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文德不知秋榆為何突然跑開,強行壓下心頭惱怒,大步跟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從牙縫裡擠出一絲聲來:“你跑什麼!怎麼這樣莫名其妙的!”
秋榆既羞又氣,眼裡含著淚,怒道:“你可知那是什麼香?那是姻緣紅香!”說罷便掙了自己的手出來,悶悶地也不說話了。
牧文德皺了眉,環顧了一圈沒人,便極輕聲道:“不過是為了這個,這有什麼,大不了我回去便納你為妾,你能不能彆這樣大驚小怪的,仔細誤了大事。”
秋榆聽了卻沒笑,咬了下唇強撐著沒有說話,她不知該作何想法,隻得閉了嘴默默跟著牧文德,心裡卻想著:“難道這世間的男子都如此隨性,想娶便娶想納便納了?隻是怎麼也不曾問過我的意思,怪道說什麼‘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她覷著牧文德的臉色,卻見他根本不曾看她,隻是略有緊張地盯著山下,此時已來了許多挑著擔子的農民,正一步步往上爬來。
秋榆想問他此言是否當真,卻不敢,隻是在心裡悶著。她此刻隻是一個被突然提親的姑娘,覷著三皇子的臉色卻不敢出聲,隻在心裡盤算著:“給三皇子做妾似乎也不辱沒我的身份,做了妾能有個大院子,還能把牡丹接過來住,以後還有月例,也不用繡那衣裳了。”
她又想起三皇子現在已近而立之年,卻尚未娶妻,心下忖度幾番,卻猛然拐偏了:“三皇子流連花叢這樣久,怎麼也未曾聽過他與什麼人逾矩,難不成竟是有什麼隱疾?”
思及此,她猛然抬頭望向牧文德,嘴唇動了動,卻欲言又止了,卻不想他竟然轉過頭來,微皺著眉問道:“你到底有何要說的,趕緊說完,此事事關緊要,沒工夫來敷衍你。”
秋榆未曾見過三皇子如此嚴厲聲色,被這樣一斥,卻問出一句話來:“你說娶我,當不當真?”
牧文德正忖度著自己的暗衛一隊是否已經安署好了,看見身旁秋榆惴惴不安之麵容,心下微惱,卻猛然聽了這話,不由得愣怔了:“怎的?這有何難?你倘若願嫁,我便擇個日子去萬紅莊娶你。”
卻見女子眼睛晶亮,就那樣望著他:“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話落,牧文德卻沒去看秋榆,反倒是抬腳往前走去了。山下的集會已經逐漸人聲鼎沸起來,來來往往許多人。
秋榆隻當這人是自己的未來夫君,便也不說話了,隻是默默跟著,卻也不再介懷他的過往行徑,反倒在心底生出一些羞澀來。
她就這樣跟著牧文德,亦步亦趨,往那市集上走去了。
剛走了幾步,秋榆便覺得有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她不由得身體一僵,咬了咬牙快跑兩步挽上了牧文德的右臂,輕聲道:“夫君,咱們來這買什麼東西?”
牧文德側頭看她一眼,心中驚異於她舉動竟如此大膽,卻不敢再開口,隻是指了指那糖畫鋪子,衝她笑了一下。
秋榆見了那笑,卻沒在意,反倒緊緊貼住了牧文德,她恨夠了坐在門檻上當門鳳的經曆,身旁男子身上隱隱透來的熱讓她安心。
“夫君”,她嚼著這個詞,仿佛這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在冬日裡燃起一絲火焰,借著三皇子妾的身份,便也不再顯得她這樣拋頭露麵的舉動孟浪了,反倒讓她真切地享受起了這集會。
牧文德卻緊繃著身子,腳步甚至有些虛浮,他能感受到自己右臂上傳來的溫熱和柔軟,女子的步搖輕輕晃動著,傳來細碎的清脆碰撞聲。
她貼得他好近。
他第一次與女子貼這樣近,隻覺得自己麵上都熱起來,卻不敢抽出手來。他清楚周圍的人都在暗暗打量著他,現下隻能做著一派親和的夫妻模樣。
兩人就這樣走到了那糖畫鋪子前,那鋪主是個乾瘦的老頭,見兩人站定了,便擠出個笑來:“兩位可是要什麼糖畫?”
秋榆好奇地打量半天,指了那架子上的一隻問道:“這是什麼?”
那老頭便笑了笑:“那是鳳凰呢!吉祥!我見兩位是夫妻,可是要一隻鴛鴦?”
