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隨將楚元虞身上的繩索弄鬆了些,起碼不要勒得太緊,對皮膚和血液循環不好。
他甚至貼心地給楚元虞按摩,不顧楚元虞的意願,又給她一口飯一口飯喂,哪怕她說飽了,也要用手心貼著她的胃部,感受是不是真的才肯罷休。
“咳咳咳……”楚元虞被噎得難受,她很早以前胃口就不好,吃的飯也就少了,這是她有史以來吃過最飽的飯。
“很瘦,殿下,您被皇後娘娘虐待了嗎?”蕭隨隻需用手一丈量,就知道楚元虞身上沒什麼肉,全是骨頭,砸他的時候確實是有一點點殺傷力。
但是不多。
楚元虞:“用不著你好心。”
蕭隨皺著眉頭,這樣長久下去對身體不好,就單說楚元虞身上的衣服,那日想來是早就候著他了,睡覺也沒有脫下外衣,現在被繩子一綁,勾勒出極其纖瘦優美的曲線。
隻是衣袍顯得空蕩蕩的,像一具骨頭架子在支撐著,看著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楚元虞偏了下頭,避開他有些強勢的目光。燃了一天的蠟燭已經快見底了,她靠在牆邊,看著蕭隨慢悠悠換著燭芯,然後回頭看著她。
正當她迷茫之時,蕭隨走到一處燭台邊扣動機關,緊接著迷霧從四麵牆噴湧而出,楚元虞頓時警惕得屏住呼吸。
卻聽見蕭隨低笑幾聲,“殿下,您先好好睡一覺,明日我再來尋你。”
那迷霧足足噴發了有一刻,待迷霧停下,楚元虞早已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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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虞醒來的時候身上的繩子已經全部解開了,自己全身乾淨舒爽,她心裡一喜,想從床上起來卻渾身酥軟動彈不得,那輕薄的被子此刻蓋在她身上卻似千斤重,掀也掀不動,這才知道那迷霧真正的藥性。
她給他下軟骨香,他就報她蝕骨散。
蝕骨散,意思就是中此藥者會渾身疲乏酸軟,可以醒著但走動不了,武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消散。
這招歹毒,楚元虞腦海中絕望一閃而過,隨後她拚足了力氣爬起來,還沒下床,就累得一身疲軟。
“蕭隨……”楚元虞很討厭這種感覺,被人桎梏著困在籠子裡,連自己的身體也不能做主,大腦操控不了自己,就像靈魂在飄一樣。
她的手腕無力垂在床沿,白色的衣裙在掙紮中像雪花一樣散開,楚元虞墨色長發鋪滿枕頭眼皮不安地眨動著,卻無能為力。
楚元虞躺在上麵,像是一朵正在凋零的花。
迷糊間楚元虞又睡著了,再一次醒來她腦海中打響警鈴,這蝕骨散對人的危害性太強了,如此反複下去,楚元虞自己就要成為廢人。
楚元虞艱難抬起手,放在唇上,下一刻牙關狠狠咬在胳膊的肉上,頓時刺痛感席卷而來,腦子清醒了一瞬,她漠然看著涓涓流血的手臂,不去管它。
趁短暫的清明,楚元虞勉力拉回自己的掌控力,手腳綿軟從床上下來,因無力而跪倒在地上。
楚元虞用力得手腳抖在顫抖,卻仍然無濟於事,怎麼也站不起來,她原地緩了緩,睜開眼時眸中全是堅定,開始一點點往外爬。
該慶幸的是蕭隨那個狗男人明明喜歡暴戾,還愛參雜一點心軟,滿屋點滿蠟燭,明亮堂堂。楚元虞得以看清景象,腦海中浮現出蕭隨扣動燭台噴出迷霧的場景,她猜測出去的機關也在這些燭台當中。
因為站不起來,楚元虞隻能每到一個燭台就儘力伸出手去觸摸,火舌避著她的手指而過,楚元虞扭動燭台半天確定不是機關後,立馬放棄轉戰下一個燭台。
她將除了蕭隨碰過那個會發出迷霧的燭台沒有摸過,其他的全部確定了遍,竟然沒有。
難道是牆上的磚頭有機關?
