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1 / 1)

“你猜怎麼著,我瞧著你師兄了,他一瞎子,竟然自個兒擠在早市的人群裡,還總撞著人,被罵慘嘍。”

林聲笙瞳仁驟縮。

“我就過去問他,這是要去哪,做何事,他說啊,要去買灌湯包,師妹愛吃。”

黃毛瞧林聲笙已然動容,笑臉忽地一陰,道:“對了對了,後來呀,我還看著一個漂亮姑娘去扶了他,臨走,還送他一條粉嫩帕子。”

林聲笙感到懷中的身子微微晃了下,低頭看去,宋安眼眸緊閉,纖長下垂的睫毛正顫顫抖動。

嗬,醒了。

待那黃毛離開後,她拍著宋安的臉頰,冷聲道:“我說大師兄,既然你早已清醒,為何還賴在我這兒不走?”

宋安尷尬起身,頭壓得極低,林聲笙睹不見他的神情,隻聽他道:“那,那帕子,我,我已還了……”

林聲笙漠然:“哦,這,與我何乾?”

宋安不再言語。

林聲笙也未再看他。

遠處,那毒圈似乎還在慢慢逼近,林聲心有餘悸,癟癟嘴,把手往後一甩,拽著宋安的袖子匆匆回了客房。

後來,她想起黃毛的話,越想越覺奇怪,原身規規矩矩,從不挑食,也從未表現過對灌湯包的喜愛,他宋安,為何會知道她喜歡吃灌湯包?

此外,那送帕子的姑娘是誰?

夜裡,天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

林聲笙開窗,伸出手,雨打在指尖上,清清涼涼。

對於這場雨,她又喜又愁。

雨水能衝刷世間塵埃,衝走那造孽的香灰,她無須再憂心宋安的身體。可她因照顧宋安,白日裡已跟金宅管事告了假,丟了展現本領的良機,尋思晚上待黃一恒成功觀星後,攛掇他一同求見金夫人,好趁機起奇門遁甲局,以此大展拳腳。誰料此計未施,老天爺就降下雨來,夜空比以往更加漆黑,連月亮都尋不到了,也不知那位黃大師能否在這種雨夜瞧見星星。

她探出身子,朝黃一恒的客房瞥了一眼,黑魆魆的,其主人仍未歸來。

雨忽地大了,冷風侵襲,攜著水柱灌進屋子,劈裡啪啦亂響。林聲笙下意識回頭看宋安,那單薄的人似乎哆嗦了一下,她便趕忙去關窗子,就在這時,視線儘頭,一個黑影穿越大雨,一閃而過。

“咣!”,窗子合上了,風雨聲被關在了窗外。

“嘭!”,開門開了,風雨又至。

伴著屋外雨水的“劈啪”聲,林聲笙焦急的話傳入宋安耳朵。

“大師兄,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晚些再回,今夜你睡床!”

“咣!”,門也合上了,屋內安靜如初,仿佛風聲,雨聲還有那女孩清脆的聲音,都不曾來過一般。

良久,宋安忽而長袖一甩,空蕩蕩的屋內登時耀起一道晶瑩的光,好似一堵密不透風的屏障,將整間屋子與淒幽的夜雨隔絕開來。

他沉聲道:“係統,在嗎……”

*

雨中金宅。

兩個黑影,一前一後,穿梭於後花園中。

大雨如注,林聲笙雖已將外衣蒙在頭頂,仍被打成了落湯雞。雨水順著流海一汩一汩滾下,模糊了她的視線。

為了不跌進泥地,她隻得駐足擦眼,再能瞧著東西時,那黑影竟還在視線裡,彷佛在等她似的。

就這般,林聲笙追著那黑影,一路跑跑停停,沒跟丟,也未跟上,她索性放慢速度,悠悠閒閒地跟蹤,怎料就在此刻,那黑影不見了。

誆我!

雨水再次掉進眼睛,林聲笙氣急敗壞,狠狠抹了把臉,正欲四處尋人,一轉身,又瞅見一黑影。

這黑影大了一圈,似乎還撐著傘,顯然不是先前那個。

看來金宅還真有“鬼”。

林聲笙立馬追上去,既然已跟丟一個,絕不能再有第二個。

黑影好似有所覺察,腳下步伐加快,沒一會兒,竟躲入花園深處的一棟二層小樓。

樓上掛著一塊牌匾——春雲居。

這春雲居極為雅致,若在現代可稱之文藝,與充溢土豪特色的的金宅大院格格不入。

林聲笙立於樓前,樓內溫和的光線透過雨水,映得她臉上斑斑駁駁。她自下而上望去,心想,居於此處之人,也必定是金宅與眾不同的一位。

可無論此人是誰,都阻礙不了金宅當下第一要事——驅鬼。

鬼既入宅,不得不殺。

林聲笙遂抬手敲門,一下未得回音,兩下……如此連敲五下後,門開了。

一位帶著火藥味的丫鬟衝了出來,她看清來人是林聲笙後,不覺瞪大雙眼,火氣更盛。

“你這鄉下來的,可知這是何處?竟敢深夜在此造次!”

