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沒良心啊!花萼樓點心下了毒!我家老頭子吃了一塊點心,竟被毒死了!”婦人披頭散發坐在花萼樓門口,捶著胸口哭天喊地,將開門的蕊黃嚇了一跳。
婦人看到店裡出來人,一把抓住蕊黃的衣袖將她拽了出來,其力道之大,身為妖身的蕊黃也驚訝不已,“大家看啊!這小丫頭片子是花萼樓的人,就是她們害死了我家老頭子!”
“嗚嗚嗚!我家老頭子怎麼命這麼苦啊,苦了一輩子,沒享幾天福就走了!老天爺你不長眼啊!”婦人哀嚎著哭訴,說到動情處還以頭搶地,四周百姓無不動容。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
“你聽見了嗎?點心吃死人了唉!”
“嚇死個人哦,這年頭點心還能吃死人!”
“我娘子還買過花萼樓的點心,我得趕緊讓她扔了!”
“哎呀,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我娘子好像也買過,可不便宜,走走走,一塊回去。”
民眾群情激憤,蕊黃愈發手足無措,卻攔不住有人拱火,“小丫頭我問你,你能當事不?”
蕊黃眼中盛滿無助,緊咬下唇不知如何開口。
“她做不了主,我能。”身後傳來程嬌嬌篤定的聲音,她走上前拍了拍蕊黃的肩頭,而後擋在最前麵。
“娘子。”蕊黃帶著哭腔,試圖阻攔程嬌嬌,卻被桃夭拉住,桃夭搖搖頭,低聲勸道:“相信娘子,咱們這會兒出去隻是添亂。”
程嬌嬌穿了件高領夾襖,領口袖口縫了一圈銀藍色水貂毛,襯得小臉瑩白。
潑皮無賴一看掌櫃居然是個嬌俏的小娘子,吆喝得更起勁了,“掌櫃的,你說你家點心吃死了人,買了你家點心也不敢吃了,你是不是要把點心錢都退給我們啊?”
潑皮說完還上下打量起程嬌嬌,程嬌嬌強忍不適,沉聲道:“她丈夫死了,是不是因為吃我們家點心造成的還有待查證,此時胡言亂語,未免為時過早。”
“你放什麼狗屁!”婦人衝上來,推的程嬌嬌一個趔趄,神態癲狂地叫喊道:“我已經報官了,你給我等著!”
“我有什麼好怕的,那就讓官府來看看!”,程嬌嬌神色卻不太自然,收攏被婦人弄亂的衣襟,生怕露出其下斑駁的紅痕。
“都讓開!讓開!”
遠處走來的一列官差轟散了圍觀百姓,等走到了程嬌嬌麵前,為首的官差掩飾不住眼中流露的驚豔之色,“程掌櫃,跟我們走一趟吧。”
程嬌嬌低眉垂眼淡然處之,不言不語,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鐐銬架到脖子上也神色如常,蕊黃與桃夭臉上寫滿了擔憂,當著這麼多官差的麵,兩隻法力低微的小妖根本動用不了任何法術。
“來人!將一乾人等全部抓起來!”官差怒斥道。
程嬌嬌抬起頭,眼中寫滿詫異,問道:“我是花萼樓的掌櫃,抓我一個就行了,跟她們這些夥計有什麼乾係?”
官差譏諷,“掌櫃的,我勸你還是顧好自己吧!這下毒之人可不一定是你,但你肯定脫不了乾係。更何況……”官差賣了個關子,而後直勾勾盯著程嬌嬌,不屑地說道:“知府大人說了,花萼樓眾人都有嫌疑,必須全部捉拿歸案。”
知府大人四個字如平地驚雷,程嬌嬌合上眼,臉上浮起一絲苦笑,魏少安果真不肯饒她一條生路嗎?
官差回過頭,點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差役,叮囑二人:“你們倆把這花萼樓給我好好搜查一遍,一個可疑的人都不許放過!”
三人將被官差押送至柳州府衙的牢獄,尚未定罪的罪犯全關在此處。
自府衙後門進去,過了兩道門便是牢獄所在,兩側高牆夾著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道,半點日頭都照不到,官差前後跟隨,將三人圍在中間。
進了柳州府衙的大門後,二妖頓時感到鎮守神獸的威壓,眼見距離獄門上的狴犴越來越近,覺察到自己的妖力正在飛速流失,桃夭狠心咬破舌尖,以神識傳音至程嬌嬌耳中。
“娘子莫慌,是我。”
程嬌嬌心頭震顫,“桃夭?你怎麼?”
桃夭接著說:“娘子,此刻情況危急,我來不及向您解釋,綠柳一早不在店裡,等她回去發現異樣後定會知會白公子。”
程嬌嬌回頭望二人,搖了搖頭,“你們既非凡人,想必能熬過酷刑,若有機會出去,就當沒我這個人吧。”
“娘子!”