楚元虞有些氣喘,撐著地板的胳膊如蝴蝶煽動顫抖,徹底沒力氣後她眼前一片昏花,腦子裡天旋地轉,恨不能就此閉上眼。
“我不信……不信出不去。”楚元虞心裡唯剩下這個執念,血性拚過了藥性,伸手去敲牆上的磚頭。
“咚咚——”
楚元虞一聽這裡頭有回聲,麵容難得有了喜色,用儘力氣猛地往裡按,突然,一股迷霧順著牆壁散發出來,楚元虞猝不及防吸入迷氣,腦子裡崩著的弦徹底斷了,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臨睡前,楚元虞心想,這陰險狡詐的人!
“這裡有四麵牆,每一塊磚,都是一個機關。”
楚元虞睜開眼,眼前的景色忽而清晰起來,倒映出蕭隨的身影。她一動,發現腳上多了個鎖環。
“隻有一塊是出去的機關,其他的全是放蝕骨散的。”蕭隨轉過身,狀似遺憾,“殿下可以慢慢試,隻是每錯一次,吸入的蝕骨散就多一次,長久下去,身子會壞得太快,所以還是請殿下老實些,不要亂跑。”
“你把自己弄臟了,我很不高興。”
楚元虞頭皮發麻,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換過了,手也被收拾乾淨,胳膊上的咬傷也上了藥。
她的身體被蕭隨看過了,楚元虞感到一陣窒息,微妙的不堪充斥腦海。
“殿下,不想我罰你的話,就要乖些。”蕭隨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發絲,可惜,若是殿下的性子也像她的頭發一樣軟就好了。
楚元虞是何等人?哪怕是慕容蟬壓迫乏她,她也遵循本心。蕭隨這些話語的威脅對她來說,不過是毛毛雨,遠沒有身體受限來得恐怖。
不過她很快就收回這個想法了,因為蕭隨這人的恐怖不止在於言語,還在於行動。隻聽他說,“殿下,您知道您來葵水了麼?”
楚元虞當然知道,不過她處理此事的經驗極少,再加上受製於人,於是寧願忍著也不開口。
這會兒聽到蕭隨的話,她突然感受到了什麼,臉色驟然煞白,“你,你做了什麼!”
蕭隨見她惶恐不安的模樣,耐心給她科普,教給她道理,“來葵水若是不及時處理,會染上不乾淨的東西,對身體有害。”
楚元虞有些崩潰,“你不該碰我!”
“殿下,彆怕,我沒有對你做什麼,隻是換了乾淨的衣物,洗掉臟汙。”
“你!畜牲!”楚元虞氣得腦袋嗡嗡作響,見蕭隨還敢走過來靠近她,她抬手一巴掌扇過去。
“啪——”
楚元虞是氣狠了,動作又快又狠辣,扇得蕭隨臉偏向另一邊,不多時半邊俊臉就浮現出通紅的五指手印。
扇完,楚元虞全身力氣儘失,隻餘喘息的力。
蕭隨任由她扇完後,修長的手指慢慢摸過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但他臉上不見怒色。
為美人,被打也情願。
楚元虞閉了閉眼,短暫休憩後又經曆了一重打擊。
蕭隨走到桌邊,上麵放著一個錦盒,他隨手打開,從裡麵拿出一長條白布,上麵沾滿了乾涸的血跡。
楚元虞看過去,看到熟悉的布條後如被驚雷劈中。
蕭隨輕嗅布條,淡淡的腥甜味,跟其他人的血液不同,令他著迷。
他扭頭看向楚元虞,見她氣到說不出話,蕭隨先將布條妥善折疊好放入錦盒,已經乾涸的血跡不會將錦盒弄臟,不過就算是弄臟了也無妨,因為要保存的是布條,而不是錦盒。
“還給我!”