林聲笙覺的這丫鬟眼熟,卻不知打哪兒見過,又加上此人的嗬斥聲震得她耳朵疼,便顧不得深想,連連回道:“小姐姐,你誤會了。我受金夫人之托捉鬼驅邪,方才見有鬼祟闖宅,情形十分緊迫,這才冒昧前來敲門。”

“休要唬我,我一直守在這兒,可沒見著什麼鬼。”

林聲笙瞧這丫鬟謊話說得底氣十足,知那門內貴人有意包庇,不禁心裡打怵,或許她不該摻和此事……可事已至此,若她於眼下之際退縮,怕是真要被安上那深夜造次的汙名,大概未至天亮就會被趕出大門,一個銅板都撈不著,便硬著頭皮胡謅道:“小姐姐,你有所不知,鬼邪乃世間虛影,未修玄道,未開天眼,怕是看不到的。”

丫鬟顫了顫,將信將疑,思前想後一番,嗤聲道:“倘若真有鬼,也輪不著你這種不入流的方士來捉,我這就去稟報夫人。”

林聲笙不知此人為何對她抱有敵意,可對方一而再、再而三言語冒犯,她若還忍氣吞聲,便不是林聲笙,遂厲聲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金宅可謂鳳凰城的真鳳凰,我當這宅子裡的丫鬟也是那鳳凰邊兒上的,沒想到竟是……”

簡簡單單一句話,林聲笙先是引經據典,再是比喻修辭,將所言b格拔高後,欲殺出一句民間俗語,以多重諷刺,將對方打個體無完膚。可話剛至尾聲,她竟癟了嘴,因她忽地意識到那丫鬟最後的話彆有深意。

“我這就去稟報夫人”……

這小樓的主人竟是金夫人!

林聲笙認真打量了下眼前之人,恍然大悟。難怪此丫鬟看著眼熟,傲嬌味兒這般衝,不是金夫人身旁的玲兒是誰!

可她分明隻是卸去了臉上濃重的胭脂,怎麼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竟是什麼?”玲兒語氣低沉。

“沒,沒什麼……”林聲笙肆虐的氣焰已然萎靡,此刻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方才之事,看似玄妙,實則隻需稍稍一縷,便會摸清水麵下的真相。

先前她所追黑影十分高大,必定是位男子。一男子半夜冒雨,偷摸溜進金夫人的居所,這金夫人還刻意隱藏……

顯而易見,偷情。

世間萬事,有能看的,有不能看的,還有看了便說不出口的。高門貴族,深宅大院,禁忌倫理……無論哪一種,皆非她一小小算命方士所能觸碰,若不慎被牽扯其中,搞不好還會丟了性命。

她隻是來捉鬼的,不是來捉奸的,不是!

“那個,小姐姐,方才我忽地想明白了,這裡沒有鬼祟闖宅,我哪兒是看到什麼鬼了,分明是雨太大,眼花了。深夜打擾,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言罷,林聲笙轉身欲逃,門內倏然傳出一道嬌嫩的聲音:

“玲兒,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讓外麵那位大師進來吧。”

?!!

林聲笙便被請進了屋。

濃香撲鼻,魂牽夢縈。

小樓之主金夫人坐於木椅之上,此刻,她滿頭珠寶已去,素發披肩而下,清麗中摻著綿綿嫵媚,竟比白日裡更加嬌美。

剛剛還忐忑不安的林聲笙,現下竟忘卻煩惱,看癡了。

金夫人見這癡癡的大師走得近了,起身上前,滿麵愧疚,道:“大師,我家玲兒年紀小,不懂事,方才衝撞了您,您可千萬彆跟她一般見識。”

林聲笙仍未回魂,愣愣地點了兩下頭,忽而意識到不對,避開金夫人似水的目光,回:“是,是我衝撞了您……”

“大師您夜裡冒雨捉鬼,為我金宅儘心儘責,如此赤誠怎會是衝撞?”說著,金夫人撫上林聲笙的小臂。

林聲笙哆嗦一下,像是觸了電。

金夫人瞧見,掩麵淺笑,取出手帕,沿著林聲笙的手臂移向她的麵頰,將她身上的雨跡擦拭乾淨,而後牽她坐下,為她斟了一杯熱茶,接著道:“大師法力高深,剛剛聽您說有鬼祟進了我這小樓,可是真的?”

林聲笙渾身不自在,話也說不清楚:“這,那個……”

“大師不必多慮,倘若真有鬼祟,還請大師如實告知。”

林聲笙愛看美人,更愛小命,若她真如實告知,那這溫柔可人的嬌娘子可得變個模樣,便將方才與玲兒所言重複了一遍:“夫人,不是真的,雨太大,天太黑,是我眼花了。”

“那便好。”金夫人好似鬆了口氣,端起茶杯遞與林聲笙,“大師辛勞,又淋了雨,快喝口茶,暖暖身子。”沒一會兒,她又盯上林聲笙,笑道:“或許,大師未有眼花,亦或許,大師看到的並非鬼祟,而是什麼人。”

林聲笙喝茶的動作驟停,一口香茶含在嘴裡,滾燙,濃鬱,苦澀,難受至極。

“大師莫慌,還請您看看,今晚所見可是此人?”

林聲笙抬頭,順著金夫人勾人的月牙眼向一側看去,隻見一位中年男子從裡間徐徐走出。

此人著一身錦緞玄衣,衣袖、衣擺皆是濕的,兩縷鬢發也緊緊貼著麵頰,一看便知,他剛才雨中而來。

男子打量了下林聲笙,肆意大笑:“方才可是你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