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戰(1 / 1)

一刹那,牧文德清清楚楚地看見一根箭從皇帝頭上擦過,貫穿了牽馬的小太監的脖頸。

那箭似有雷霆萬鈞之勢,箭羽生生破開皮肉骨血,整支箭從脖子裡穿過,穿出時混著骨肉碎屑劃出了一條血痕。

可憐的小太監甚至沒能作出什麼反應,就直挺挺倒下去了,血如泉湧噴了牧文德一身,連臉上也濺了幾滴,他麵沉如水,血痕反倒顯得他暴戾。

皇帝的馬早就驚了,不管不顧的跑了起來。溫順的馬正是如此,膽子小卻容易驚,需得人牽著,隻是小太監根本製不住這龐然大物,被拖了兩步摔在地上。

牧文德的馬沒驚,這不稀奇,這馬是他訓了一個春天才練出來的。

但皇後的馬也沒驚。

牧文德反手抽了一隻鶴羽箭,拉了滿弓朝箭來的方向而射,那箭力破雲,穿過幾層樹葉紮到了什麼東西,隱隱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

隻是還未及牧文德放鬆下來,卻有破風之勢直衝他麵門而來——

一把烏金劍劈手剁下,正正斷了那支暗箭!

牧文德一驚,卻見皇後麵如凝玉,手腕也極穩,一劍下去並不戀戰,反手收進劍鞘,靴子一磕身下的馬,那馬便竄了出去。

皇後一腳踩在馬鐙上,另一隻腳卻脫出來,反手緊抓著韁繩,另一隻手往下一撈,便把地上摔著的太監拽了起來,摔在馬背上。

她的頭發散落下來,珠瑛玉翠落了一地,卻沒回頭看,隻喊了一聲:“隨我而來!”

牧文德一夾馬腹,隨即撈起來另一個小太監,策馬緊隨她而去。

疾風穿草過,馬蹄踏弦驚。

牧文德的馬到底是年輕,幾個竄步便就跟上了皇後的“滾沙”,那已是一匹老馬了。

皇後沒有回頭,卻清楚知道牧文德已在她的身側,隻道:“文德護我左翼,且隨我殺敵。”

牧文德心驚於皇後如此冷戾,卻恭敬道:“願隨母後差遣。”

皇後右手抽出烏金劍,正身立於馬上,未向森林外退去,反倒向那箭來時路奔去,眼角餘光看著牧文德,卻道:“素聞四皇子武藝高強,卻不知文德何時也能拉開這五百斤重弓了。”

牧文德隨皇後疾馳,聞言笑笑:“母後過譽,兒臣也不知母後能使得動這烏金劍。”

皇後的發飾早就散了,碎在地上,唯有一頭長發飄逸,隻是早已不再是烏黑了。

她冷哼一聲,卻吐出一句毫無風儀的話來:“老娘我周梨寒在塞外擊胡兵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牧文德看著她冷峻的背影,恍惚間竟看到了二十多年前周家長女周梨寒帶兵塞外,雪夜擊胡人八百裡的英姿!

他從話本和評書裡聽過,卻怎麼都不能與溫婉甚至有些病弱的母後聯係起來。直到剛剛,皇後的身影才突然與那個率兵百萬的周梨寒將軍重合起來。

牧文德無言,隻道:“願為周將軍馬前卒。”

馬蹄急奔,樹枝抽在臉上,牧文德卻絲毫沒有在意。他一雙桃花眼結了冰,如譚水深,望向林後窸窸窣窣的黑影。

他毫不猶豫一箭拉開,鶴羽箭破空而去,卻穿空而過——

“陷阱!”

旋即狼牙刃便已逼到了牧文德身後。

生死一線下,牧文德反手把重弓回身抽回,雙腳猛踩馬鐙站了起來,那刃堪堪卡在弓口上,赫然正是一個黑衣人正蹲伏在樹上!

牧文德毫不猶豫,鬆手扔了那弓,餘光卻見烏金劍被扔了過來——皇後自是看見了那黑衣人,聲音卻穩:“你拿著烏金,我還有一把破風!”

