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斷(1 / 1)

鈴鐺跨著食盒,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回了魏府。

“小姐!小姐!”鈴鐺喘著粗氣,胸口上下起伏,顧不得什麼體麵,“錯了!都錯了!”

田月青放下手裡的詩集,見屋裡沒有旁人,還給鈴鐺倒了杯溫茶,“彆急,什麼錯了?”

鈴鐺將茶水一飲而儘,懊惱地說:“花萼樓的掌櫃被下獄了!”

從這時起,田月青才意識到自己錯的是多麼徹底,再也找不到借口自欺欺人。

原以為魏少安貪圖花萼樓掌櫃的美色,二人隻是露水情緣,直到兩個長隨莫名消失,和鈴鐺口中所說的花萼樓的點心吃死了人,掌櫃被抓。

田月青雖出身高門,可並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大小姐,能在妻妾成群的國公府穩坐嫡女之位,她娘的手段可見一斑,魏少安這套計策跟她打小見識過的算計比起來,根本算不上高明。

……

陰冷潮濕的牢獄裡隻有一巴掌大小的透氣孔,稱不上窗戶,草叢裡還時不時竄出幾隻老鼠臭蟲,地麵冰涼,即便如此,程嬌嬌寧可席地而坐,也不願坐在那生滿跳蚤的床上。

自打進了大牢的門,蕊黃和桃夭便讓獄卒帶走,不知關在何處,也不知受了什麼刑罰沒有,程嬌嬌臉上淌下兩行清淚,拿手背拭去,卻讓自己冰涼的手激了一下,還不如先操心自己這凡人之體能不能扛得住大獄的搒笞。

“程娘子,請吧。”獄卒的聲音傳來,程嬌嬌抬起頭,見她沒動作,獄卒又是一句嘲諷:“難不成還得小人去請您?”

程嬌嬌跟在獄卒身後,燭火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腳下的路,不知有多久沒清理過,腐爛的惡臭令人作嘔,路兩側傳來犯人作怪的調笑聲,還有膽大的伸出手來抓程嬌嬌的衣服,被獄卒拿刀鞘抽了回去。

越往裡走,動靜越小,燭火越弱。

“進去吧。”獄卒指著最裡麵的牢房,四周一個犯人都沒有,牢房裡沒有怪味、沒有爛草,連被褥都是新的,看樣子是剛收拾出來。

程嬌嬌進到牢房裡,緊繃的神經不敢有絲毫懈怠,警惕地盯著四周,但人總歸是要吃喝睡的,越是這種時候,程嬌嬌越是困頓,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程嬌嬌是被臉上冰涼的觸感驚醒的,借著昏暗的燭火看清了來人,不動聲色後撤,眼底寫滿冷漠,“知府大人,彆來無恙。”

魏少安輕笑,“嬌嬌,我說過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可你既然不願,那就怪不得我了。”

魏少安皮相不錯,否則也不會讓高門嫡女相中,此刻半張臉隱在黑暗裡,燭火照亮的那半邊顯得尤其麵目可憎,程嬌嬌還從上麵看出了癡狂。

“魏大人,我說過我程嬌嬌絕不做妾”程嬌嬌一邊說話穩住魏少安,一邊摸出袖子裡藏的碎瓷片。

魏少安逼近,抓住她偷偷動作的手,陰狠地說:“怎麼?打我一巴掌還不夠?”

扔掉程嬌嬌手裡的瓷片後,又說道:“你若不願當妾,跟了我之後,我自會在外給你置處宅院,你可安心過你的日子,在那方天地內與正室無疑。”

“若我不願呢!”程嬌嬌抬高音調,“外室跟妾比起來又有什麼好的!”

“我夫人乃當朝宣國公獨女,難不成你真指望我休妻再娶啊?”魏少安至此終於說出心中所想,本以為程嬌嬌打小溫柔可人、對他百依百順,可怎麼偏偏在這種地方犯糊塗,她程嬌嬌的姿色是不差,可她的出身想給人當正妻,無非是找個續弦的富紳老爺或家境殷實的平頭百姓,自己以狀元身份願意給她此等待遇,程嬌嬌怎麼如此不識好歹。

程嬌嬌冷笑,“終於說出來了,是不是大人還覺得我不識抬舉,天大的好事掉在我頭上,我居然不答應?”

魏少安動了動下巴,換成了以往那副溫潤的模樣,安慰道:“嬌嬌,你怎麼能如此想我呢?田氏好妒,府裡規矩又多,你在外麵自由自在的不好嗎?”

“大人說的是啊,可我現在改主意了,我願意嫁給大人……為妾。”程嬌嬌抬起頭,直視魏少安的雙眼,直白的目光讓魏少安無處躲藏。

“為妾,為妾自是好的,我便可以每日見到你,隻是……”魏少安吞吞吐吐,反倒沒了剛才的狠戾。

程嬌嬌唇邊勾起一抹譏笑,“隻是,大人可根本沒想著讓我進門。魏大人和國公府的大小姐伉儷情深,怎麼容得下我這個外人呢?而且……”程嬌嬌也故意賣關子,“國公大人要是知道了,女婿剛成婚不到一年就要納妾,怕是心中不悅,你說是不是啊,知府大人?”

被拆穿的魏少安緊咬牙關,垂下的眉眼透著陰森、冷厲,“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程嬌嬌卻心裡悲愴,“少安,我們這麼多年感情,你真的不能放我一條生路嗎?”

