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意快幫我看看,有哪裡不對的嘛。” 寧華姝在銅鏡前緊張地轉了轉身,微微歪著頭,仔細打量著自己的裝扮。她伸手輕輕撫了撫發髻,生怕有一絲不妥之處。畢竟一會是要去麵聖,稍有不慎被治個殿前失儀的罪過,再被宮裡的教習嬤嬤懲罰,那可是她的噩夢。從小寧華姝便被紀姑姑給治得服服帖帖,紀姑姑為人一絲不苟,宮裡不少的妃子娘娘進宮都在她手底下調教過。能經過她磨練的人,日後必成大事。
他倆主仆忙了好一會才匆匆出門,在院外見到了等候多時的董內侍。寧華姝微微頷首,快步向前,織意緊隨其後。這才隨著董內侍一同前往宣室殿。
路上寧華姝心裡一直在想,見到聖上該要如何說此事。昭仁太子之事如果由天子親申,必能水落石出。可在殿外遇到了一同等候的太子,寧華姝連忙停下腳步,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太子隨即靠近她,在她耳畔輕聲說道:“此事切勿告知父皇。”
寧華姝滿臉錯愕,她微微抬起頭,一雙眼睛疑惑地望著太子,滿是不解。這件事最後的舉措難道不是告知天子,讓他親自處理。身為天子,有的權利自比旁人多得多,且不受人掣肘。
“你覺得身為天子會不知曉此事嗎?他是在默許這一切的發生,你也不想想他的皇位坐得如此穩當。靠得是誰?” 寧華桉低聲耳語著,在一旁的小太監礙於他們的身份,連忙低下頭,裝作看不見。董內侍則是進殿宇稟報天子。他們之間的低語交談,並沒有告發。畢竟他們隻是是否有罪也未可知,像小太監那樣的人怎麼敢得罪於這樣的貴人。
寧華姝聽著不由得思索起來,身為天子會真不知道氏族壟斷,為非作歹?他清楚但不阻止,那便說明他們都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利益牽扯,維係不斷。
要坐穩天子位,就得和氏族打好關係。氏族根係頗深,朝堂上隨便拎一個官員出來都是那個氏族之間的姻親,要想鏟除他們,難如登天。而昭仁太子想逆其道而行之,卻遭遇暗算。
天子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是因為他要背靠氏族穩定國家。可他身為父親,卻要割舍自己最優秀的兒子。
那天子在其中是扮演著怎樣的身份,是幫凶還是聖人?
她遲疑了,開始懷疑其天子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即使自己將所知的信息都儘數告知,如果被選擇糊弄過去,那不就前功儘棄。而且這件事告知聖上便是昭告朝堂自己要公然與氏族作對,想到那位未婚夫。恐怕日後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可做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就在寧華姝思索之間,董內侍已經從殿宇中出來,他微微弓著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太子與寧華姝對視一眼,隨即一同走進殿宇。他們一進到殿宇便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三皇子看著他們,臉上還是掛著那道笑。他們看著三皇子幸災樂禍的模樣,也猜出向聖上告發她們之間密謀之事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這位。
寧華姝與太子也不急,畢竟還沒有問罪先裝不知,等聖上詢問再說也可。
可他們卻得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天子發難所問的事竟是為何太後的靈堂之中有酒氣?
三皇子所告乃是太子在太後靈前大不敬,公然酗酒。
而這酒氣,太子與寧華姝都清楚是那根燃起有藍色焰火所致。可三皇子在現場聞到的酒氣肯定不大,一看便知曉並無人飲酒。
且當時他們為了保持原樣並未對蠟燭做出什麼處理,時逢晨間何須燃燭。
三皇子這是誣告!可聖上也不可能無緣無故治太子的罪,極有可能是派人前去查看過。而在他們走後,隻剩三皇子在靈堂,他要做任何手腳輕而易舉。
又或者是聖上身邊有三皇子的人,他們一起裡應外合做出這場圈套,將太子陷入其中。
為何他要做這麼拙劣的手腳,隻要他們不承認飲酒咬死他誣陷,那他不是自食惡果?
