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鄰居開了個門縫，盯著林望，一時間沒有讀懂他的意思。

“有沒有遇到不是這棟樓的人？”

鄰居手臂上紋著一串林望認知之外的紋身，留著狼尾頭，脖子上還掛著有些誇張的項鏈。身高和體格都要比沒有係統訓練的林望壯出一圈，麵目凶惡，看起來就有些滲人。

雖然不能以貌取人，但林望必須承認，在門打開的一瞬間，他的確後悔來到這裡。他不自覺地看向身邊比自己低了一個腦袋的沈今，不安地舔著嘴唇。

沈今穿著自己的衛衣，把兜帽蓋在頭上，不時裝作咳嗽，以此來掩蓋自己戴口罩的違和。演得倒是挺像的，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引起彆人的懷疑。

“怎麼？”見室友遲遲沒有回來，從裡屋走出來另一位男人。

這位看起來就沒有那麼凶惡了。林望鬆了一口氣，臉上帶著笑容。

“是這樣的，我家門口出現了奇怪的標記，我懷疑是有小偷出現，所以想問一下有沒有見過不是在我們樓裡住，還形跡可疑的人呢？”

“我們連這棟樓的人都沒有認全，更彆說知道不是這棟樓的人了。”

目光凶惡的人語氣委婉了很多，像是征求同意一樣看向了自己身邊的人。

看起來麵容柔和些的男人突然想起了什麼。

“下午我們出門前，倒是聽到了走廊上有人急匆匆跑的聲音，應該還背著包。”

“是什麼樣的包呢？”沈今用沙啞的聲音提問，鄰居也因為這份沙啞而驚了一下。

“什麼樣的包……”鄰居被他這麼一問，愣了一下，“我們沒看見啊……”

“但是跑得很快，從我們聽到腳步聲到開門其實也就十秒左右？”麵容凶惡的人看不見沈今的臉，微微歪著頭看著他一直低頭的樣子，“話說你是不是流感啊？嗓子為什麼這麼沙啞？”

以貌取人是我的錯。林望看這位鄰居還挺熱心的，心裡為剛剛吐槽他目光凶惡而道歉。

“他是有點不舒服，因為最近變天了嘛。”林望的手抓著沈今的肩膀，微笑著解釋原因，“你看，我都讓你在房間裡呆著了對吧？”

“那為什麼你們覺得他背著包呢？”沈今沒管林望的話，睜大眼睛仔細盯著二人。

“因為他跑步的時候還有哢噠哢噠的聲音，不像是高跟鞋，我們出去之後，一點人影兒都沒有看見，我想應該是背了包，而且是雙肩包，不然跑不了那麼快。”

雙肩包，跑得快，哢噠哢噠。

“好，謝謝你們啊。”林望臉上帶著笑容，拉著沈今要離開。

“抓到賊了，可記得告訴我們一聲，我們也得以防萬一。”看著兩個人的身影，鄰居也跟著擔心起來。

“好的。”林望推著沈今的肩膀，微笑著關上了自家的門。

看著大門落鎖，沈今自顧自地朝著屋裡走。

“你想明白了什麼嗎？”

“嗯？”沈今盯著林望的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而是詢問對方何出此言。

看就知道他知道了什麼。“你知道什麼了？快告訴我，如果真的是小偷，我還真的要報警呢。”

“不會是小偷，小偷是不會反複做記號，也不會做這種容易被人發現還容易產生位移的標記。而且你經常上夜班，他做了那麼多次標記，應該是很清楚的，可你家一個月以來都沒有失竊不是嗎？”

坐回沙發，沈今先是安撫了林望，林望卻還是擔心，追到了沙發邊。

“可是剛剛說哢噠哢噠的，有可能是拿著工具在撬鎖吧。或者拿著工具，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就被發現了，所以跑了？”

“你家的門鎖沒有被撬過，剛剛那一戶、你對門還有鄰居的對門都沒有被撬鎖的痕跡，所以基本可以斷定不是小偷。”

沈今的視線落在了糖果上，眼裡是一片陰鬱，似乎陷入了一個難題一般。

“那……現在怎麼辦？”林望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

“你正常生活就好，距離下次送糖果不是還有一天嗎。”

