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名章確實丟了。
那個章是她大學時候去定製的,工作的時候經常用,但是後來離職了,就好久沒用了。
她以為是自己不小心什麼時候弄丟了,畢竟她有段時間狀態特彆差,什麼東西撂爪就忘,自己搞丟了很正常。
所以她跟誰都沒有說過。
但是張幸是怎麼知道的?
“不會是你拿的吧。”席靈意說道。
“嗬,我拿的,我就不是那種人。我要是個變態就是我拿的。”張幸笑了兩聲,“我隻是覺得,一個殺人犯的兒子,做點偷雞摸狗,暗度陳倉的事,也不奇怪。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那個姓名章天天隨手到處放,早晚要闖禍,看來是真的丟了?”
席靈意不太確定她的姓名章到底什麼時候丟的。但是她發現姓名章不見的時候,確實是在寧褚家。
那個重逢的夜晚,那個她被偷得身無分文、有家不能回、走投無路的那個暴雨的夜晚。
張幸繼續說道:“你知道姓名章能乾多少事嗎,借高利貸、辦.假.證、你去那種不正規的黑市上麵,甚至能把你的器官都給賣了。你仔細想想,那男的就沒有背著你偷偷摸摸做過什麼事?”
席靈意想說沒有,但事實是,還真的有。
席靈意去重新辦身份證那天,寧褚好像也要出去辦點事,但是那天他拿著一個包,席靈意也沒有具體問他到底要去做什麼。
他那天,跟她一起去的派出所,卻在她去做筆錄的時候去了彆的地方,等席靈意做完筆錄出來,就看到寧褚在外麵的凳子上發呆。
寧褚那天,到底去做了什麼?
“你跟他在一起,難道從來就沒有發現過什麼奇怪的事嗎?”
有奇怪的事。
剛到他家的那天,那個晚上,雨停了,但是席靈意睡不著,因為外麵好幾次傳來衝馬桶的聲音……還有挪動衣櫃的聲音。
她去過寧褚的臥室,那時她還很奇怪,次臥都有衣櫃,但是寧褚的臥室裡麵,居然沒有衣櫃。
“我隻是在想,我要是他,你這麼個仙女被我逮到了,我不拿你點重要的東西,怎麼把你綁在我身邊?”
張幸一句一句慢慢說著,一點點將席靈意推向了那個她一直不敢去想的猜測。
“你說說一個男的,家裡常備避孕套,這是什麼?絕對不是偷就是嫖,要麼就是早有準備。”
張幸說道:“那個晚上,他就是擺了個陷阱,等著你踏進去。”
陷阱。
是這種感覺。
隻是席靈意隻能朦朦朧朧感受那種感覺,她講不出來。
她總覺得有什麼力量在把她一點點推向寧褚,每次她想要離開,隻會跟寧褚綁定得越來越深。
“你那倆視頻,我給你壓了熱度以後,你不會一眼都沒看過了吧?”張幸坐到了沙發上,一手倚在沙發的靠背上,“你去看看吧,那些網友罵得比我狠,你就知道自己踩進了一個什麼樣的陷阱了。”
其實,現在席靈意可以走了,但是她有點腿軟了。
她神情麻木地把戒指脫了下來,還給張幸。
張幸卻沒有接:“不用還給我了,本來就是給你做的,也沒彆人能戴,剛才我一時衝動嚇到你了,算是給你賠禮。”
“做大了。”席靈意把戒指推了回去,“不合適。”
張幸捏住了她的無名指和中指:“當然會大,但是這能怪誰?這六年裡,你連個手都不給我摸,我上哪知道你手指的尺寸去。再改小這麼點對吧,我叫他們去重新打了給你送回去。”
“不用了,”席靈意說道,“我不要,彆給我。”
說完她就起身了,腿有點麻了,她幾乎是挪向門口。
張幸是什麼都沒有對她做,但是她剛剛修補好的心,卻好像忽然漏了風。
那顆心上有一塊是她自己用紙糊上的,以防失血過多她當場斃命。
但是現在風太大,瞞不住了。
張幸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好好想想吧,那六年我身邊有過彆人嗎?”
確實沒有。
那六年,她沒有男朋友,張幸也沒有女朋友,唯一的曖昧對象就是對方。
張幸也很尊重她,從來不強迫她。他這個人很直接,有什麼問題會直接告訴她,工作上有什麼事一定會給她解決,他家裡接納不了離婚家庭的女孩,也直接會告訴她。
從不隱瞞。
張幸從來不撒謊。如果說謊言是底層人的遮羞布,那麼像張幸那樣的天之驕子,這輩子大概都是不屑於去撒謊委曲求全的。
——可是她在張幸麵前,總是會自卑、會無所適從、會抬不起頭、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原來一直以來錯的就不是張幸,而是她嗎?
“席靈意,你的六年是六年。那我的六年,就不是六年了嗎?”張幸鬆開了握住她的手。
-
從淩漾天悅那棟樓出來,席靈意就發現外麵下雨了。
張幸把她加回來以後也沒有閒著,就她下電梯這會兒的功夫,給她發了不少信息。
其中有不少評論截圖。
『我去,受不了了,好蠢一女的,很明顯這個男的在做局搞她啊。』
『這個視頻怎麼分享不出去,是不是禁止分享了啊,太可惜了,想讓更多人來圍觀一下今年最傻的女人。』
『首先割席,我身邊的女性朋友沒有這麼沒腦子的。』
『檸檬頭果然是假的多,就算章沐沐作保,這個檸檬頭裡的內容,還是像小說裡的。』
『什麼小說來著,還挺離譜的,剛才去問了一下,居然沒人想得起來。』
『愛男一律打成倀鬼[666]怪不得總倒黴。不想再看到了,臟我眼睛取關了』
『不知廉恥的□□,現在自媒體沒有下限嗎?』
『如果是真的,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希望是真的。[微笑]』
張幸是剛剛直接截了圖就發過來的,評論的上方,還有她那張被套在檸檬頭裡的臉。
越看越像笨賊一籮筐裡,那套個絲襪就以為彆人認不出來的笨賊,越看越蠢得無可救藥。
那些評論謾罵言辭惡毒,好像她是什麼不可饒恕的階級敵人。
但是歸結下來,所有人都在說她傻。
而她自己,現在接近了答案,回過頭去看看,確實是傻。
彆人隻是看個視頻聽她描述就能看清楚的陷阱,為什麼她到現在,才剛剛反應過來?
