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忍則亂大謀,古往今來得到成就之人,那個逃得過一個忍字。而今天子正當盛年,你們多得是時間可以等。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此話倒是不假,等到當今聖上傳位於太子。怎麼說也得過個十年八年,隻是他們都不敢不保證這期間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可是公主,我們誰都不能保證放過這次機會。你所說的那些謀劃不被氏族發現一絲一毫,這些都是沒有保障的事宜,而且日後會發什麼我們都未可知。”
張煜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們三人之間,各有所求,如今隻是突然的利益所驅而聚在此處,他們就算形成了所謂的合作關係,就目前而言這樣的關係一擊即碎。
寧華姝不語,這二人與自己經曆的處境不同。一個是皇親貴胄,母妃又是得寵的嬪妃,自小也是備受矚目天子寵兒。另一個又是天之驕子,用著自家商戶的資源扶搖直上。除了在朝堂之上被氏族打壓,其他可謂是一帆風順。心中自是驕傲自己的才華,自負而心浮氣躁。年少氣盛,不知一個忍字有多麼的重要。
可她這數十年在宮裡頭遇事那樣不是忍過來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忍到合適的時機,再精心的謀劃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你們想過急於求成的後果嗎?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寧華姝隻是搖頭,她隨即站起了身。
與他們多說無益,一個堅持己見之人,說再多也是浪費口舌。
“不管你們是否采納我的意見,這份帖子我都會留給你們。至於你們想要的更多,那就等你們想明白我的話後,再來尋我吧。”
寧華姝說完就離開了三皇子處。
她也不想就此放棄,可她都將所有的利害關係說明。這件事順當到讓人意外,明顯是個坑。可他們偏偏不信邪要往裡頭跳,坑內激流崩湧的溪流隻會將他們卷進無儘深淵。
自己也不是神仙沒有挽救他們的神力,隻怕伸手就會被他們拉下水一起消失。
就這樣吧,能讓真相大白就好,至於與氏族的婚姻或許可以從溫二下手。
男子婚前狎妓又或是有外室,都可以成為退婚的理由。可這些終究是緩兵之計,沒了溫二還有著一堆的氏族公子等著皇室選。
一切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點,氏族不到,我的婚事不會斷。氏族不到,他們也爬不上自己想要的位置。
真是讓人頭疼。
而另一邊的二人,在寧華姝走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他們心中有憤慨,有不滿。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獸,想宣泄,想衝出去狠狠地摧殘困住他們的人。
而在這時有人將鑰匙遞到他們眼前,他們就要努力夠到之時。寧華姝拿一塊肉想讓他們選肉,放棄鑰匙繼續去當那籠中困獸。
她說要等到這座籠子生鏽,等到他們有能力摧毀鎖鏈之時再逃出。
這誰願意等?人人都會走捷徑,為何他們要選一條最難最久的路程呢。
難道就因為她說,外麵的人要將他們引出扒皮吃肉?被困著就不會受到同樣的災禍?如今的他們就是待宰的羔羊,不做掙紮隻怕要活活燒死在那鍋沸水之中,被人吃的一乾二淨。
況且一切都是她的隻字片語,萬一自己有能力逃脫他們的桎梏,那帶來的將是目的的達成。
現在尚有能力,與之一拚。難不成要等著年老色衰,一個撐著家族帶著他們一起冒險?
不爭不搶,從不是他們的性格。大不了殊死拚搏之後,死無葬身之地罷了。
身前哪管身後事,萬般事由皆儘己心好了。
“子煦,方才見你似是很難與姝兒苟同一般,對其質疑頗多?”吳王看向張煜,而張煜恍若未聞,呆呆愣愣地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吳王見此狀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子煦?子煦?”
