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聲笙驚訝萬分,尷尬起身,以點頭回應。
“哈哈哈……”那男子一甩衣袖,欲伸手摟金夫人,伸了一半忽覺衣裳沾了雨,怕弄臟這香噴噴的美人,便又將手放下,笑道,“大師,你可真是眼花了,本員外怎麼會是鬼呢?”
金夫人遮著唇,也跟著笑,笑著笑著,一頭紮進那男子懷裡,道:“大師,這是我夫君,他勞累了一整日,才將將到家。”
眼前二人嬉嬉笑笑,濃情蜜意,而林聲笙直感五雷轟頂,她為何會覺得有男子進了金夫人的房,就是偷情?難道僅僅是因為金夫人窈窕多姿惹人愛嗎?
金夫人見林聲笙臉色煞白,不由微微垂眸,好似明白了什麼,又前去拉她坐下,柔聲道:“彆怕,夫君他心善,絕不會因這點小事怪罪大師,更何況,此處乃我居所,凡事皆由我做主,我也定不許夫君難為於您。”
林聲笙心虛,內心千言萬語,卻隻道出一句“多謝夫人”。
金夫人:“大師何須言謝,您為我金宅著想,應是我與夫君同大師道謝。對了,說到此處,今日宅中驅鬼,為何不見大師?”
聞言,一旁的玲兒搶在林聲笙前頭,湊到金夫人耳邊悄悄說了一番話。那金夫人隨之漸漸皺眉,待玲兒退下後,才恢複往日和善神情。
她重新看向林聲笙,道:“沒想到,大師的師兄竟病得這般重,明日我便請郎中過去瞧瞧。”
林聲笙拱手:“多,多謝夫人。”
“更沒想到,大師竟是由我二姐夫舉薦而來。”
“……”
“不知大師師承何門?所修何術?”
“丁,丁乙門。奇,奇門遁甲之術。”林聲笙額間滑下一滴冷汗,她雖不指望那玲兒能說出什麼好話,卻也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竟敢光明正大地玩陰的,心想若再這般下去,她怕是也要變成結巴了。正當她惶恐難耐之時,眼前那可人女子與豪放男子倏然睜大眸子,幾乎一同喊出:
“奇門遁甲?!”
林聲笙被這一幕震住,顫巍巍後退一步,撓撓頭,弱弱回道:“是,是啊……可,可有何問題?”
金員外強壓興奮,道:“據我所知,奇門遁甲乃玄學最高境界,不過此術失傳已久,大師當真修習此術?”
林聲笙看著金員外,仿佛看到了昨晚的黃一恒,不覺多了幾分底氣,點頭道:“不錯,我已修習奇門十四年。”
那金員外與金夫人相視一眼,眸光閃亮,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金員外抱拳行禮:“還請大師用奇門術法,為我夫妻二人指點迷津。”
林聲笙本信心滿滿,因她擁有前身的全部記憶,自認施展奇門之術不在話下,可真當要以此實戰之時,竟慫了。
擁有相同的記憶,便一定會掌握相同的技能嗎?
“還請大師用奇門術法,為我夫妻二人指點迷津。”
這次開口的是金夫人,此刻她已走至林聲笙跟前,正恭恭敬敬地彎腰作揖。
奇門遁甲,指點迷津……
林聲笙聽到胸口劇烈的跳動聲,嘭嘭嘭……而後恍恍惚惚,陷入回憶。
幾年前,她追過的一部漫改劇,反派大boss為重獲自由,用超能力將自己的記憶,注入一無辜小女孩體內,從此,她變成了小女孩,而這小女孩也變成了她。
你之所以是你,是因為你的記憶。
所以,她即是原身,原身即是她?
“大師?”
眼前,那金員外與金夫人正探著腦袋,朝她投來期待的目光,如同大海洶湧的潮水。
看來已逃避無門,林聲笙心下一橫,終於開口:“指點迷津不敢,我隻能替二位貴人看看眼前之事,請二位問卦。”
聞言,金員外大喜:“多謝大師,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這有四,不,五,六,七,八件……”
貪得無厭!
林聲笙趕緊打斷:“且慢。金員外,這奇門遁甲玄妙繁複,我道行尚淺,一次隻能看一事。”
金員外貪心的笑容登時僵住,尬聲道:“啊,嗬嗬嗬,無妨無妨,慢慢來,慢慢來……既然隻能問一件事,那麼得容我好好想想……”他瞥了眼金夫人,“罷了,我這一事便問,夫人她何時才能有喜?”
林聲笙也瞧向金夫人,發現她低著頭,雖瞧不見神情,卻感到她不似方才那般喜悅。林聲笙輕咳一聲,向她要了生辰八字,而後以當下戌時執筆起局。
奇門遁甲,四柱九宮,一局落地,尚待詳解。
怎料,這解卦之人林聲笙僅掃了此局一眼,便冒了一身冷汗。
過往已定,他日莫測。任何玄學術法皆不敢保證能準確預測將來,對窺探過去卻有把握得多。
此局明了,局內坤宮為產宮,天芮為產母,時乾胎兒落坤宮,且處十二長生胎地,表明這金夫人已有身孕!
竟是一件十拿九穩的既往之事!