“這怎麼正常啊！”林望急了。

有個人知道自己出入家門的時間，定時定點給自己送糖果，現在還說他不是賊，豈不是更嚇人！要是賊反而安心一些，誰知道是不是什麼有變態習慣的殺人犯呢？

他這種猜測確實很符合一個經常看推理小說的人的第一想法。沈今用了幾個小時看完了林望書架裡的所有書，也大概能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卻也隻是輕輕一笑，試圖營造一種安心的氛圍。

“雖然我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人，但我可以確定，他一定不會是什麼懷有惡意的人。”沈今輕聲安慰了林望，“時間不早了，你再不休息，明天上班就起不來了。”

說得好輕鬆啊，林望還是很不安，似乎不能得到答案，今晚是無法入睡了。

“怎麼？”

林望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沈今卻沒有讀懂他潛台詞的感知力，隻是微微歪著頭，眼裡很是茫然。

“那你呢？”林望的表情很是為難，眨巴著眼睛，以為自己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我？我還沒有打算，但是明天要去調查一下，驗證我的推理。”

沈今說出了自己的安排，依然沒有明白林望的意思。

“那你……今晚去哪兒？你要是沒有地方去，不如先留在我家裡？”

說完這句話，林望舔舔嘴唇，眉眼彎彎，討好似的。

沒有推諉，沈今答應了林望的要求，林望洗完澡發現沈今還坐在沙發上。他的眼裡帶著綠光，看起來很是恐怖，林望推測這應該是他在思考。

時間是淩晨三點，林望抿著唇角，“你要不……跟我一塊兒去臥室？客廳這邊冷，你要是睡覺的話，可以睡在我下麵那張床上，我抽出來就行。”

“我不用睡覺，也不會覺得冷，我可以自己調節體溫適應環境。”

說到這裡，林望所有貼心的話都被對方堵在嘴裡，他隻能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你需要充電嗎？”

把自己的手機充上電，林望才想起來沈今是機器人，大概也是需要充電的，不由得再次走出了臥室。沈今躺在沙發上，聽見他的提問，坐起身看著林望，“我不需要充電，充電會暴露我的位置。而且你也沒有ERS機器人的充電器吧。”

ERS機器人的能源來源多樣，太陽能、人類的食物燃燒、特殊燃料甚至油都可以獲取能量。最常用的是電力，因為他們的動力核是全人工動力核。為了避免機器人出現問題，研究所626專門為機器人配備了充電器，隻要使用充電器就可以鎖定型號和位置。

“那你……隻靠吃啊？”

林望突然想起自己做飯時意氣用事說出的話，雖然沈今沒有感情，但想必很難感受不到惡意。

沈今點點頭，模樣看起來竟然有些委屈。林望頓感愧疚，視線微微低垂。

“那你早點休息吧，我睡了。”

房門關上，客廳隻靠落地窗外的月亮和街燈獲得光源，沈今的視線看向落地窗，眼裡一片陰翳，表情也陰冷起來。

縮進自己的被窩裡，林望不由得有些擔心睡在客廳的沈今的情況，偷偷打開一條門縫，觀察著沈今的模樣。他閉著眼睛，似乎是已經進入了休眠模式。

安靜下來，沈今的五官也多了一份柔和，林望遠遠看著，眉頭輕蹙。

自己這麼輕易地讓他留在自己家裡麵，是不是有點太掉以輕心了呢？也許他的情況很複雜，萬一他是背了人命的呢？

早在三十年前，研究所626提出數字化人格和數字化感情的概念時，科研道德倫理委員會就曾強烈抗議，指責將人類的感情和人格進行數字化處理產生的隻是數字產物。如果機器人失控，那將會是一場噩夢。

具有高性能的機器人會成為道德和倫理無法約束的存在，對人類社會產生難以估量惡劣影響，甚至可能被利用，成為犯罪機器也不好說。

想到這裡，林望覺得胸口悶悶的，他翻了個身，抱緊了手裡的被子，眼裡滿是無奈和意外。

話說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沈今……

不，機器人最開始是沒有名字的，那是管理員起的稱呼，如果按照出廠設置，也許編號是ERS-xxx之類的。那沈今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