“蕭隨,你這個瘋子!變/態!孤悔了,孤不應該認識你!”楚元虞眼睜睜看著他的行為,聲音沙啞但歇斯底裡。
讓她這麼溫和的人連罵幾句的人能是什麼好貨,蕭隨聽了反倒覺得開心,讓殿下再關注自己一點,是他的榮幸。
“還給殿下,殿下要放在哪裡?床上?倒不如臣替您妥善收著。”
楚元虞良久後閉上眼,靠在床頭調整心情,她難以言喻蕭隨對她做了什麼,帶給她什麼感受。
遍體生寒,楚元虞緊盯自己腳腕的金鎖,她一定要逃出去。
做他的階下囚,她不知道將來還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
蕭隨給她布菜,要喂她時,楚元虞奪過碗自己吃。
其實他今天心情並不是很好。
太子替身傳來話語,說皇後想見他,並且提出要拿東西來交換楚元虞,哪怕他拿著足以讓慕容蟬這些年來做過的、足以讓她身敗名裂的事的證據,她也執意要找回楚元虞。
蕭隨知道的時候心內是有一瞬茫然的,因為這不符合他對這些世家掌權人的印象。
尤其是他接近楚元虞後,看到慕容蟬是如何對待這個孩子,他更是確定,沒有情,全是利用。
怎麼到頭來反倒要贖她?
“你知道我騙了你。”蕭隨忽然說。
楚元虞剛就了口茶水,聽到這話她艱難咽下,她食不言,歸根是不想在用膳的時候跟蕭隨說話,影響胃口。
蕭隨:“你知道了。”
楚元虞蹙起秀眉,“你以為孤為何要殺你?”
蕭隨想過這個問題,他當然想過,有很多緣由,比如是殿下忽然想除掉自己,又或者是知道自己不是尋親來的,種種……
原來是因為我騙她不是慕容蟬的親女兒。
“嗬嗬嗬……好一對母女情深啊。”蕭隨似是而非讚歎一聲。
楚元虞不想理會這個瘋子。
蕭隨就著楚元虞吃剩的飯開始吃了起來。
楚元虞欲言又止,被他的做法弄得心煩意亂,“蕭隨,你要怎麼樣才肯放我出去?”
“殿下,不要走。”蕭隨的臉陰沉,哪怕是慕容蟬,也要不到楚元虞。
“孤太久沒出現在父皇麵前,父皇會生疑的,蕭隨,你想要我死嗎?”
“住口!”
蕭隨:“殿下不會死的,彆怕,皇帝動不了你。”
楚元虞一聽心裡不好的預感生出,“你要對父皇做什麼?”
“不會做什麼的,殿下。”蕭隨明明說了很多話,但都跟沒說一樣,讓楚元虞抓不到信息,隻能提心吊膽。
“蕭隨,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楚元虞換了自稱,從孤到我,已經是放低了姿態,聲音也帶了幾分哀求,“但是眼下我真的不能離了皇宮。”
她放心不下慕容蟬,楚修成,也不能否認自己放得下朝廷中的公務,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要去處理了才能對得起百姓。
蕭隨靜靜看著她,“殿下,您不能出去。”
“為什麼?”楚元虞攥緊拳頭,眼下的局勢十分嚴峻,蕭隨做事有一定的道理,是有人要對付慕容府了,而且結合之前蕭隨說皇上不會動她,難道其中也有父皇的旨意?!
“蕭隨,你不要讓我恨你!”楚元虞怒目以對,字字帶血,“是你,是你要動手!”
蕭隨背過身,默然收拾飯菜,對,計劃已經開始了,萬沒有停下的道理。
仇他要報,人他也要,現在要針對慕容府的不僅他一人,能護著殿下周全,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恨,便恨吧。
“轟隆!”
石門驟然打開,蕭隨提著食盒翩然離去,為了防她,也是煞費苦心,讓人在外麵候著,時間到了就開門。
楚元虞眼睛沁了血一樣通紅瞪著他的背影,石門合上,她盯了良久,隨後發了瘋似的去拽自己腳踝上的金鎖,憑蠻力尚且難打開,更何況她中了蝕骨散。
在腳踝被磨到紅痕破皮時,楚元虞忿而停下,靠著床頭黯然思索如何翻身。
她的目光,慢慢移動到了燃著的燭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