然而,林聲笙來自二十一世紀,從小接受的是唯物主義科學教育,對玄學向來持懷疑態度,而且,此次起局乃她首次實戰奇門,對自身能力也有所懷疑。茲事體大,哪怕她心中已有定論,也沒膽子胡言一句。於是,她左右思忖片刻,強裝鎮定,問道:“金夫人,敢問您上次月事是在何時?”
聽後,那金夫人紅了臉,未作一言,垂下頭去。
她身後的玲兒卻怒了,指著林聲笙的鼻子就罵:“大膽!你這臭算命的,竟敢當眾羞辱夫人!”
林聲笙未跟玲兒計較,因為即使在二十一世紀,也有月經羞恥一說,多數女子皆不會將此事拿到台麵上來講,更彆說在這文化封建的津朝,但眼下,她急於求證,顧不上太多,走到金夫人身側,壓低聲音,再次問道:“夫人,冒犯了。不過,這關乎奇門斷局,也關乎宅中鬼祟,您上次月事是何時……還望能告知於我。”
金夫人彆著頭,雙手緊緊捏在一起,輕輕道了一句“上月十二”。
林聲笙心想,現下是七月三十,離上月十二已過一個多月。
可有些女子月事極亂,推遲一兩個月並不罕見。當前,雖然已有兩種法子證明金夫人已有身孕,但似乎又都不足以證明。
她還需最後一次求證。
過去當HR時,她為完成給員工謀福利的KPI,做過一次“關愛員工,中醫養生”的活動,邀請公司對麵國醫堂的主治大夫,到職場免費坐診了一天。有個剛結婚不久的女員工被大夫把出懷孕,同事們起哄,紛紛試她的脈搏感受喜脈變化,林聲笙也因此淺淺了解到,若女子出現滑脈,即為有孕。
她抿抿嘴,繼續對金夫人道:“夫人,奇門局已成,想要準確解局,還差最後一步,能否讓我摸一下您的小臂?”
“放肆!不要臉!你……”玲兒再次插言。
金夫人趕忙製止:“玲兒,休要無理。”雖這般說,她卻沒未有應下林聲笙的意思,而是將視線移到金員外身上,似乎在尋求許可。
金員外道:“夫人,我聽說這奇門遁甲門道頗多,就按大師說得做吧。”
金夫人猶猶豫豫地伸出手。
她的手嫩而滑,仿若凝脂。林聲笙小心翼翼地扶她坐於一旁,蹲下身子,掀開那輕紗袖口,順著小臂,裝作無意,悄悄按上她纖細的手腕。
腕下脈搏應指圓潤,往來流利,有珠滾玉盤之狀,此乃喜脈無疑。
林聲笙收回手,緩緩起身,抖了抖略微褶皺的裙擺。
在這短短幾個動作中,她做了上百種掙紮。
金員外苦求子嗣已久,若她能為其帶來夫人有孕的喜訊,必會被刮目相看,說不定,連那賞金白銀五百兩,都會歸她。此事似乎怎麼看,都百利無害,但她心裡極為不安,仿佛身處懸崖邊緣,周遭狂風呼嘯,推著她繼續向前,可唯有她明白,隻要稍稍邁錯一步,便會萬劫不複。
“大師,可有定論?”
這聲音從身後傳來,十分急切。
林聲笙回頭,那金員外“虎視眈眈”,似要吃人。她進退兩難,最終決定先解現實之危。
她未理會金員外,而是學著記憶裡薩滿巫師跳大神的樣子,神神秘秘地亂舞了一番。
少頃,一舞終了,林聲笙鞠躬謝客,但見她佯裝歡喜,抹了把汗,回道:“恭喜員外,恭喜夫人啊!奇門局中顯示,胎兒已坐腹中,夫人早已得子!”
至此,她已完成用經典玄學言行混淆視聽,以確保不讓在場之人懷疑,她能斷定金夫人有孕,非因玄學,而因中醫。
聞言,金員外果真又驚又喜,聲音顫抖起來:“大師,局中當真這般顯示?”
林聲笙笑眼眯眯:“不錯。但此事是否為真,還需您請郎中前來驗證。”
“好好好,多謝大師,多謝大師!”金員外已笑得合不攏嘴,全然未在意林聲笙的後半句話,他倏然回身握住金夫人的雙手,道:“夫人,你聽到了嗎,大師說你有喜了,你有喜了!天大的喜事!”
金夫人似是被嚇了一跳,又似是被金員外捏疼了,眉心隱隱一蹙,而後抽回手,垂下頭。她身虛體寒,月事不準,郎中曾直言她這身子極難有孕,故而,她從不因月事遲遲未至而胡思亂想,沒想到竟險些誤了大事兒。
她理了理心緒,微微側頭,一臉嬌羞:“夫君,你要當爹了。”
“哈哈哈哈哈,我要當爹了,當爹了!夫人有喜了,有喜了!這麼多年了,終於,終於……”
金員外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到像在咆哮。那本就重複的三句話在小樓裡繞梁回蕩,不絕於耳,不絕於耳……
林聲笙忽向前一步,悠悠啟唇。
她的聲音穿梭在連綿的回音中,微弱卻清晰:“金員外,金夫人,我忽然憶起一事。”
二人一齊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隻見這少女眼眸頻眨,笑似新月。
“夫人已孕,鬼邪既除,不知那賞金白銀五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