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流下來，一點一點落到胸前的衽衣領子上。

蘇小小被那刺目的紅嚇得愣住，反應過來後一把抱住了他的拳頭。

“你怎麼樣？”

從山崖上摔下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內傷？

予羲宸怕自己的血會弄臟她的手，搖著頭輕輕將手抽離，“我沒事，彆擔心。”

蘇小小蹙眉道：“是那個人傷的你嗎？”

予羲宸點頭。

片刻後，又輕輕搖了搖頭。

是自己放他出來的。

在借助他的力量找到她之後，又強行將他壓了回去。

怎麼能說，是他傷了自己呢？

蘇小小不解，但也不打算追問。從懷中掏出手帕，幫他把嘴角擦乾淨。

又將手帕翻了個麵，一點一點，細心地將他手上的血漬擦乾。

“已經差不多快兩個時辰了，我們得趕緊出去。”

她說著，將弄臟了的手帕丟到一邊，起身去查看地勢。

她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凹坑，上方的開口略小，整個坑呈壺形，所以下方的瘴氣很稀薄。坑倒是也不算很高，應該不用很費力就能爬得上去。

但問題在於，隻要出了這個坑，立刻便會進入上麵濃重的瘴氣之中，且方向難辨，他們要找到出口，簡直難如登天。

“不管怎麼樣都要試試，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呆在這裡等死……”蘇小小道。

話畢便去拉予羲宸。

哪知對方竟根本沒打算起身。

“小小，你先走吧……”他原本想說不用管他，想了想又改口道，“找到其他人，再來救我。”

蘇小小早在他停頓的一瞬間，便已經洞悉他的想法，斬釘截鐵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小小，你帶著我走不出去的……”

“你不用說了！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她伸手召出妃顏劍，揮劍砍下盤繞在坑底的一截長長的藤蔓，一頭栓到自己腰上，一頭綁住予羲宸。

“你要是敢解開，我一輩子都不會再不理你！”她瞪著他，明明是威脅的語氣，卻起不到一點震懾的作用。

反而讓人感覺無奈，心也變得軟軟的。

蘇小小抓著予羲宸的胳膊，架著他走到一個比較適宜攀爬的地方。

抬頭看了看頭頂，又扯了扯那條連接著倆人的藤蔓，確定它不會那麼輕易斷裂之後，轉頭對予羲宸說道：“呆在這裡，等我拉你上去。”

予羲宸看著那人堅定的目光，想勸她放棄自己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點頭“嗯”了一聲。

蘇小小撕下一大截裙擺，又將那截裙擺一分為二，綁在了自己和予羲宸的頭上，罩住口鼻。

“等我。”

她說完這句，便就著坑壁突出的岩石和一些橫生出來的樹木根節，一點一點艱難地爬了上去。

粗糙的碎石粒和樹皮把蘇小小細嫩的手掌磨得通紅，但她已根本顧不得這些。好不容易爬出坑口，她感覺自己已經把全身上下最後一點力氣都用完了，癱倒在地上一動都不想再動。

可也隻是短暫地調整一下呼吸，蘇小小便立刻爬了起來。

“於辰！你能聽到嗎？我現在拉你上來！”

蘇小小忐忑不安地等著坑底的回應。

須臾，傳來一個有點虛弱卻很乾脆的聲音：“好。”

蘇小小的心落到了肚子裡。

她略微舒展一下疼得發抖的手掌，深吸一口氣，一把拽住藤蔓。

即便予羲宸再怎麼清瘦，也是一個一米□□的成年男子，蘇小小用儘了吃奶的力氣，總算將藤蔓拉起來了一點。

她咬緊牙關，麵目猙獰地將身體使勁向後仰。俄頃，又拉上來一截。

就這樣，一點又一點，就在蘇小小以為自己就要成功時，藤蔓另一頭的重量忽然增加，猛地向下墜去。

似乎是另一頭的人原本還在儘力支撐著減輕自身的重量，結果卻還是體力不支，一腳踩空。

蘇小小猝不及防，又擔心會給藤蔓那頭的人造成二次傷害，因此死命拉著藤條不願意鬆手，可那藤條卻還是不可抑製地從手中往下滑，手掌瞬間被磨破，滲出血來。

藤條上植物的凸起摩擦著血肉，疼得蘇小小連想死的心都有。

但要死也不能死在這裡！

原書中，這段劇情就是為了給男主李樞創造升級的機會。

他和他的另一個準後宮衛靈兒，現在應該也被困在某一個地方，遭遇著什麼困境。

待困難解決，李樞便會順理成章的升境。

可是在原書裡根本沒多少戲份，沒多大一會便被人找到帶出去的自己和工具人N號於辰，怎麼也會遭遇這麼大的困難呢？

係統曾經說過，並不會保障宿主的人身安全。

所以她想出去，想順利完成劇情，都隻能靠自己！

蘇小小心下發狠，一手抓住藤蔓，艱難轉身，利用腰身的力量將藤條卷起來，終於看到那藤蔓又升上來了一點。

她的額頭上青筋暴起，大汗淋漓，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棄。

終於終於，她看到一隻蒼白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扒住了凹坑邊緣。

接著是另一隻。

蘇小小泄了力，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發覺，腰身被勒得要斷了一樣。

她想去解開藤蔓，好讓呼吸順暢，胳膊卻再使不出一點力氣。

就要被憋死之前，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撲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將藤蔓除去。

