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糖果啊……”

便利店老板拉遠了一些距離，看著手裡的糖果，皺起眉頭。

“對，請問有固定時間來買這個糖果的人嗎？或者剛剛，就剛剛，有沒有人來買呢？”

聽到林望的提問，老板很是茫然。

“這個糖果很熱銷，我們這兒都是學生，補習班也多，學生和小孩買。”

目標真多啊。林望想說的話都卡在了脖子裡，他視線微微低垂，注視著手裡的糖，一時間不知要如何是好。

便利店老板倒是讀懂了他的有苦難言，“怎麼了？”

林望就住在這附近，老板看他臉熟，也不吝嗇跟他多說兩句。林望被他喚醒，露出不甚自然的微笑，眼裡都是茫然，“嗯？什麼？”

“不是，我看你有點心不在焉的，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這糖有問題嗎？”老板的手撐在收銀台上，身軀微微向著林望的方向傾斜一些，壓低了聲音，生怕林望會大聲說話一樣。

這話嚇得林望連忙搖頭，“倒是沒有問題，就是單純想要問一下。”

“有人買了這個糖送給你嗎？”老板笑得一臉褶子，滿是期待和八卦，似乎在等林望答出什麼。

“啊……是這樣，但是我不知道是誰。”林望的聲音漸漸弱下來，他意識到老板可能知道內情，不由得警惕起來。

老板笑得很開心，眼裡滿是對林望的欣賞，“這附近很多小孩都用這個做禮物。你平時做了那麼多好事情，有人喜歡你給你送這個也很正常。”

“我都二十四了，周圍的小孩最大也不超過十八，哪裡來的喜歡不喜歡啊。”林望見老板說不出一句正形，從貨架上拿了一些自己經常吃的零食。

老板聽他妄自菲薄很是不樂意，“我跟你說，要不是你前段時間把那群社會青年罵了一頓，我這門口還烏煙瘴氣，都沒有顧客，我交不上會員費營、收不達標我這店就得關了。”

這頓誇獎隻是讓林望淺淺一笑，什麼都沒有說。

這老板也是雞賊。當時自己規勸他們，可沒見老板從收銀台走出來說句話，現在倒是來恭維林望了。林望掏出手機準備結賬，這才看見沈今給自己發來的信息。

【沈今：詢問進貨時間。】

這什麼啊。林望看他宛如指令的要求，不由得咋舌，自己腹誹了沈今的任性妄為，可還是暗暗措辭。

林望看著老板掃碼的動作，若無其事地咂嘴，老板正忙著，倒是沒有特彆注意。

結賬完畢後，林望低頭打開付款碼，語氣平淡，“那老板一般什麼時候進貨啊？”

“下午六點之後。”老板用袋子裝好東西，遞給林望，“怎麼了？便利店又不是菜店，什麼時候進貨都行，早上開門前會從倉庫裡補夜間營業的貨。”

沈今抱著自己的雙臂，思索的樣子讓他那張臉多了三分嚴肅。看著他這副模樣，林望吃薯片的動作也停了。

“抓到了人，你準備怎麼辦？”林望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顫抖。

短短三四百米的路途，他刻意走得很慢，一邊吃一邊思考。

思考是非常消耗能量的事情，他作為比常人更容易餓的體質，能不動腦子儘量不動腦子，可事情到了眼前，他生鏽的大腦也必須開始運作了。

他在想，沈今為什麼要接近自己？或者說，自己和沈今這麼個不知底細的機器人走得這麼近，會不會有不穩妥的地方。

因機器人產業的發達，出台了專門針對機器人的管理規定。其中就有及時上報來曆不明的機器人及時上報的規定。

“嗯？這要看你怎麼處理吧。”沈今的思路被打斷，語氣很冷，他掃了林望一眼。

“我的意思是，你，接下來要怎麼辦？你有固定的住所嗎？”林望捏著薯片塞進嘴裡，似乎是想要把這句話重新咽回去，可沈今已經聽到了。

固定的住所。

“沒有。”

“那聯係人呢？誰能知道你的下落呢？”林望開始打聽沈今的事情。

想必那個晚上，他已經從自己的手機裡了解過自己的所有信息了。

沈今眨著眼睛，隨後搖搖頭。

“那你這段時間都是在哪裡，怎麼生活的呢？”

身形很消瘦，看起來不像是能好好生活的樣子。潛意識裡，林望覺得沈今很危險，可看見他沉默，又不忍心逼迫他說出傷心事兒了。

兩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沈今思慮良久，默默看向正在吃東西的林望，“你晚上還沒吃東西嗎？”