她之前是被什麼奇怪的障眼法給魘住了嗎?
她是不是,真的蠢到令人發指啊?
直視著創口,席靈意其實還有最後一個猜想,她一直一直不敢去麵對。
雨下得很大了,她沒有帶傘,因為她出門沒有看天氣預報。
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她隻知道自己想要離開這裡,所以她衝進了暴雨。
雨水很快把她的頭發全部澆透,連同頭皮上的溫度也一同帶走,她撥通了陳茵的電話,第一句話問的就是:
“陳茵,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寧褚?”
說這句話時,席靈意其實出乎意料地冷靜。
就好像那天在暴雨裡,她決定去死的時候。
“寶寶,怎麼了?是不是媽媽周六沒給你發消息……”陳茵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寧褚。”席靈意又重複了一遍。
其實問出第二遍時,她心裡就有答案。
她說要帶寧褚見家長以後,陳茵的態度就和善了很多。隻是見了一張合照,陳茵就直接認了這個女婿。
“寶寶,你在說什麼呀,媽媽聽不懂,媽媽最近有點忙,先掛了啊,寶寶你乖乖聽話,長柘今天下大雨呀,你不要一個人在外麵……”
席靈意也知道自己直接問肯定問不出來,所以她乾脆就把電話掛了。
手高高揚起,她還是沒有把手機摔下。
這手機還挺貴的,她舍不得。
摔壞了她沒錢買新的。
雨水讓手機的觸屏不太好用,她花了點時間才給寧褚打過去。
——果然“正在通話中”。
寧褚正在通話的,想也不想她都能猜出來是誰,是她那個急急忙忙掛斷電話去通風報信的“媽媽”吧。
她一邊走,一邊繼續打,寧褚終於把她的電話接起來了。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席靈意不知道寧褚有沒有聽到自己這邊雨水落下的聲音。
但是她還是決定先說話。
總要有破局那個人,不是嗎。
她把聲音放甜了:“寧褚,你今天什麼時候回家呀,我好想你。”
“你現在在哪裡,我過來找你。”寧褚說道。
他說話有回聲,可能是在樓梯間裡。
席靈意說道:“我正在回家呢。”
“那你在家裡等我。”
“好呢。”
席靈意笑道。
她抬頭看了看身後那棟大樓。
從樓裡看外麵和從外麵看樓裡麵是不一樣的,外麵看不見裡麵,而裡麵可以看到每一個被雨澆透的路人。
不知道裡麵的人有沒有看到她這一副可笑的模樣。
-
席靈意回家的時候已經渾身濕透了,但是她把手機和包護在懷裡了。
因為它們還挺貴的。
家裡很暖和,特彆是對於剛淋了雨的人來說。
茶幾上是她的電腦,那裡麵還有她做了一半的小僵屍動畫。
她想起那動畫裡還沒做完的部分,突然就笑了一下。
沒關係,反正她現在還有點錢,可以去租個房子慢慢做。
她還有好多簡曆已經投出去了,還沒有回音,還有機會的,她總能自己養活自己的。
以前她無助的時候很想死,想一了百了,多輕鬆自在。
但是她現在想活著,也不是想要報複誰,也不是不服氣。
就是真的還有很想要去完成的事,所以在做完之前,她是不會讓自己被打敗。
她不知道是不是寧褚改變了她。
跟一個人一起生活那麼久,總會被他改變點什麼吧。
就像大學的三年,她大概也改變了寧褚不少吧。
寧褚說大學時的她救了他,而現在是他無數次垂身救她。
在這件事上,他們現在扯平了。
她沒有自己一個人坐多久,看了一會兒自己視頻底下越來越多不堪入目的評論,寧褚就回來了。
寧褚回來先去衛生間給她拿了塊毛巾,她沒有接,寧褚也就作罷了,隻是問她:“你都知道了。”
“你瞞了我多少事。”席靈意問他。
寧褚在給她倒水喝,拿著水杯的手在發抖。
他沒有說話,好像聲帶被切除了一樣靜默。
席靈意把自己的手機屏幕舉給他看,上麵是幾條最新的評論。
『不會隻有我發現,這個up在複述不嗣音早期《垂青》和《貪妄》那兩本小說吧?』
『咦,還真是誒,誰有資源,剛才去查那兩本小說都被封了,是不是真有什麼事啊?越來越好奇了[吃瓜]』
『不嗣音不就是鹿空山那個金牌文案嗎?還是網絡懸疑小說的代表人物,原來早期還寫過這種東西啊。[狗頭]』
『我去,還挺香豔的,up知道自己被暗戀的人這麼意淫嗎,是享受其中還是半推半就啊[狗頭]我猜是兩者兼有呢,是一邊享受一邊矜持的小□□一枚呀。下一個視頻什麼時候更新呀,等不及了呢。』
『視頻終於可以轉發了,我要轉發到我家族群裡,這就是戀愛腦的下場,以shift為鑒,以正視聽,樂』
席靈意把手機扣了過去,說道:“《垂青》和《貪妄》這兩本小說,你自己有原稿吧。原稿可以給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