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觀依山而建,修建得十分古樸莊重,懸頂的赤漆匾額更是大晟高宗親筆禦題。
清虛觀分前山後山,前山又分為前觀和內院,前觀供香客燒香祈福,內院專屬皇家,常年派遣士兵值守,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而後山極為神秘,多數人傳言說後山住了個遺世而獨立的仙人,身但重任鎮守靈霧山龍脈,護佑大晟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山門門口兩側一排擠滿了各色趕集攤子,有擺攤卜卦算命賣各式助運符的,賣果子糕點的,還有各式套圈遊戲,比胤都城內還要熱鬨上幾分。
入了山門還需向上走上三段各九九八十一階青石台階,沿著中軸線穿過窩風橋映入眼簾的便是靈宮殿。
殿內靈官手持金邊,氣勢威嚴,人潮擁擠吵吵囔囔的,連個落腳地都沒有更彆說拜神。
衛寅帶著侍衛在前頭立起一麵高大人牆,沈湳喬和吳嬤嬤將盧夫人護在中間避免被人流衝散,沈思漓身姿靈活左右避讓人群。
靈宮殿與玉皇殿中央廣場居中位置有一顆千年老槐樹,樹高十五尺,乾周長達三尺,四周立起圍欄阻隔。
沐光灑在觀內,映著老槐樹枝繁葉茂,蒼勁挺拔的英姿,微風在空中打了個漩,樹蔭之下波光粼粼。
觀內人聲鼎沸,沈思漓隨著前麵的步伐徐行挪動,耳畔倏地響起一聲風鈴音。
大腦一片空白,她停下腳步,抬頭仰望蒼天古樹,油然而生出一股熟悉感,似是遇見了久違的友人。
縱目四望,她很確定自己從沒來過清虛觀,卻對周圍莫名熟悉,心下一跳,朦朧之中好似老槐樹乾高一尺的位置有一小塊樹乾是缺了樹皮的。
她循著樹乾環繞一圈仔細尋找,終於在樹乾東南角尋到了那塊約一指之長的裸|露樹乾。
“五姑娘,您在尋什麼?”紫苑問道。
沈思漓搖搖頭,並不答話。
紫苑自討沒趣,在背後小聲咕噥了聲:“真難伺候。”
“漓兒,跟緊些,彆走丟了。”走在前頭的沈湳喬回望呼喚。
沈思漓回過神來,提起裙擺側身避開人群小跑兩步應道:“來了!”
拜過玉皇殿,盧夫人重金請來觀內名聲在外的靈虛道長為其消災去難。
靈虛道長朱顏鶴發一身精紫道袍,手持拂塵,身後跟著一個小道童,不僅瞧著有得道高人出塵絕絕的飄逸感,且瞧著就很有道行。
案上供著鮮花鮮果以及沈思漓親手抄寫的《太上感應篇》,靈虛道長做法事期間盧夫人需得將經文誦讀十遍,感恩神明庇佑讓她逢凶化吉。
沈思漓緊挨著沈湳喬壓低聲音咬耳朵:“紫衣道袍,母親竟能請到觀主主持法事。”
“靈虛道長是觀主的師弟,暫時代管清虛觀。觀主另有其人,胤都裡在傳清虛觀觀主雲遊四海探尋龍脈,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沒幾人得見真顏,連東陽都沒見過,”沈湳喬瞥了眼靈虛道長,搖頭低聲解釋道:“不過靈虛道長也很厲害,陛下有意封其為國師,道長不願為俗世所累,舉薦了個小師弟,也就是當朝國師謝清風。”
“國師謝清風?”沈思漓知道他,長得清冷出塵,胤都貴女曾設私榜評選君子榜,身型容貌、家世背景、人品德行缺一不可,大哥哥沈逸晉不過第十的名次。
謝清風家世背景就輸上一大截仍躍升擠入榜內前五,可想而知容貌得有多好看。
沈湳喬朝她挑眉:“東陽年芳十八,迄今仍未定親你可知為何?”
“這我哪知道呀……”沈思漓緩緩道。
沈湳喬道:“東陽……看上謝清風了。”
沈思漓克製地壓低了聲音,驚呼:“什麼!”
沈思漓極其震驚,光是消化東陽長公主春心鸞動這事就消化了好一會。
她眼睛滴溜一轉,見法事一時半會結束不了,借著去左麵藥王殿為沈淵燒香祈福的借口想再去老槐樹邊上瞧瞧。小聲同盧夫人告知了一聲,盧夫人很是感動她的孝心便允了。
沈湳喬似是不放心道:“阿姐陪你去吧。”
“沒事的阿姐,很近的就在隔壁,有丫鬟陪著丟不了。”沈思漓笑言道。
一旁的靈虛道長目光飄了過來,略有深意地注視了沈思漓好一會兒,一甩拂塵,隨即眉開眼笑意味深長地說:“小友與清虛觀有緣,自有觀內神明護佑,夫人姑娘們大可心安。”
沈思漓當場愣住,抬起胳膊指了指自己。
靈虛道長撫須點頭。
盧夫人一聽,喜出望外道:“道長可是說真的?我這小女兒與道觀有緣!”