三皇子自己其實也沒底,他在賭。賭寧華姝與太子的秘密,會不會全數告知給聖上。
一根帶有酒氣的蠟燭燃起時擁有的藍色火焰,又於靈堂之上使用,他不信寧華姝做這些是為了捉弄太子。當日那位新晉的太醫吏目便是他派去,探查太後病情的探子,不巧因此知道了一些關於背生瘡的一些事。
昭仁太子的死因,通過寧華姝當日的神情便是已經生疑了。或許他們之間的秘密就是此事,如果他賭對了,那麼她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聖上在上位詢問著:“太子你可知錯?竟在守夜之時做這大不敬之事。”
“回稟父皇,兒臣並未在靈堂飲酒,也未見到姝兒有任何不妥之處。” 太子微微低頭,雙手交疊於身前。
“若是這樣,那靈堂的酒氣又從何而來。”
“兒臣不知。” 太子終究是隱瞞了此事,而寧華姝思來想去,決定將此事全盤托出。
如今與這件有利益牽扯的三方勢力都在此,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三皇子一定是發現了蠟燭的秘密,才會選擇用這樣笨拙的問題來給太子使絆子。如果她今日不說,未來可能就沒有這樣好的時機了。
“父皇,兒臣有要事稟告。” 寧華姝猛地上前幾步,然後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雙手緊緊交疊,微微顫抖著。
天子有些意外,寧華姝會稟告什麼呢?太子素日裡溫良恭善,禮數周全。在這樣的大事上怎麼可能會出現錯誤,但三皇子也不是傻子,會用這麼蠢笨的借口來告發,這其中一定藏著什麼事。
“父皇,兒臣要說的是昭仁太子的死因!” 寧華姝微微抬起頭,眼神堅定地望向天子。她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又鄭重地跪下,然後伸手入袖口,小心翼翼地盛出帖子。
她雙手捧著帖子,高高舉起,說道:“這上麵記錄了昭仁太子代天子巡幸之時,在嶺南遭遇伏擊受傷後因環境惡劣導致的背生瘡病發。因當時萬邦來賀時間緊迫,昭仁太子並未對小小的膿瘡生心。而這背生瘡最為忌諱的便是飲酒,食用發物。但這些全都出現在了太子的飲食之中,從而導致了背生瘡愈演愈烈。民間早有記載此病,並非無藥可治。百姓尚有土方而治,堂堂太醫署怎麼會治不好。一切皆是有心之人安排,才導致了昭仁太子因病而死。”
天子聽了寧華姝的這番話,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眉頭緊鎖。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緊緊盯在寧華姝手上的帖子,然後緩緩抬起手,示意著董內侍將帖子遞上來。董內侍連忙小步快走過去,雙手接過帖子,恭敬地呈給天子。天子接過帖子,一目十行地看著。
“父皇,嶺南之事當時行刺之人,全數被當場伏誅。可死後的屍首儘數被毀,屍骨無存,了無痕跡。” 寧華姝繼續說著,她微微向前傾著身子,“而當時主理此事的嶺南都督曹晉南也未查出什麼蛛絲馬跡,而這曹晉南被革職罷免不到三月又去到了越地當太守。”
"且這曹晉南還是太子殿下的妾室劉良娣的族親。" 太子聞言像是被錘了當頭一棒,他微微皺起眉頭,在外頭千叮嚀萬囑咐她要不將此事捅破,現在對付上氏族絕非好事。而她不僅將這些全數說出,還將自己牽扯進來。她現在是在逼迫他找出幕後黑手,這才能讓他撇清關係。
寧華姝如今要做的,是要將麵前的三人都牽扯進來,讓他們不得不去查。她在試探天子對氏族的態度,如果是支持,那一切便迎刃而解。對於三皇子來說,能打擊氏族的事他當然不會放過。至於太子他要洗清在陛下麵前的嫌疑,那麼他就一定不會阻止他們調查這件事。無論從哪方麵出發,這件事都會有很好的結果。
至於氏族的下場會是什麼,就要看三皇子能做到那個份上和氏族願意舍棄多少了。
“父皇兒臣並不知此事,若是真如皇妹所說樾弟是被人害死的,兒臣定不放過此人。” 太子馬上想著撇清關係,但天子並不吃這一套。
“此事既然事關你的妾室,你還是回避得好,免得有什麼偏幫之嫌。”
“父皇.....”
“就這樣吧,既然是吳王弄錯了事情,那便由他來將功贖罪。鬆兒,你可願?”
“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三皇子微微躬身,語氣堅定。
事實證明寧華姝賭對了,一個皇帝被壓製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這樣的機會且不用自己出手就可以緩解自己皇權的壓力。麵對這樣的誘惑,哪一個皇帝能夠忍下去。但天子並沒有選擇太子,很明顯也清楚他們之間的利益關係。如果在這場氏族與三皇子的博弈中,任何一方輸了,天子都可以在繼位人中選出合適的人選。
氏族敗則太子棄,三皇子輸則繼續保太子。
就像昭仁太子敗給氏族一樣,天子又引起了新的帝位人選抉擇。
“父皇,此事既是兒臣發現的,兒臣也想參與此案的調查。”寧華姝自告奮勇著,天子聽著陰沉著臉。隨即擺了擺手,示意她到跟前。
“朕還未問你靈堂酒氣一事你做何解釋。”
“兒臣...兒臣將靈堂之上的白燭的燭芯加了酒水,故而靈堂有酒氣。”
“那你為何要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