閉著眼睛，林望依然愁眉不展，在對沈今的一片懷疑和不安中陷入了睡眠。

“醒醒，醒醒了。”

站在林望的床邊，看著他四仰八叉地睡姿，沈今沒由來地嫌棄了一下。

這看起來太潦草了。沈今的手指推了推他的側臉，在他身邊不停叫他的名字。

“你快點醒醒了。”

沈今喊了半天也沒有見他醒來，把自己的音量提到最大，站在林望的身邊大喊。

“鬨饑荒了！！！”

不知道是被吵醒還是被嚇醒，林望彈射一般坐起來，臉上還帶著口水印，雙眼還睡意朦朧，看著沈今的臉，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今抱著雙臂，專注的盯著林望，一片陰鬱在眼底，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但好像什麼都說了。

“沈今啊，怎麼了？餓了嗎？”

林望的聲音還帶著睡醒的沙啞，整個人都是懵的。

“我要出門一趟，你要是出門的話記得聯係我。”

“聯係你……”林望揉揉自己的眼角，“我怎麼聯係你啊？”

“你的手機裡，新增的軟件是可以用來聯係我的，我昨天寫的代碼。”

說到這裡，沈今自顧自打開了林望的衣櫃，上下仔細打量一番，拿出了他根本沒怎麼穿過的一件白色兜帽衛衣，順帶還有一條黑色的運動褲。

林望被嚇得心律不齊，他還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突地跳得厲害，還顧不及看軟件。

“你乾嘛？”

“我要出去調查事情。”

說到這裡，沈今毫不顧忌地在他麵前把自己身上的白色衣服脫了下來。林望不由得先捂住了眼睛，連連阻止，可一想到沈今隻是個機器人，也沒有那麼多顧忌，回過頭看向了他。

類人的身軀把每一塊肌肉都做得剛剛好，林望的視線卻被他左側腰的一道長長的傷痕吸引。

“你的腰上……”

衛衣被沈今利落的套上，傷口也隨之被蓋住。

因為並不是真的人類，所以那道不會流血也不會痊愈的傷口隻是用其他類似的材質遮擋了一下，細看是很明顯的。也許在那之下就是沈今體內的電路構造，是那些不能輕易暴露的東西。

“舊傷。”沈今回過頭看向林望，露出笑意，“你很在意嗎？要我講給你聽？”

“不了不了！”林望連忙伸手阻攔他，“你的事情我知道太多沒有好處，我已經明白了。”

沈今是個離家出走的機器人，如果到了需要給自己的身份保密的程度，那他的秘密就已經不是一兩個了。林望就是個普通人，一個月五千塊錢的月薪，哪裡有那種能力去應付沈今的那些複雜事情呢？

他不想惹麻煩，光是想辦法活著對他而言其實已經有難度了！

林望閃避的態度讓沈今笑了。聽到沈今的笑聲，林望不知道這是沈今的係統設定，還是其他什麼感情的影響。他也不想知道。

“你……你要乾嘛去？”

“去調查，我剛剛已經說過了吧。”

像是在林望的衣櫃裡逛街一樣，沈今已經宛如蛇蛻皮一樣把全身的衣服都換了。

“你去哪兒調查啊？”聽到他要出去，林望緊張了，“你不是不能露麵嗎？”

之前刪除自己手機裡的視頻，昨天見鄰居時故意帶著口罩，都是他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刻意為之的，可現在他又要出去。

“要不我跟你一起出去？”

“這是個好提議，可是你得去上班。”沈今回過頭，看不出一點感謝，“彆擔心我的事情，我借你的衣服穿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不，你穿我衣服出去反而像是你和我有彆的關係。林望抿著嘴角，並不想把人類的一些事情傳遞給現在還很純潔的小機器人。沈今回頭看他一眼。

“怎麼？擔心我？省省心擔心自己要緊。”

就不能期待他說出什麼好話。林望承認的話頭在自己在齒尖停下，沒有湧出嘴巴，看著沈今穿戴整齊，看起來不像是個可疑的人，隻像是個中二期少年。

“我走了，回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