牧文德伸手一接,手腕卻被這劍壓得一沉,所幸他的武功都是實打實的,提了氣才把這劍舉了起來。

胯/下的墨玉似與他心靈相通,猛然一刹立起了前身,牧文德趁勢翻身踩上了樹枝,一劍捅進了身後追著的黑衣人身內。

墨玉前蹄重重一落,腳下的枯葉堆裡卻傳來了人的慘叫,血從那人口中噴出,一身折成兩半,堪堪倒在地上。

牧文德此時正踏在樹枝上,身前身後兩個持刀人,如此腹背夾擊之勢讓他無暇顧及樹下,渾身微躬著緊繃如弦,隻待風動。

此刻寂靜無聲,不聞馬蹄嘶鳴與人聲刀鳴,隻聽疾風翻過地上落葉的簌簌。

牧文德動了。

他右手上翻,舉臂欲劈,卻將胸膛露在兩人麵前。那兩人如伺血的鬣狗,見機提刀便殺來。卻見牧文德勾唇一笑,錯步從樹枝上跳了下去,隨即烏金劍一刀豎劈斷了那樹枝。

牧文德穩穩落地,旋身橫掃,烏金破了前後兩人的血肉,發出一聲劍鳴。他當胸一腳踹在麵前人身上,借力躍回了墨玉背上。卻沒坐,隻是半蹲著如虎豹。

皇後早已一腳踏在馬背上,正手提著破空刀,冷冷看著四周。

那些刺客圍了他們一圈,見現下已經倒了四人,便也不再埋伏,反倒從樹後一一現身,把皇後和牧文德圍在了中間。

牧文德麵色不變,心中卻已驚:“這秋獵場裡怎麼來的如此多的刺客,反倒沒被發現?”隻是現下不容他再多想,隻得立了那烏金劍盯著馬下的眾人。

他能感受到墨玉有些焦躁不安地微微踱步,滾沙卻隻是靜靜站著,四蹄如同釘子般紮在地上。

刀光劍影中折射出落葉悠悠而下。

一枚極大而極紅的葉從樹枝上脫落下來,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啪”的脆響。隨著秋風一層層蕩下來,輕輕落在了一個黑衣人立起的劍尖上,依舊完好無損

——下一刻,劍光破開那紅葉,正衝皇後而來!

卻隻能聽見皇後一聲嗤笑:“年輕氣盛。”

她翻身下馬,順勢送出一刀頂住了那劍,滾沙猛然尥了個蹶子,狠狠一下砸在身後的人身上,那人躲閃不及,被踢飛出去砸在了樹乾上。

破空刀抵住狼牙刃,隻輕輕一旋,便切開了那刃口,皇後起身一腳跺向黑衣人,一刀斬下了他的頭顱。

血濺滿了她身上的鳳袍,她毫不在意,笑道:“你們的爹要是在這裡,沒準兒還聽過我周梨寒的名號,現在當皇後當久了,竟叫人以為可以拿把劍殺我。”

此話似乎激怒了周圍的刺客,轉瞬間三把劍齊齊衝她而來!

周梨寒已經良久沒殺過人,連同她的破空刀一起,在宮內的溫香軟玉中浸/淫了半生。

可現在見了血,卻像破鞘的刀一樣,因為興奮而輕輕顫抖著。

她絲毫不避,反倒正衝那劍而去,刃割破了她的臉頰帶出一絲血線,周梨寒手腕絲毫未抖,壓身險險錯過另外兩把劍,卻未出刀,反倒是兩步衝到那人麵前,一個下頂肘擊撞上那人下顎,乾脆利落的一個鞭腿把他掃在地上,反身一個刀花挑開了剩下兩劍。

那兩人已逼到周梨寒跟前,卻忽略了背後的高頭大馬——

周梨寒笑看滾沙一個跳躍踩在了一人背上,躍起身來去夠那韁繩,借力一蕩躲過劈來的橫劍,隨手一刀下去便斬斷了那人的右臂,瞬間血如泉湧。

——另一邊,牧文德一劍蕩開兩把狼牙刃,長臂一撈抓起地上一人便扔向人群裡,幾杆劍把那人紮了個透心涼,他便趁機躍下馬背,順勢旋身送出烏金劍!

烏金削鐵如泥,又是重劍,這石破天驚的一劍竟連斬了兩人腰腹,重重刺進第三人胸膛才止了勢。

剩下的人見兩人殺人極猛,全然不似金籠之雀,一時也有些猶豫了起來。

他們並非是什麼猛士,隻是用來拖住兩人使其不能去救皇帝而已,雖然順手殺了更好,但現下看來,他們卻折不了這刺手的刃,反倒被其重傷。

猶豫之際,一隻鶴羽箭卻正穿過一人的脖頸,釘在了墨玉蹄下——

牧文德愕然抬頭望去,卻見赫然正是四皇子坐於馬上,手中的弓弦還在輕顫著。

他的背後正是皇帝!

那些黑衣人見勢不妙,果斷抽身放棄,向森林深處逃去。牧文德策馬欲追,卻被幾箭逼回,急險地避在樹後才躲了過去。

“不必追了,他們留有後手。”

牧文德回頭一看,卻見周梨寒重又端坐在滾沙上,適才的血氣當然無存,又重新變回了那個鳳儀天下的母後。隻是臉上的血痕還熱著。

“大明危矣,竟叫人行刺了皇帝。”皇後麵沉如水,卻沒回頭去看那受驚了的皇帝,隻是望著密林深處,淡淡開口,“如此行徑不知是何人所為,一定要調查清楚!”

牧文德應下:“兒臣定不負母後所托!”

此時此刻,被嚇傻的皇帝似乎才剛剛反應過來,喝道:“護我回宮!”

馬上的兩個小太監趕忙爬下馬去,小步跑著去了皇帝身邊,卻隻見他滿麵怒容,喝道:“剛剛為何不護我周全?”

雷霆之怒下,那兩個小太監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哭道:“陛下息怒,奴才不是什麼侍衛,有心無力啊!”

皇帝卻狀若未聞,隻是怒道:“護衛不力,回宮即刻杖殺!”

四皇子調轉馬頭,帶著皇帝往森林外走去了,隻剩下了地上連連叩首,粟粟危懼的兩個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