姑姑的態度也很激進，“就你長嘴，就你會說。不就壞了你一幅畫嘛，彆墅裡住著的東西還沒有被趕走，你現在就想把彆墅賣了，你賣給誰啊？”

雙方的爭執有一股針尖對麥芒的味道。沈今和林望在樓上聽著，腦海裡忍不住想起之前五個人兄友弟恭的樣子。

作為晚輩的陳雪反而是掛不住臉了，她微微垂下頭。新未寒敏銳地察覺陳雪的情緒，立刻伸手握住了陳雪的手，對她投以溫暖的笑容，陳雪立刻歪著頭靠在她的肩頭。

“要我說，彆墅賣了不就沒有鬼什麼的纏著你了嗎，二姐，你這麼害怕就應該跟我站在一邊啊。”二叔的表情裡多了些狂妄，他一把抓著三叔的胳膊，“老五也這麼想的吧？”

三叔倒是沒有特彆明顯的態度，但看向大姑姑和二姑姑的視線裡多了分膽怯，“啊……我也覺得，賣了挺好的，畢竟爸媽都不在了，留著觸景生情也難受。”

“你觸景傷什麼情？這彆墅從開始蓋你就沒來看過，爸媽搬進來這小二十年裡，你才回來過幾次，要不是這次有遺產的事情，你還賴在國外不肯回來呢！”

一看三叔這副怯懦被二叔牽著鼻子走的姿態，大姑姑恨鐵不成鋼，直接罵了起來。

即使如此，三叔也不敢反駁。雖然態度上已經表明了，但其實還是很慫。他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陳雪的父親沉默了很久，眼裡滿是焦心，“爸才剛走一個月，你們就在這裡為了他沒有明說的遺產吵得不可開交，我看樓上的小孩兒倒是更懂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陳雪父親的話，其他四個人都露出坐不住的神情，五個人七嘴八舌吵作一團。

林望聽著聽著察覺異常，他看向陳雪，陳雪正因為長輩之間的爭吵露出悲傷的眼神，“陳雪，你是怎麼想的呢？”

這個問題，輪不到陳雪來做主，不過陳雪當然是想過的，“我不想賣，我想讓彆墅就這樣留在這裡。”

“如果賣了的話，餘暉要怎麼辦呢？如果賣，是五個人一起分錢，那餘暉總不能分成五份吧？”

林望再次追問，陳雪甚至懷疑他最開始問自己隻是為了不讓這個問題顯得突兀。

“餘暉……”

早在陳雪小時候，餘暉就在彆墅裡了，對餘暉還是很有感情的。可即使有感情，也改不了餘暉隻是機器人的事實。想到這裡，陳雪的情緒更是悲傷了，連聲音都低下三分。

“不知道，不過據我所知，姑姑們和叔叔們的家裡都有機器人了，多餘暉一個雖然不多，但……”

少他一個也肯定不少。

這種曖昧的態度讓林望不由得氣憤，樓下的五個人一直在討論不動產，卻根本沒有想過餘暉的處境。餘暉身上有陳雪爺爺奶奶最後的記憶，他和爺爺奶奶相處的時間是最久的，比其他子女都儘到了孝順的義務，可眼下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視。

“餘暉和你的爺爺奶奶相處時間那麼久，怎麼能因為是機器人就……”

“這就是……機器人的宿命。”

一直沉默的新未寒終於開口了，她麵露悲傷，開口的聲音都微微有些顫抖。

“DPS機器人好歹能夠因為是某個人的人格載體而被一視同仁，被當作人類來看待。但擁有數字意義的獨立人格和感情的ERS，始終無法被當作人類看待，因為人類從心裡是不認可數字化感情也算作人類的感情……不，或許本來就不是，因為數字化感情隻是為了人類能夠更加便利地使用ERS機器人而誕生的產物。人類將ERS當作工具，無法將ERS當作擁有同樣生命的個體是不爭的事實。”

說完這些，新未寒的視線小心地看向沈今。她本以為自己說完這些，沈今會覺得被冒犯，麵露難色，可沈今卻麵色如常，並沒有一點被冒犯的樣子，反而看向陳雪，提問的聲音都帶著溫柔。

“這次會議，是提前定好的時間吧？”

陳雪想了想，點點頭，“是的，我爸爸之前就和我說過，今天不要下樓。”

想到這裡，沈今突然沉默了，緊接著，他立刻起身，讓林望嚇了一跳。

“怎麼了？”

“疏忽了。”

說完，沈今也顧不得腳步聲，直接在走廊上狂奔向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