“啊，你餓了嗎？你還會餓啊？”林望自己也餓了，吃了那麼多零食還是不夠，“你想吃什麼嗎？啊，你能吃人類吃的東西嗎？”

“可以吃。”沈今見他要做些彆的事情來轉移視線和注意力，也跟著起身。

林望換了一身舒服的衛衣，聽到沈今的話後擼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精壯的小臂，些許青筋在手臂上顯露。沈今跟著他後麵亦步亦趨，看起來很是好奇。

他的手一看就是經常做飯的，右手中指的第一關節能夠看出很明顯的繭子，那是他經常和用那部分和菜刀摩擦後產生的痕跡。

“你是左撇子？”

瞬間，沈今的電子腦回顧了一下迄今為止所有與林望的細節，並沒有一個明顯的指征表示他是個左撇子。

“我兩隻手都可以用。”林望把土豆切成土豆片，又把冰箱裡剩下的雞肉拿出來，換了一個案板用來切肉，腰間係著咖啡色的圍裙，“你有什麼忌口嗎？”

職業習慣讓他問出了這句話，但很快他又自我否認了，下意識一樣喃喃，“我問這個乾嘛。”

“你是廚師，為什麼覺得沒必要問作為食客的我的忌口問題呢？”沈今的視線固定在他醃肉的動作上，尋根問底的精神突然爆發。

“你們會因為食材而過敏嗎？會因為蔥薑蒜的味道太重而覺得食材本身的味道被影響了嗎？你會因為口感問題而判斷食材更好的料理方式嗎？”

“你們吃東西隻是為了解決能源緊缺的問題，甚至乾嚼電池也是一樣的。你們懂什麼料理。”

作為專業廚師，林望對機器人料理或品嘗美食，是不屑的。

有菜譜，有編程，機器人做飯是不會出錯。可料理是為了品味不同廚師之間味蕾的微妙差彆，就是為了讓不同的食材通過不同的廚師的思考和探索變成不同的美味。

“12年前，研究所626就已經製作了專業的料理機器人，並且在一年後與國宴廚師的比拚中取得了一致好評，戰勝了從業經曆23年的國宴廚師。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機器人更經濟更有效率，這是你們人類創造我們的理由。”

同為機器人，沈今無法認同林望的輕視。

林望忙著，從忙碌中抽了空，淡淡地看了沈今一眼。

沈今沒有感情，因此他的話甚至稱不上是一種維護和辯駁，更像是在陳述事實。

是啊，事實。林望沒有抓起來重重摔回了碗裡，濺起的醬料落在他的圍裙上。

“廚師不是簡單做飯的人，我們是創作者。”林望假裝剛剛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把一次性手套摘下，從冰箱裡拿出雞蛋。

他隻用蛋黃，把雞蛋在兩半蛋殼之間來回倒，最後隻取出了完整的蛋黃，他放在那塊醃了一半的肉上。沈今注視著林望的動作，麵無表情，看不出態度。

“做飯，是把不同的食材和不同的配料進行搭配組合的創作，這是一種藝術形式，不是你們隨隨便便輸入兩本菜譜，嚴格按照克重配比和加熱時長操作能得出的東西。說到底，創作本來就是科技無法克服的存在，是有壁的。”林望的語氣依然是輕蔑的，“專業的廚師，隻會在擅長的領域品嘗菜品的不同，不會計較那種無謂的輸贏。而且他沒有輸。”

他臉色陰沉著，想起了十四年前的比賽，連抓肉的動作都變得粗暴，像是泄憤一樣。

“他輸了，所有人都知道。”

“沒有一個專業廚師會說他輸了。”林望的語氣已經很不耐煩了，“隻有你們追著他說這些閒言碎語。”

沈今沒有繼續找林望的不痛快。即便是不懂人類感情的沈今，也已經看出了林望此時情緒波動很大，完全不像是平時的樣子。

認識他隻有25小時46分22秒，沈今已經看到了林望好幾個閃光點。

“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推理小說？”沈今換了個話題。

林望不知道他是刻意想把這件事情揭過去，還是真的沒有一點眼力見。他的火氣一點都沒有發出去，就被他硬生生截斷了。

“興趣……”

林望還沒有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沈今立刻回過頭小心盯著大門的方向。

一點風吹草動就這麼警覺嗎？林望眉頭輕蹙，“是鄰居，他們好像是個樂團，白天很少出門，晚上比我上晚班出門還晚，經常大半夜鬨哄哄的回來，跟房東物業都反饋了也沒有什麼結果，我都準備找到房子了搬家呢。”

“出門很晚，回來也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