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嬌嬌家門口這株護門草還是當初朱一親手移過來的,起初一段日子,程嬌嬌看門口幾根雜草礙眼,心裡煩得很,見一次拔一次,反複了好幾次,可沒多久又冒了頭,隻得作罷。
小小雜草也如此頑強,程嬌嬌決心饒它一條生路。
可憐了次次將護門草撿回來種下去的朱一。
“天呐天呐!是朱一哥!朱一哥!”,護門草看朱一出了白府徑直走來,高興地摩挲起了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朱一哥怎麼今日得空來我這裡了!有何貴乾?”
朱一憨厚地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就是過來看看,上次程娘子被人跟蹤,你可立了大功,尊主說讓我把這個給你。”
護門草聞言則喜,“什麼!尊主賞賜我了!天呐天呐天呐!!!”
隻見朱一從袖子裡掏出一個一指高的白瓷瓶,拔掉上麵的紅布塞子,瓶中瞬間湧出一股馥鬱醉人的花香,引得遠處的行人頻頻側目,好奇這馬上冬天的時節,還有哪家能養活這麼多鮮花?
護門草見狀搖曳得更加猛烈,極力壓低聲音,但高昂的音調仍在安靜的巷子裡顯得有些刺耳,問道:“天呐天呐天呐,我的老天爺!這是百花玉露?”
朱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點點頭,將百花玉露沿著護門草的根倒了下去。
得了百花精華的滋養,護門草的葉片一瞬間就變得翠綠、茁壯、挺拔,護門草欣喜不已,若是再得尊主賞賜,化形不是指日可待?
到了那時,天上地下千萬年間獨獨一棵化形的護門草,不就是他?
護門草連連道謝,“天呐!謝謝尊主、謝謝朱一哥,小草日後定當竭儘全力、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三思而後行、吾日三省吾身……望您在尊主麵前美言幾句。”
若是有人經過,定會驚訝,巷子裡沒有一絲風,怎麼有株雜草舞動得如此熱烈。
……
程嬌嬌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早早躺在床上,卻總覺得周身縈繞著蓮花夾雜著合歡花的香氣,一個清幽深遠、一個纏綿膩人,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程嬌嬌羞得麵紅耳赤,身上被觸碰過的地方仍殘存著餘熱。
輾轉反側間,直到天亮了之後才補了會兒覺。
夢裡卻出現了隻長毛白色小狗,纏人得緊,繞著她舔,怎麼都趕不走。
程嬌嬌小時候是養過一條小狗,隻不過是最普通的黃色雜毛狗,而且打小不粘人,沒多久自己就跑丟了。
來來回回都有事情耽誤,今日程嬌嬌出門時已經過了午時。
家門口的雜草依舊茂盛,程嬌嬌好奇地看了一眼,昨日似乎還沒長這麼高?
花萼樓倒是一切照常,除了正對麵的綢緞莊忽然遣散了所有夥計,一夜之間關門裝修。
店裡三個姑娘各司其職,神情自若,也沒追著問程嬌嬌為何今日來得如此晚。看樣子昨日她走了之後,煦風並未透露他們之間的事情,這倒讓程嬌嬌鬆了口氣。
程嬌嬌來到賬櫃裡,翻開桃夭整理好的賬本,即便做了心理準備,看到損失的錢財數,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花萼樓二樓雅間裝飾不菲,件件東西用的不說最好的,也絕不是一般的行貨,更不用提有些擺件是煦風從府裡搬來的。
這一間房的損失就有小五十兩,程嬌嬌忍不住心裡叫苦連天,一個月白乾了,還得倒貼。
“程娘子,你也無需太過擔心,您看這,”桃夭將賬本一頁頁翻給程嬌嬌看,“雖然剛開張一個月,但是這個月純利可不止一百兩。”
程嬌嬌做點心拿手,看賬本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聽桃夭如此說,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問道:“多少?一百兩?”