“小小！你怎麼樣？”

蘇小小搖頭。

片刻後，忽然像個神經病一樣笑了起來。

“出來了……出來了……哈哈……出來了……”

予羲宸心疼地為她擦去腮邊的淚水，一不小心牽動了背上重新撕裂的傷口，眉頭微皺。

“快走……我們得趕快出去……”她說著，掙紮著站了起來，拉著予羲宸就要往前走。

幾乎同時，兩個人痛呼出聲。

他看著她鮮血淋漓的手掌，她想起他全身上下到處是傷。

頓了頓，蘇小小走過去重新將他的胳膊架了起來，一隻手摟住了他的腰。

“你靠著我，我們一起走出去。”

予羲宸感覺自己的心瞬時化成了一攤春水。

在他獨自一個人走過的無數個時光裡，在他恃才傲物，不可一世，自以為自己會永遠強大的那些歲月裡，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對自己說，“你靠著我，我們一起走出去”。

並且自己竟會如此相信，並依賴著，說出這句話的那個人。

瘴氣依舊濃重，前途依舊渺茫。

但隻要有了這樣的一個人兒啊！

好像不論最後結果如何，都不會再那麼像個孤家寡人。

腳步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虛浮，頭也開始有點昏沉，蘇小小腳下一個不穩，帶著予羲宸一起雙雙摔倒在地。

倆人從地上爬起來，卻再也沒有力氣站起身。

“藥丸的效力已經過了……”予羲宸道，“我們現在已經吸入了瘴氣。小小，你彆再管我了，快走吧！”

蘇小小強忍著不適道：“我不想說‘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的話，因為我無論何時都想要活著，用儘一切方法活著！可是……我也絕對沒有辦法丟下你不管……

於辰，你就當是為了我，不要放棄好不好？”

予羲宸心中一動，無數紛繁複雜的情緒一齊湧上心頭。

是啊，事到如今，怎麼能放棄呢？

若他放棄了，誰又能來救她，救他們呢？

“好，為了你……”他道。

兩個人互相抓著對方的手臂，蘇小小因為手掌受傷，用手腕托著予羲宸的小臂，一起從地上站了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蘇小小覺得眼前的瘴氣略微散了一些。

兩個人顫顫巍巍的，又走了不知多久，終於還是撐不住，再一次雙雙跌倒。

這次是真的再也爬不起來了。蘇小小感覺眼前有無數的星星在閃，手腳就像灌了鉛一樣重。

“於辰，你會不會後悔跟著我們一起下山？”

你本來可以平平安安地待在山上，即便最後修為無法進益被趕走，至少還有條命在。

可現在……

予羲宸側過頭看她，眼睛已經開始出現幻影，讓他都看不真切她的臉。

“你呢？”他道，“你後不後悔遇見我？”

反正也走不出去，蘇小小的心情反而放鬆下來，輕輕地笑了笑道：“你是這個世界裡對我最好的人。我很慶幸，能遇見你。”

予羲宸不理解她說的為什麼是“這個世界裡”，而不是“這個世界上”。也很欣喜她說很慶幸能遇見自己。

但當想到她說的“很慶幸遇見”的人是於辰，而非“予羲宸”時，剛剛才露出的一絲笑容又瞬間凝固。

“你要是沒跟著我們一起來就好了……”蘇小小道，“這下，彆說什麼修為進益不進益的了，小命都要交代在這裡……虧你還差點打算出賣色相，與人雙修……”

予羲宸驚得腦子都清醒了幾分，“我何曾說過要與人雙修？”

蘇小小道：“這玩意兒，懂得都懂，哪有人還會特意說出來的。”

予羲宸：“我……”

蘇小小：“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個瞧不起你的。人各有誌嘛，無可厚非。”

予羲宸拚儘全力爬起來，傾身過去按住了蘇小小的雙手，迫使她直視自己。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要為了增進修為，去與人雙修。”

“那你那天……”蘇小小還欲爭辯，卻忽然察覺到什麼更讓人在意的了不得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中毒太深，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忽然開始加快，胸口漲漲的，呼吸也比平時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雙修……一事於我而言，是極其鄭重的……”

天知道，隻是說起這兩個字，都能讓他感覺麵上一熱。

“若非與我心意相通之人，我絕無可能與其行事。”

說到這裡，他也不知忽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緩緩生出一絲怨懟。

“除非……被什麼心懷不軌之人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