“嬌嬌,”魏少安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打斷了思緒,曾經的年少時光、紅袖添香還曆曆在目,欺身向前,抓住程嬌嬌的臂膀,“你要相信我的心意,我真的心悅你。”

“那你怎麼不去死呢?”程嬌嬌忽然揮手,捏在手裡的碎瓷片朝著魏少安的脖頸劃去,魏少安躲閃不及,一腳將程嬌嬌踹開,卻也被劃破了臉。

“你要殺我?”魏少安摸到臉上溫熱的血,言語中充滿了錯愕。

程嬌嬌從牢房裡撿的碎瓷片本就有兩片,分彆藏於袖中,被魏少安發現,隻是故意讓他察覺,借此放鬆他的警惕。

程嬌嬌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看著癲狂的魏少安,突然笑了起來,“魏少安,我落在你手裡,沒想著能活著出去,既然殺不了你,我也絕不讓你如願!”說著便撿起瓷片朝自己的脖子割去,不料被發現,又受了魏少安一記窩心腳,幾欲昏死過去,手上的碎瓷片也捏不住掉在地上。

魏少安紅著眼將她壓在身下,咬著牙說道:“想死?你以為我會讓你這麼容易死嗎?”而後俯下身在程嬌嬌頭臉上啃咬,程嬌嬌強忍著心中不適,卻沒有半點力氣反抗。

魏少安□□焚心,沒功夫解開夾襖上繁瑣的盤扣,伸手撕開程嬌嬌的衣服,卻在看到雪膚上旖旎的痕跡後停下了動作。

“說,是誰!”魏少安頓時變臉,虎口大力鉗住程嬌嬌的下巴,“是不是花萼樓那人!”

花萼樓那人他也派人暗中調查過,可除了宅院地址外竟查不出任何訊息,仿佛憑空出現一般。好個程嬌嬌,魏少安被怒火衝昏了頭腦,這麼多年都沒舍得碰的果子,到了成熟之際被彆人摘了去,他無法冷靜自處,手上的力道根本控製不住。

“咳、咳”程嬌嬌極力掙紮,“是又怎麼樣,與你何乾!”

魏少安聽後狂怒,更用力地撕扯程嬌嬌的衣服,餘下的布料根本無法蔽體,大力揉搓著裸露在外的肌膚,所過之處一片刺痛。

“鐺”的一聲傳來,魏少安站起身,冷冷地問道:“何事?”

怕打擾了大人的興致受到責罰的衙役顫著聲說,“外麵人通報,說夫人來給您送點心了。”

魏少安居高臨下,垂目看著程嬌嬌,“自己收拾好,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轉身向外走去,經過衙役身邊時還交代了一句,“彆讓人靠近那間牢房,也不用給她吃喝。”

……

狐四娘美目含淚,坐在榻上看著齊嶽為煦風診治,“老麒麟你說句話啊!小風到底怎麼了!”

齊嶽讓她莫慌,篤定地說:“性命定然無虞,隻是外傷有些重,看起來駭人。”

“那為什麼還不醒?”

齊嶽搖搖頭,煦風性情純善、從不濫殺,連真正發起火來生氣都幾乎沒有,因此繼任妖王後從未受過天劫,這是初次,所以才顯得嚴重,“內府受到衝擊,神魂不穩,還需要時間療養。”

狐四娘上前將齊嶽推開,嬌聲斥責道:“這還需要你跟我說嗎?你就沒什麼法子讓小風快點好起來?”

齊嶽繼續搖頭,妖王身上的禁製是天道之力,憑他根本無法插手。

“那我找你有什麼用!這麼大年紀,上萬年白活了!”狐四娘橫眉罵道。

“嬌嬌……”床上的煦風呢喃。

狐四娘連忙湊上去,關切道:“小風?小風你醒了?你彆嚇姐姐!”

“嬌嬌……”

“我想起來了!”狐四娘轉頭問齊嶽,“這個嬌嬌是誰?小風先前便提到此人。”

“是個點心鋪的掌櫃,小風……應是心悅於這女子”齊嶽答道。

狐四娘不解:“那小風說這女子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打聽到了!”五柳的聲音傳來,“程娘子被抓進衙門裡了!”

“什麼?”齊嶽和狐四娘異口同聲道。

五柳抱怨,“這下可麻煩了!”

當下人族興盛,妖族覆滅後本就處境艱難、受天庭轄製,妖怪儘數被登在河圖洛書中,無處躲藏。莫說吃人、害人,像五柳這類法力低微的小妖,連官府、寺院都進不去門,但凡靠近,便被鎮壓神獸之威勢給降伏住,若是硬要闖進去,則法力全無,與普通人無異。

“齊嶽……”煦風虛弱地說道:“齊嶽老師,救她,救救她。”

在場幾妖裡,唯有齊嶽是天庭根腳,算起來那狴犴和睚眥還得叫他一聲叔叔,能悄無聲息地進到大牢裡救出程嬌嬌的,也隻能是他。

可齊嶽麵露難色,遲疑著開口:“可我若是將程娘子救了出來,便是插手天道命數,怕是會遭到反噬。”

煦風不語,屋外又起狂風,一瞬間陰雲密布,齊嶽望天象有異,隻得寬慰煦風,答應替他救程嬌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