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子(1 / 1)

蘇嶼快步走進院裡,兩步並三步後就敲響了齊珩的書房門,“阿兄?”

門內的齊珩寫字的手一頓,聞言輕“嘁”一聲,這“阿兄”叫的當真越來越順口。

斜眼瞥過旁邊一摞書最上層被一本書壓住的信封一角,眸色又晦暗幾分,門口的敲門聲又響兩下,頻率聽起來很是雀躍。

書房門開,蘇嶼卻是毫不寒暄,攤手直接問:“我信呢?”

齊珩被問得蹙眉,也隻能從書本下抽出信封,眼見著蘇嶼伸手拿,齊珩卻是抬手一舉過頭頂。

蘇嶼隨之慣性伸手,兩人有身高差在,顯然夠不到。

她也不夠了,“哎”聲後欲言又止,垂下雙手抱胸,中指輕點肩膀兩下,半睜的雙眼和抿緊的嘴唇都表達了不滿。

他這行為沒理由的緊,齊珩臉上也掛不住,輕咳一聲,便把信遞給她了。

蘇嶼“哼”一聲抽信封轉身就走。

“嘖,”齊珩嘟囔,“沒禮貌。”

人卻是跟在蘇嶼後麵向前走,從這個角度能剛好看見她手裡的信封。

正中間四個字:蘇嶼親啟。

而拿著信封的蘇嶼卻是看著信封皮的左下角的名字有些蹙眉。

聞琅?

怎麼是他?盼了這麼久的第一封信不是爹爹的安危,怕不又是些酸詩情話?

蘇嶼的眼神瞬間變得涼涼的,沒由來地讓人煩悶,她無語的從火漆封口處撕開,抽出信紙邊走邊看。

阿嶼

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初夏在即,吾心有戚戚,付情於書信,聊表心意,卻又下筆無助,唯恐詞不達意。

自吾二人心心相印七載有餘……

……

……此情此意,永不褪色,紙短情長,言不儘思。

蘇嶼一眼瞭過,齊珩也在她身後一眼瞭過。

他讀書這麼些年,對文字很敏感,掃一眼過去,一目十行,信裡的內容就已明了。

不由腹誹,那裡來的酸夫子,寫的什麼破爛信?可到底還是被那句心心相印七載有餘刺激了一下。

“阿兄!”進院兒的桑寧看見了前後的二人和她阿兄的行為,斥道:“啊!你不是說,啊,此非君子所為……”

竟然偷看!這還是她阿兄嗎?

蘇嶼疑惑扭頭,卻看齊珩輕“咳”一聲,臉上泛起紅暈,神態卻很正色。

結果下一瞬那人卻突然睨她一眼,表情不辨喜怒,“你擋路了。”

蘇嶼蹙著眉一臉不情願地側身給他讓過,眼見著他有條不紊地邁過門檻進了主屋,眉毛才鬆,莫名其妙。

一封酸唧唧的情書,不過看起來也確情真意切。

蘇嶼回房間後歎了口氣,眼睛卻有些發脹發紅了,她知道自己心裡是有難過在的,為自己也為他倆這段感情。

她和聞琅,這輩子再無可能。

她之前與聞琅的情投意合,有一紙婚約的原因在,更多的是青梅竹馬的情義,而這婚約隨著蘇家的一夜傾頹而廢。

可她蘇嶼,也從不是能被一紙婚約能左右得了的人。

是聞琅。他護不了她。

離京前夕,她還在期待著,聞攸赴任,聞琅能帶她走,彆把她獨自一人送至江浦,彆把她送至那個陌生的地方。

他沒有。

而她的傲氣與自尊,讓她開不了口為自己求人,臨行為爹爹下跪已是極限。

聞琅還在這信中問她為何不回信?

蘇嶼輕扯嘴角,隻是覺得很好笑,卻沒有開心的意思在。

終是提筆落字。

聞公子

道路且長,天各一方。婚約已廢,情意已斷。君自有萬千風景,勿拘泥於一色。勿念。

蘇嶼

從官皮箱裡找出之前那一封,內有聞琅在福州的地址,於是抄在信封皮上。

在房內想了好一會,直到桑寧叫她吃飯,終是下了決心,走進廚房,將兩封信扔進了灶台。

火苗瞬間增大,紙頁卷曲,迅速化為灰燼。

而她提筆寫的那封信,準備找時間拜托去福州做買賣的商人走這一遭。

劉知遠來蹭飯的時間久了,也知道帶點食材來,兩條鮮活的大鯉魚就這樣活蹦亂跳地被拎進了齊家門。

蘇嶼從裁縫鋪出發,中午到家的時候其實有預感,巷子口停的那大馬車是劉家的不會有假。

遂不由歎了口氣,難道蹭飯也上癮嗎?

腳剛踏進家門的時候,卻是被劉婉微拉去軲轆水井處說話。

“你繼續教我彈琴吧?我絕對會認真學的。”劉婉微開口請求道。

蘇嶼詫異的緊,但聞言還是直接拒絕了,“不去。”

劉婉微蹙眉,“我從我零花錢裡每月再給你加十兩,行嗎?”