靈虛道長頷首,笑嗬嗬道:“自然,貧道已經不接法事了,今早晨間打坐之時福至心靈給自己算上一卦,卦象顯示應承法事有緣了卻因果,這才接下沈府的委托。”
言下之意,雖然沒有明說,卻和沈思漓脫不了乾係,靈虛道長這是瞧在沈思漓的麵上才接下這場法事,喊她人是“夫人”、“小姐”,喊沈思漓可是“小友”,周遭紛雜可眾人聽得清晰分明,所有目光在一瞬間都靠攏在沈思漓身上。
沈思漓嘴角抽抽,這老道怕不是想多坑些香油錢吧……
不過托老道士的福,她邁著輕快的步伐如願以償地往藥王殿去,隨著人流邁入門檻。跪著叩拜了藥王像,心中默念祈求親母結香身體康健百病不侵,又從紫苑手中木匣裡拿出《太上清靜經》供於案前,手持三支香口中默念上香咒語,再點上幾盞香油燈。
紫苑扶起沈思漓,低聲問道:“五姑娘,是回夫人那去嗎?”
沈思漓濃墨般的眼睫輕顫,仍是搖搖頭,道:“母親那沒那麼快,你陪我到處走走。”
紫苑覺著沈思漓近來很不一樣,膽子和主意都大了許多,往日裡她一有機會就會縮在盧夫人身後,是不喜往人多的地方去的。
轉身邁出門檻之際,迎麵走來一個灰袍道童,是殿上跟在靈虛道長身後那個。小道童雙手抱拳躬身作揖,奉上巴掌大的紅色小布包一臉真誠道 :“善人,師父囑托我將此物交予您。”
“道長確定沒有送錯人?”沈思漓遲疑道。
小道童很肯定的說:“善人的眉眼很好認,小道沒認錯人。”
紫苑上前一步接過紅色小布包交予沈思漓。
沈思漓托於掌心掂了掂紅布包,感覺裡麵輕飄飄的,心中猜想難道是護身符?她低首動作輕緩地攤開小包,掌心赫然出現——一截細長樹皮。
“這是前頭那棵老槐樹缺失的樹皮?”沈思漓優雅的麵具下出現一絲皸裂,托起細長樹皮仍抱有一絲希冀,不死心地問道:“可是需隨身攜帶擋災渡劫的護身之物?”
“是也不是,這是觀中老槐樹缺失的樹皮,已是死物,起不到護身作用。”小道童麵露羞澀,抬起胳膊撓了撓鬢邊,赫然道:“師父說此物與您無用,您若是隨意贈予有緣之人也無不可。師父還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善人隨心而動,隨意而為。”
老道士的話還挺多,還不如給一些親手畫的護佑符,畢竟說出去也是得道高人開過光的。
何況這老樹皮於她而言沒有用,作甚要交給她,還讓她贈予有緣人,老道士不會自己隨便找個有緣人送了嗎?何至於還要經她手過一遭……
小道童稱東西送到,要回師父身邊幫忙,作揖告退。
沈思漓無奈地將樹皮納入袖口內袋,隔著樹邊圍欄,全神貫注地打量樹身好一會,思考了好一會無甚明目,歎了口氣。
甩了甩一腦袋的漿糊,眼角的餘光捕捉到正前方救苦殿的匾額上,她想著來都來了,為大晟百姓添香祈福也好。
待她領著丫鬟走後,兩個少年人站在了她原先站過的位置,身穿黑紅色勁裝少年順著少女的目光視線投向槐樹,並未發現什麼特彆,回首問道:“你聽清楚了沒?”
魏三麵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言之鑿鑿道:“我聽那丫鬟喊五姑娘呢,就是你未來繼母沒有錯。”
高無定不耐地“嘖”了一聲,轉身離開。
魏三“誒嘿”一聲,追上去發出抗議道:“你小子今個很顛曉得不?跟抽風了似得一陣一陣的,不過你也彆太難過,好歹你新繼母模樣還不錯。”
……
沈思漓返回玉皇殿之時,恰好趕上殿中法事結束,盧夫人雙手合十虔誠叩拜,沈湳喬和衛寅這對小情人小聲說著話,沈湉湉偏頭瞅著兩人情濃蜜意似在?黯然神傷。
靈虛道長已然不見蹤影,她心下暗罵這老道士跑的真快,還打算逮住人多要點符咒再細問一番的。
不過也不急,反正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觀。
不知為何,往日她很是敬重道士和尚的,今日見了這老道士愣是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敬重之心。
一場法事下來,盧夫人正身心舒爽洗滌心靈,準備帶著丫鬟婆子前往西邊文昌殿為沈逸晉兄弟三人再求求學業。
由於文昌殿男子眾多,便讓沈湳喬帶著妹妹們先去桃花林賞花,她一會兒再來彙合。
觀內人影綽綽,清虛觀的文昌殿也極為靈驗,不少憂心自家孩子學業的父母來燒香跪拜,還有胤都城內各個學院學子結伴祈福,希望今年秋闈能有好成績。
沈思漓倒覺得“靈驗”一說,是因著胤都官宦子弟眾多,書院之內受名師大儒教導,這考中的概率自然而然就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