桃夭得意地點點頭,給程嬌嬌細講了每一項的支出都代表著什麼,每日的營收有多少,店裡日常的消耗費用,又是怎麼推出最後的盈餘。
程嬌嬌睜大了一對圓眼,桃夭暗道幸虧妖界這些年沒學人間這般搞些什麼科舉,若是有什麼算術狀元,能花落到彆人家裡,她桃夭就把樹根挖出來燒了!
“這個我知道,怎麼隻有兩位師傅的工錢,你們的月錢怎麼不算呢?”程嬌嬌指著一項問道。
桃夭有些心虛,總不能跟程嬌嬌說她們拿的是妖王給的工錢吧,二五仔不好當的,“娘子,您把我們買回來,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我們哪好意思再拿工錢啊?”
蕊黃也幫腔,“對啊,娘子,店裡管吃管住,每季給做三套衣服,這都要花多少錢,我們怎麼好再要工錢呢!”
程嬌嬌懊惱地撅起嘴,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失落,要知道她買幾個姑娘純屬是方便使喚,要是連月錢都不給,跟那些沒良心的地主老財有什麼區彆。
程嬌嬌從賬櫃裡掏出散碎銀子,塞到姑娘們手心裡,一人一兩,偷閒嗑瓜子的五柳也沒落下。
“拿去買點自己喜歡的玩意兒,以後每月把你們的月錢也算上,若是讓我知道有人不要,我就拿你是問!”,程嬌嬌壞笑著戳了戳桃夭的腦門,轉身進了後廚。
握著手裡的碎銀,桃夭、蕊黃對望無言,從來沒覺得錢這麼燙手過。
有兩位大師傅坐鎮,除了偶爾做些湯羹、小食,程嬌嬌可是很久沒有再下過廚了。
廚房裡還有一筐做蟹粉酥剩下的螃蟹,轉眼就要十二月,如無意外,也是今年最後一批螃蟹了。
恰巧做點心剩下的豬皮還有一些,程嬌嬌將豬皮切得細碎,架起鍋、放足了水,將豬皮扔進去熬皮凍。
無論是做蟹粉小籠包,還是鮮肉小籠包,皮凍都是必不可少的。柳州市麵上不少專賣小籠包的老字號,可皮、餡、湯三項,總能找出一樣瘸腿的。
而且自己也好久沒吃,程嬌嬌也饞這一口了。
兩位師傅想搭把手,也讓勸了下來,太久沒下廚,還不得好好磨磨自己的手藝?
不燙手的溫水將麵和好醒上,五分瘦五分肥的豬肉細細剁成蓉,再打上蔥薑水攪上勁,剩下的也是最麻煩的一步——拆蟹粉。
要說吃螃蟹,程嬌嬌可是有獨門心得,根本不需什麼蟹八件、蟹五件的,隻要一根簪子,無論是什麼螃蟹,在程嬌嬌麵前就像嗑瓜子一樣容易。
程嬌嬌手上一根簪子上下翻飛,撬殼、剝肉,引得兩位大師傅連連讚歎,也紛紛要程嬌嬌教她們這一手。
拆好的蟹肉、蟹粉細細切碎,再用豬油伴著生薑一塊炒了,跟提前預備好的肉餡混合到一起,廢了一個多時辰的功夫,這才算把包子餡準備好。
麵團搓成長條,再分成一個個小劑子,按正常包子大小做了半天,程嬌嬌忽然想到店裡女客居多,蟹粉小籠又是有湯有水的,若是做成通常的大小,吃相實在不雅。
於是程嬌嬌將麵團又揉成一塊,分的劑子比包餃子用的大不了多少,擀成薄片之後包上餡,成品剛剛好是一口一個的大小。
期間蕊黃還偷偷摸摸來告知她,永陽郡主又來了,這次還帶了位年輕的夫人,雖然年輕,可一身都是蜀錦,頭上戴的珍珠比指頭肚都大,氣質端莊、容貌溫婉,定是哪家高門大戶的新婦。
包子蒸好後,程嬌嬌又調了個薑絲醋,讓蕊黃去送彆的雅間的客人,郡主這裡還是留給她自己來。
……
“哈哈哈,月青,你年紀輕輕怎麼思想如此迂腐,倒像個頑固不化的老學究。”
丫鬟引程嬌嬌進去時,恰巧聽到郡主打趣,可她對城裡的大戶人家不甚熟悉,也分辨不出這位月青是哪家的夫人小姐。
對方回,“郡主說笑了,雖是夫妻,但仍需相敬如賓,這才符合禮法。”
郡主並未接話,反倒對著剛進來的程嬌嬌招手,對一旁的年輕女子說道:“掌櫃的快過來,你可瞧好了。”
程嬌嬌聞言上前兩步,道了個福後才緩緩抬起頭。
作為繡娘,程嬌嬌一眼就看出了麵前女子的衣物用的蜀錦出自皇商,根本不是一般市麵上能買到的貨色,又是一位皇室中人?
