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1 / 1)

牧文德從皇宮裡出來後,天色已漸晚,太陽無精打采的掛在天邊。

他坐上馬車,心念卻一動,莫名想起今早來找他的那個小廝,說是秋榆已經安置好了。

他本沒有去萬紅莊的想法,但是這念頭既然已經起了,他便打算去看看,於是吩咐車夫道:“去萬紅莊。”

馬車走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隻是車夫不懂他今日是為秋榆而來的,故而又把馬車停在了金銀閣門口。

牧文德倒也沒出聲糾正,秋榆的身份存疑,倘若真是那個傳聞中的孩子,他不能被人知道多有接觸。

秋榆現在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按兵不動的棋子,也許可以出奇製勝,也許會滿盤皆輸。

這種形勢下,他會把這個秘密捂的死死的。

牧文德下了馬車,卻沒有進金銀閣,而是邁步往後院走去了。

來往的小廝都也認識這位皇子,見他往後院去,隻當他今天想要寵幸大花魁,招呼道:“三皇子!我們給您拿個今天的名錄來啊!”

牧文德隨意笑笑,和那小廝調笑起來:“今個我不寵幸那花魁,我找你們掌櫃玩。”

那小廝也是和他相熟的,知道三皇子脾氣好,大著膽子說了一句:“那掌櫃可不如花魁好看呢!”

牧文德自然是聽出了他的意思,倒也沒惱,隻是笑罵道:“看把你嘴貧的,快去!”

那小廝笑著跑走了,覺得三皇子真是風流倜儻,他們私下裡都很喜歡這位出手闊綽脾氣又好的皇子。

沒多久郭掌櫃就腆著個大肚子小步快跑的來了,麵上笑得親熱:“哎呀三皇子殿下怎麼來了!都怪我忘性大,本來想著給皇子您說一句,以後來玩都不用給錢了。”

牧文德不動聲色的挑了下右眉,卻淡淡回答道:“不必,我就是來看看那姑娘,錢還是照付。”

郭掌櫃連忙急切的回答道:“我這就帶您去!”

牧文德心下有些煩躁,麵上卻還是淡淡的:“郭掌櫃不必這樣興師動眾的惹人注目,我隻是想問問那號牌是什麼。”

那郭掌櫃連拍幾次馬屁都沒能拍上,臉上已經有點掛不住了,隻是強笑著說道:“當然,那號牌是牡丹,姑娘住在牡丹院裡。”

牧文德點點頭,也不管身後站著的郭掌櫃,轉身大步流星的去了。

秋榆這邊剛和牡丹回來,就見自己的庭院門開了。她心中一驚,輕手輕腳的湊過去,虛扶著門框,小心翼翼的向裡探頭看去。

小幾旁的躺椅上,男人正閉著眼躺著,他冠好的發髻此時有些散了下來,挺括的官服也有點皺了,似乎已經睡了。

那雙含情的桃花眼這樣閉著,反倒顯出他麵容的冷峻來,那下頜線清晰銳利,眉峰挺拔,這樣麵無表情的時候,看著卻像個不苟言笑的人。

這躺椅對他來說似乎有些小了,隻能委委屈屈的盛在裡麵,一雙長腿不得不落在地上。

秋榆不知自己怎麼回事,看著躺椅上的三皇子,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極了,竟有些手足無措,麵上還開始發燙起來,竟有些不敢去看男人的身姿。

她隻得歸結於三皇子行為無禮,竟然擅自闖入女子閨房。

就在這時,躺椅上的三皇子卻睜開了眼睛。

一道無比銳利的眼神霎時刺向了秋榆,秋榆一時竟被懾住,呼吸都停了下來。

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轉瞬間便又化為悠悠春水,重新變得波光粼粼起來。

牧文德從躺椅上坐起來,笑著看著愣在門外的秋榆,溫聲問道:“怎麼了?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秋榆這才如大夢初醒,她看著麵前的三皇子,一時卻不知說什麼,憋了半天,才吐出來一句:“你怎麼在我的房裡?”

牧文德不甚在意的聳聳肩:“你剛搬過來,我怕你不適應,特地來看看你。倒是你,怎麼自己都不在自己房裡?”