“鴛鴦?”秋榆被人這樣點出來,麵上羞了起來,她心知自己不是妻而是妾,但此刻卻記得牧文德聽不懂吳語,她也不知自己怎樣想的,沒去糾正這話,隻道:“那我便要一個鴛鴦吧。”
那老頭樂嗬嗬地笑了笑,比了個五,便彎腰去拿糖水。牧文德便從懷裡摸出五枚銅板放了上去。
那糖畫做得很快,幾下便勾出個活靈活現的鴛鴦來,老頭笑嘻嘻地拿個簽子壓在糖畫上,等了一等便遞給了秋榆。
秋榆打量著這晶瑩剔透的糖畫,她還是第一次見這東西,珍惜得不敢下口,側臉看向牧文德,聲音很輕:“多謝老爺。”
牧文德又皺了皺眉:老爺?他不由得看向女子,她卻仿若未覺,隻興致勃勃的拽著他的胳膊往前走。
“罷了,”牧文德安慰自己,“老爺也是正常的,我是皇子她是繡娘……”他猛然頓住了,卻見秋榆伸了舌尖去舔那糖畫,露出來的舌頭粉粉嫩嫩,此刻正細心描摹著那糖畫的筆順。
牧文德垂眸去看她,縱使他清楚秋榆是個美人,此時此刻卻也被震得屏息凝神——
女孩的睫毛垂著,眉眼彎彎明眸善睞,流盼間藏著一泓秋水;膚白而嫩,雪肌玉骨,綽約之姿儘顯清冷。
眉如遠黛,不畫而翠,恰似春山含煙;唇若點櫻,未語先笑,仿若桃綻芳華。
他隻覺自己口感舌燥,一時竟說不出話,隻是默默跟著她走著。秋榆卻恍若未覺,她第一次來這樣的集,現下卻無暇顧及牧文德,隻是興奮地到處觀望著。
街邊有各式各樣的商販,多的是雞鴨魚鵝和豬兔牛羊。街邊還有一個大娘坐著,麵前的布上放了許多手紮的銀飾。
按說牧文德給了秋榆許多名貴的飾品,本不應該再多麼珍惜這種不值錢的玩具,秋榆卻心裡喜歡這樣繁複的東西,挑了一隻銀蝶夾在頭上,笑顏如花轉頭去問牧文德:“好看嗎?”
牧文德垂眸看著女孩,卻苦於無法開口說話,隻得低下頭去吻了那銀蝶。
秋榆沒動,怔怔站在那裡,似乎被牧文德的舉動驚著了,臉上浮起一抹緋色,卻扭了頭躲了,轉去問一旁笑得厲害的大娘:“這個幾多錢?”
大娘那笑還沒收回來,咧著嘴樂著,說道:“十五個就行。”卻見那男子仿佛無知無覺般站在哪裡,被女子拽了一下才摸出一堆銅板來。
秋榆歎了口氣,數出來十五枚遞到了大娘手裡便拽著牧文德走了。
“啞巴?還是聾子?”大娘盯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口中喃喃問道。
“這誰知道?哈,可惜來了這裡來,他們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一旁賣蛐蛐的男人接了話,卻沒繼續往下說,隻是閉了嘴專心逗起了蛐蛐。
牧文德和秋榆轉了幾圈,買了些許香囊手帕等等,走了一個時辰多卻也沒遇到什麼事。秋榆不由得奇怪起來,拉了拉牧文德的衣角問道:“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似乎也沒有什麼事。”
牧文德雖然奇怪現在在平靜局麵,卻也認栽了,便攬著秋榆往外走去,隻當是自己運氣好也不好,沒碰上那出名的山匪。
那馬車還停在路邊,奢華的雕花和這破破爛爛的市集格格不入,車夫裹在厚厚的棉被裡打著盹,見兩人走來了便撐起來身子喊道:“老爺!回去吧!天晚了該進城了!”
牧文德扶著秋榆上了馬車,自己坐在對麵默默無言,卻思忖著山匪的事。他料想山匪定和刺殺有關,卻沒想到自己大搖大擺地走了一下午也沒人出手,不由得奇怪起來。
卻見一隻手放在了自己麵前,這手指節纖長,柔荑似雪,指若蔥根,其甲如貝,正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袖口。抬頭去看,卻是一張緋紅的少女麵容:“三皇子,我還不知你的名字呢。”
是了,牧文德想,結親是要給名字的。
“我姓牧,名錦雄,字文德。你可喚我文德。”
“這怎麼可以?”秋榆把手抽出來,急急分辯道,“尚未結親就改口,於禮不合,你也真是的。”她瞪了三皇子一眼,卻不想自己在他看來卻是嬌嗔一般。
“這又如何?我既娶你為妾,便不會委屈了你。”牧文德笑嘻嘻拉著她的手過來,卻突然感覺身下一歪——
他看著秋榆驚得張大了嘴,馬車整個往外歪去,隻覺得一下天旋地轉,唯有馬的嘶鳴。
牧文德握緊了那手,雙腿發力猛然往外跳去,一下撞開了掩著的門,兩人狼狽地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馬車拽著馬滾下了山崖。
隻是尚未反應過來,一支箭便從兩人的縫隙裡穿了過去,把秋榆頭上戴的翡翠夾扯了下來釘在地上。
“啊!”秋榆頭發被猛地拽了一下,捂著頭痛呼一聲,再抬頭時卻見山上的岩石樹木後站了七八個壯漢,為首一人的弓正對著他們,那弦還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