程嬌嬌轉身低頭,跟在官差身後,身上背負的枷鎖磨得她手腕脖子腳踝各處生疼。
魏少安三番五次的試探究竟圖的是什麼程嬌嬌心裡清楚,此人心思深沉、睚眥必報,既然讓她背著人命進了這柳州府大牢,她已經不抱希望出去了,隻求魏少安良心未泯,放過無辜之人。
邁過牢獄的門檻時,程嬌嬌頭上的玉蘭簪子卻忽然斷裂,碎成幾段,衙役隨意將其踢去一邊,推搡著程嬌嬌,“趕快走,磨蹭什麼呢!”
踏上台階,是極窄的向下的甬道,連程嬌嬌的身形都被迫彎下了腰,越往裡走光線越暗,直到身影完全隱沒在黑暗裡。
……
“五柳!讓你來是乾什麼的你忘了嗎?怎麼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狐四娘塗了丹蔻的長指甲戳著五柳的腦門,驕橫的語氣卻讓人不覺得厭煩。
五柳低頭撅著嘴,一大早被抓過來,迎接他的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心裡委屈極了,反駁道:“他不讓我說,我哪敢啊,而且四姐你不也知道了嘛……”
狐四娘一身單薄的紅色衣裙走在柳州府街上,引得行人側目,到了白府門口,連門都沒敲。狐四娘一腳踢開白府的大門,進門後循著煦風的氣味,直直往後院走去。
五柳還在好奇為什麼今日府中怎麼一個妖影都沒有,狐四娘已經殺到了煦風的房門口。
狐四娘伸手推門,卻讓門上的符咒給彈了回來,手上隱約有被灼燒的痕跡。
“好啊,”狐四娘美目一挑,咬牙切齒說道,“真是長大了,還學會給屋子下禁製了!”
狐四娘單手做蓮花狀,口中吐出一股白煙,煙霧在其手上化作一把通體赤紅的兵器,五柳認出這是狐四娘的本命法寶,赤煉劍。
隻見狐四娘單手持劍後退一步,抬手劈下,其招式威力地動山搖,五柳剛穩住身形,狐四娘又是一劍,接連數劍後狐四娘終於停下,門上的禁製才鬆動了幾分,漏出的一絲血腥氣卻讓門外兩人臉色一變。
五柳也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寶青竹簫,二人合力破開房門,門內的場景令狐四娘花容失色。
“煦風!”
狐四娘驚呼著撲到自己弟弟的身旁,煦風倒在貴妃榻前,頭發散亂,狐耳顯露,月白色的衣裳沾滿了大片紫紅色的乾涸鮮血,身後的尾巴無力地垂在一處。
程嬌嬌還調笑過煦風,說他家裡富得流油,怎麼整日裡都是這件衣服,卻不曾想到這件月白色衣裳是煦風本體所化,如今衣物上都是大片血跡,煦風定受了重傷,否則怎會連人形都難以維持。
五柳撕開煦風胸前的衣裳,禁製反噬的傷深的見骨,狐四娘捂著嘴嗚咽道:“那群殺千刀老不死的東西,我就知道,妖王要是個好當的,怎麼非要推你上去。”
五柳在懷裡掏了半天,找出一瓶還元丹,想給煦風喂下,卻讓狐四娘攔了下來。
狐四娘呆坐在地上,失神的叨念著:“沒用的,這是天庭給妖王下的禁製所傷,什麼靈丹妙藥都是白費功夫。”
說著說著狐四娘竟掩麵而泣,“我說不讓他當什麼勞神子妖王,可爹爹那時突破失敗,需得老君的九轉金丹續命。煦風才出生沒幾日,還是個狐狸崽子,可那老君偏偏看上了他,死活不讓我來替他。”
這等故事五柳在妖界聽過不少,煦風出生當日天降異象,是天命選定的妖王,卻沒想到竟蘊藏如此內情。
“可誰知道他們那群老不死的,竟強灌修為,逼得煦風化形!”
狐四娘淒厲的控訴聲讓五柳心頭為之一顫,妖物化形乃自然造化、天道所定,即便如龍鳳麒麟等生靈也需遵守,強灌修為無異於逆天而行,眾位前輩做出此等天道不容之舉,真是隻是為了逃避妖王的寶座嗎?
可此時五柳看著煦風身前見骨的傷痕,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妖王看似體麵,可自古以來除了他王魁這個縮頭王八,有哪個妖王能平安無事!不能無由傷害凡人,不能起殺心,可天道哪裡能分辨出如此細微的感情呢!這妖王的名號給大妖頭上懸了一把隨時可能掉下來的利刃。”
狐四娘輕輕撫過煦風的傷口,眼中儘是不舍,“煦風打小沒什麼情緒,被逼著成了妖王的時候他還不足滿月,高興了可以,但凡有一點不高興,天道就是一道雷劈下來。”
“更不用說起殺心了。”
說到此處,煦風忽然睜開了眼,剛一開口唇邊就溢出鮮血,卻仍強撐著身子說道:“嬌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