秋榆被這樣的關切所驚到,不敢細想,隻是羞著臉答道:“我去找人學念書了。”

牧文德聽了,眉卻深深蹙了起來:“你一個繡娘,去找花魁乾什麼?不怕平白汙了你的名聲。”

秋榆剛剛還為他那句“特地看你”而暈暈乎乎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下來,她麵上冷冷的,答道:“三皇子不必這樣抬舉我,說到底我也不過是青樓出來的女子罷了。”

牧文德的眉又緊了緊,卻沒生氣,隻是有些不耐的解釋道:“現下誰還知道你的出身?隻是當著你的繡娘就好了。”

秋榆這下也冷靜下來,意識到剛剛自己不敬的態度,重又收拾好了眉眼,低聲順氣的答道:“我以後少去,謝皇子關心。”

牧文德看著眼前又變得溫順可人的秋榆,心裡不知為何卻莫名有些煩悶,他隻當自己在屋裡悶久了,草草丟下一句:“既然你也比較適應這裡的生活,那我就先走了。”

秋榆沒敢抬眼看他,隻是恭敬的把他送出了院門,馴順的站著,直到三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小徑儘頭。

她心裡痛斥自己剛剛的不敬:“秋榆你在乾什麼?你有什麼好發脾氣的?又不是他賣的你進去青樓,你怎麼敢對皇子發怒了?”

她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低頭一看,是牡丹仰頭看著她:“姐姐,那男人走了。”

秋榆心頭一緊,連忙捂住她的嘴,小聲卻急切的說道:“你瘋了!這是三皇子,你怎的這樣叫他!”

牡丹被這樣一捂嘴,倒是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一雙大眼睛充滿疑惑的看著她。

秋榆和這清澈的眼睛一對視,心中一驚,連忙把自己的手放了下來,心裡卻沉沉的:“我何時這樣莫名其妙過?不過是我剛剛有些出言不遜,現在怎麼還怪罪牡丹了。”

她隻當自己最近心情煩悶,不願再多想,拉著牡丹進屋去了。

另一邊,牧文德早就上了金銀閣,正斜倚著椅子興致缺缺的看著台上跳舞的花魁,不時拿起桌上的溫酒喝一口。

倘若秋榆在這裡,就會認得那台上跳舞的三個花魁裡,左邊那一個正是牡丹的娘,花名芍藥。

牧文德被安排在金銀閣最高的位置,底下想要結識他的世家子弟都被小廝攔著,以免擾了他的清靜。

一曲終了,整個閣裡爆發出一陣歡呼,無數紅綃紛紛揚揚的撒下來。

牧文德終於喝完了那盞酒,順手把小碗磕在桌上,漫不經心的從口袋裡抽出一條白巾,粗粗挽了個結,揚手就扔了下去。

適才還在沸騰的金銀閣一下子安靜了不少,所有人都看著那條白巾從天而落,正正的砸在舞台上。

台中間的美人粲然一笑,拾起那條白巾,也不管樓上的人是否能看到,遙遙拋了個飛吻,又掀起一陣騷動。

她身著異域舞衣,轉身的時候幾乎整個後背都露在外麵,春光乍泄,讓那竊竊私語又湧了出來。

樓上一個紈絝子弟恨恨的說道:“三皇子可真是小氣的緊!但凡他來的時候,頭牌都是他房內的!”

而牧文德自然也不會考慮這些花花公子的想法,跟著小廝往後麵的廂房去了。

那廂房是專門的頭牌才能用的,連門上都掛了香囊,這木門似乎都已經醃入了胭脂味。

牧文德站著門口,卻沒急於推門,而是站了一會,才抬手敲了敲。

那屋裡一道嫵媚的女人聲音,懶洋洋的喊著:“進來呀。”

牧文德微微皺了皺眉,卻沒動,還在門口站著。

直到又過了幾分鐘,那門才堪堪開了,一個柔若無骨的女人輕輕倚在門上,衣服倒是穿的整齊了些,挑眉笑道:“客官,快進來呀~”

牧文德的眉終於皺在了一起,沉聲怒道:“你如果再是這種姿態,我現在就把你退了。”

那女人嫵媚的臉色一僵,迅速站直了身。

牧文德不耐煩看到這種姿態,隻是把門推開便直直往內走去,無視了門邊站著的女人。他幾步走上前去,直直的倒在床上,掀起眼皮看著門口的女人,冷聲道:“今夜你就在地上睡吧,要是中間靠近我,我不介意把你的手削下來。”

話已至此,那女人的臉色便顯得難看起來,她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為自己找補道:“我聽姐妹說三皇子是個體貼的人兒,可是不知我怎麼惹怒您了?”

牧文德懶得看她,隻是冷冷說道:“我隻是喜歡與女子聊天,卻不喜接觸她們。你不必想著討好我,不若多照顧自己。”

他雖然不喜歡這女子的做派,卻也沒把她趕出去。他體諒這些女子不易,偶有幾個動了頭腦想要往上爬也是正常的。

那女人吃了癟,臉色幾乎掛不住。她是自北方胡地來的美人,連萬紅莊都沒幾人能與她的容貌相比,她自進了莊就住在後院裡,連台都不怎麼上。

而這三皇子第一次見麵,就這樣下她麵子,讓她好生難堪。更彆提他還讓她睡在地上,這天氣漸涼,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可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恨恨的臥在地上,就這樣氣了半宿,好晚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