張煜被這一晃神就將自己思緒收回,他看回吳王,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隻能說每個人立場不同,她的看法無疑是最保守且時間長,變化也多的一種。每個弊端加在一起都無法與他們平日的做法相似,自是無法接受這樣的做法。
“每個人身處的環境不同,所思所想亦不同,我與姝公主意見相左實屬再正常不過。”
“那殿下您呢,姝公主所說之時,殿下一言不發。似是讚同,又似是不願。實在難以琢磨殿下的心意。”
吳王隻是抬眼看了身旁的這位男子,他們相交四年,從籍籍無名到如今也算是名滿天下,他們總是默契的同道。
就像現在,他們都沒有選擇寧華姝的謀劃一般心照不宣。不僅默契,還那般相似。
不願屈居人下,忍氣吞聲地做名懦夫。死一點也不可怕,從一開始他選擇奪嫡他就知道要麼生,成為人上人,要麼死或成為階下囚。
他們直接對視了一眼,忽而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有些話語一個眼神就能明白了。
隻是如今太後的喪儀都已完成,這件事不日也會提上日程,那麼他們第一個該著手查的便是寧華姝留下的這方帖子。
昭仁太子在嶺南遭遇刺殺,慌忙逃脫之中傷勢慘重,在荒山惡雨的環境之中熬了下來,確實在沒有條件可供乾淨的衣食住行,故而引起了膿瘡。
這刺殺之人皆是死士,嘴中含有毒囊。未被殺之人被抓後便咬破毒囊自殺,屍首被送去了時任嶺南都督的曹晉南手中。都督為地方的軍事長官,統領嶺南治軍從而出兵抓捕刺客。未有活捉不說,更是讓屍骨腐爛未保存得當讓這件事成了迷。當時在嶺南養傷的昭仁太子得知此事後,便上奏聖上將其治罪。曹晉南便因此事被革職查辦,由嶺南太守接任了此案。可本事件最大的證據便是這些刺客的信息,卻不想一切都給曹晉南這人毀了。
這案子也因此擱置下來,此後昭仁太子在嶺南休養了將近一月的時間。這期間刺殺的動靜一點也無,昭仁太子也安安全全地回到了京城。
隻是嶺南終究氣候與北邊大有不同,多是炎熱雨水潮濕之時。
而膿瘡多因清潔不到位,體內毒素累積導致。加之天氣的原因,昭仁太子又受傷不好時常清潔而得了背生瘡。
起初並不在意,寧華姝給的帖子中又寫出嶺南太守在曹晉南被革職查辦期間在他的書房尋得了未來得及被完全燒毀的書信。其中的一角有提到太子受傷一事,卻未得知此信的所有內容。
而曹晉南卻咬死這是自己打算上奏的折子,這樣拙劣的借口很明顯是無人可信。
但一切都隻是猜測,並沒有證據證明曹晉南有謀殺皇儲之嫌。曹晉南雖被革職查辦,但並沒說過可對他嚴刑逼供,從他的嘴裡撬不出一絲其他的訊息。
這曹晉南也屬實算是個硬骨頭。
至於後來萬邦來賀之時,張煜幫助三皇子嶄露頭角。利用三皇子的舅父蜀地刺史慕光,他們在宴席中展示了蜀地瑰寶-蜀錦。
蜀錦多以色彩鮮明,顏色豐富。恰巧外邦最喜這類服飾,他們沒有織錦的技術,多居住於高山之上。畜牧為生,服飾多用動物的皮毛而穿,缺衣少食。
來此卻見到這樣鮮明精美的錦緞,自是渴求。張煜隸屬吳郡張氏,其家族以織造在商賈中聞名,兩兩結合便有了互通貿易的開端。
後麵又遇到了秋狩,在外邦來賀之時被自己的弟弟奪取了風采,昭仁太子勢必想在秋狩之時找回場子。
卻不想,因背生瘡而疼痛難忍,昭仁太子騎馬時驚擾自己的坐騎,一個不甚將其甩下。尋了太醫這才發現了昭仁太子那觸目驚心的後背,此時他的背部早已因膿瘡遍布而紅腫不堪。
無數太醫看後,得出唯一的辦法就是忍。
日常勤加清洗,飲食清淡,忍住疼痛不去觸碰,隻要熬過去便好。
可這樣的疼痛再加上日前宴席的發物,已經讓人難以忍受。昭仁太子在其無儘的折磨之中,拿出小刀將背上的膿瘡生生挖出血肉。他最上咬著白布一點一點的挖儘,血染儘床鋪。
他現在的狀態幾近瘋癲,因著背上的疼痛他無法入睡,每每動彈都難以忍受,他做不了任何事。
一個從小便被稱為天子驕子的人,在最好的年紀仿佛變成了一個廢人。
這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太醫院一堆太醫開不出舒緩疼痛的藥,隻叫人忍。
寧華姝再見他時,他已不成人樣,狀似瘋癲,紅血絲布滿雙眼。他在哪裡嘶吼著,不願見人。太醫開的湯藥總是打翻,將其掀翻在地。
瓷片碎了一地,昭仁太子望見就不顧疼痛拿著瓷片要挖背上的膿瘡。此前包紮好的傷口又被破開,再後來天子看見這樣的昭仁太子後,隻是歎了口氣便再也沒來過。
最後,隻得用麻繩將昭仁太子捆著,一個人蜷縮在床鋪之上。每每見到太子妃在秋狩的營帳之外總是以淚洗麵,他們雖是天家賜婚。但太子妃溫柔嫻靜,人端方知禮。
他們之間也是恩愛有加,如今見到自己夫君受苦。她又如何受得,隻恨不能幫到他。
不過多時,便傳來了太子崩逝的消息,但並不是因為膿瘡,而是因為傷口被一次又一次的積攢之中,昭仁太子的驕傲也被一點一點打破。
心態的崩潰,疾病的折磨,讓他生出了求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