“不行。”不是錢的事兒,蘇嶼想也沒想二次拒絕。

蘇嶼眼見著劉婉微嘴一癟,“彆來這一套。”她眉毛一挑開口忙阻止,這招數她小時候早用過了。

顯然劉婉微的無賴勁是祖傳的,和劉知遠一樣。

劉婉微在她耳邊念叨一下午了,在裁縫鋪裡忙活時,她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蘇嶼怎麼也想不出一向鼻孔朝天的劉婉微為何態度突然大轉變。

被纏的沒法子,她的保證也看起來真切,而且報酬也給的實在豐厚,蘇嶼心動了。

劉婉微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她簡直可以一蹦三尺高,蘇嶼若同意了教她彈琴,阿兄就答應她可以不學那些雜七雜八的女工,去入今年的學堂,束發和今年備考童試的學子一起聽先生講課。

這樣她與裴敬禹僅一牆之隔,見麵時間豈非多的是?

不過之前阿兄是絕對不同意的,把她罵的狗血淋頭,道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而且她身為女子,又不童試,以會擾亂彆人學習對她名聲不利之由嚴厲拒絕。

如今這麼爽利就同意了,還是他主動提的,總不能是騙她吧?

總之,紅口白牙,他還能抵賴不成?

若他真哄她玩,大不了她就再鬨一回,把蘇嶼氣走,讓他也有心栽花,她自詡冰雪聰明,一眼就看出了阿兄對蘇嶼的心思。

可薑終究是老的辣,小白兔怎能鬥得過大狐狸?

劉婉微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隻有她一人的書桌在靠西牆處。

而那牆中間有個大洞,高度在她站起來剛好擦過發頂,學究滔滔不絕的聲音傳來,特彆清晰……

而這兩間房的房門外院裡,隔著一堵無門的牆,出口則是兩個不同的方向。一可出院朝南直出劉府,一可朝北直到她的院子。

劉婉微氣了一天。

蘇嶼第二天順利地到了劉婉微的院兒裡,聽婢女瑤環說兄妹在慪氣,五姑娘心情不好。

蘇嶼蹙眉,“那今天還學不學,不學我先回去?”

劉婉微上下打量了蘇嶼一眼。

蘇嶼敏銳地察覺出了她的意思,眉毛一挑,警告道:“你要再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這次就沒那麼容易翻篇兒了。”

劉婉微聞言不再看蘇嶼,也打消了折騰蘇嶼的意思,這位主兒,她更惹不起,“今天不學了,你走吧。”

蘇嶼沉默看了劉婉微幾瞬,心思微動,一下就知道病因所在,她故意歎口氣。

“像我們這樣愛琴會琴之人呢,最喜以琴音會知音,你可聽過俞伯牙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懂琴之人即使略通皮毛也可相談甚歡,不懂之人……”

蘇嶼笑笑,轉身即走。

“等等。”

小孩子的心思也太好拿捏了吧。

巳時末,今日課程結束。

見蘇嶼欲走,劉婉微忙叫住她,親親熱熱地挽上她的胳膊,“一起吧,坐我家的馬車。”

這意思是……

蘇嶼扯扯被劉婉微攢皺的衣袖,終於忍不住問,“劉府廚子的手藝不至於這麼差吧?”

千裡迢迢去齊家蹭飯,為何不花高薪聘請一個合口味的廚子呢?

“哪是啊。”劉婉微眼婕低垂,“我平日裡吃飯就我自個兒,我喜歡大家一塊吃,怪不得我阿兄之前老是去呢,我阿兄應該也下了學堂,不知他今日去不去。”

二人正欲上馬車,四人卻是不期而遇,齊珩身邊竟還有裴敬禹,二人仿若策論討論未停,且想談甚歡。

見到蘇嶼裴敬禹很是詫異,也有些驚喜,“蘇姑娘?”

“裴公子安好。”蘇嶼照舊禮貌微笑問好,見裴敬禹疑惑的模樣,遂主動自報家門,“我現在是劉家五姑娘的琴師,專門教她彈琴的。”

劉婉微臉頰微紅地給齊珩和裴敬禹問好。

“真的?”裴敬禹一聽即來興趣,便與蘇嶼多聊了兩句。

劉知遠吞咽一下口水,看著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暗道不好,他給自己修了一條便利的道,誰承想有人想半路截胡,偏那人的身份地位都比他高出不少。

劉知遠小聲在齊珩耳邊嘟囔著,“完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蘇妹妹可彆看上他了,我這各方麵不如他,有他裴敬禹在,我這勝算三成啊。”

“我呢?”齊珩聽著話茬彆扭,眼睛掃視了一下劉知遠的臉,眉毛一挑。劉知遠這心思倒展露的清,連勝算都計算的明白,但把他置於何地了?

“你?”劉知遠盯著談話的二人沒過腦子的回答,“你?什麼你?你又不一樣,你是她阿兄啊。”

“又不是親的。”齊珩嗤笑。

“那又怎麼了?誰人不知道你齊黎生啊,向來說一不二一言九鼎的,桑寧都跟我說了,說你在祖母和母親麵前發了願,拿蘇嶼當親妹看待。”

劉知遠在說完後回頭突然想到什麼,皺眉不滿,“怎麼,你是覺得我不如那裴敬禹,給你做妹夫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