程嬌嬌不敢與貴人直視,偷著打量一眼後便低下頭,女子年紀不大,五官雖不驚豔,卻清雅沉穩,十足的大家閨秀。
“月青,我可沒誆你,這掌櫃小娘子模樣如何?”這句略顯輕挑的話,若是彆人說出來倒沒什麼,這永陽郡主與程嬌嬌實在稱不上熱絡,以往程嬌嬌進門行個禮就走,今日怎麼還打趣上她了?這讓程嬌嬌心裡實在不解。
女子淺笑,說道:“郡主所言確實不假,不過我也未曾來過店裡,都是鈴鐺將點心買回府中,今日拖了郡主的福,不僅來這二樓雅間一坐,還見了如此動人的掌櫃,我可是此行不虧。”
郡主聽完女子的一番話,笑得花枝亂顫,晃得動靜不小,頭上的步搖發出嘩嘩的聲響,“鈴鐺,看不出你們家夫人可長了一張巧嘴,一句話把我們都恭維了一遍。”
鈴鐺嘻嘻笑了兩聲,“彆說夫人了,我早在乞巧節時就吃到這家點心,開張後來了這麼多次,這還是頭一回到二樓呢!”
鈴鐺的聲音在程嬌嬌耳朵裡炸出一道驚雷,這聲音、乞巧節……麒麟池邊遇上的不正是魏少安跟他的夫人嗎?難道這女子是?
“行了,掌櫃的下去吧”郡主對程嬌嬌擺擺手,示意她退下,“若是日後咱們知府夫人來了,你可要好好招待。”
知府夫人,果真是她,程嬌嬌愣了一下,還是被一旁的丫鬟戳了胳膊才反應過來,連忙回了句,“諾,本店定當招待好貴客。”
程嬌嬌退出雅間後依舊神魂未定,永陽郡主演的這出戲不可能隻是為了給她介紹知府夫人這位貴客,魏少安來的那天鬨得動靜實在不小,若是被她知道……
唉,程嬌嬌暗道一句不妙,怎麼這人就陰魂不散了。
永陽郡主在程嬌嬌走後盯著田月青上下打量,田月青被審視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舒服,“郡主,可是月青有哪裡不妥?”
“妥,太妥了!”永陽郡主把手絹往田月青身上一拋,襲來一陣香風,歎了口氣,端莊大方的當家主母,哪哪都是好的,可男人偏偏喜歡外麵那些放蕩不守規矩的小妖精。
永陽郡主打了個哈欠,田月青看她精神不佳,便請辭離去,永陽郡主讓櫻桃送她們下去,走之前跟櫻桃使了個眼色。
“夫人和大人真是伉儷情深,”櫻桃下樓途中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田月青有些摸不著頭腦,“前些日子我們郡主在店裡還碰見魏大人了,想必是來給夫人買點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