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毆(1 / 1)

四方籠 舒白老師 4226 字 2個月前

沈湳喬啟程後,惘然若失的沈思漓不喜湊熱鬨想回聽雨軒待著。東陽長公主吩咐侍女備些飯菜美酒到臨荷亭,邀沈思漓賞月共飲。

府內的丫鬟們都調派到前廳幫忙,兩人到臨荷亭時還能聽見戲班子的鑼鼓唱調。侍女擺上宴菜和美酒,沈思漓撐著手肘興致缺缺。

東陽長公主把團扇扔給後邊的侍女,一邊撩起裙尾,一邊坐下入席。

沈思漓為其斟酒,道“我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能同殿下坐在一塊吃飯。”

“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東陽長公主拔下銜珠金鳳簪插入沈思漓腦袋,道:“頭上太素了。”

“謝謝表姐,話說,”沈思漓歪著腦袋感受簪子重量,持著公筷給她夾了塊排骨,道,“我就想不到殿下怎麼跟我爹說的。”

東陽長公主斜了她一眼,見她換了筷子吃得正歡。她道:“本宮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兄同二舅說了什麼。”

她想起那日也是在這個亭子,沈思漓身上有種豁出去的不甘和戾氣。不可否認,她是真的擔心沈思漓拉著沈淵同歸於儘。

“啊……”沈思漓難以置信,被東陽長公主往嘴裡塞上一個林檎。

沈思漓臉皺成一坨,這林檎可太酸了。她沒想到,沈淵這麼不信任東陽長公主,最後還得是陛下出麵,才保住她的小命。

難怪這陣子,她過得如此安逸,沈淵也沒過問她。

沈淵最近忙著沈湳喬大婚典禮外,多外出與同僚宴飲。酒後大倒苦水,換著花樣罵高家,順巧抒發沈家對陛下的拳拳忠誠之心。

既然這門親事無可避免,起碼讓他與定安侯府保持距離,好在文官清流中保持形象。

“我吃不了酸,”沈思漓一臉嫌棄丟開林檎,“表姐下回給我塞那種剝好的橘子,我愛吃那種純甜的,一點酸都不能有。”

東陽長公主才咽下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邊咳邊道:“沈思漓你當本宮是你的侍女不成。”

“我姐姐囑咐我說,讓我千萬不要客氣,把表姐殿下當親姐一般相處。唉,姐姐以前都會給我剝橘子吃的,她先嘗過覺得不酸才會喂給我吃的。”

沈思漓又撇了筷子焉了回去,嘟著嘴悶悶不樂,拿眼偷瞄東陽長公主。

東陽長公主額頭隱隱作痛,沈湳喬平日裡這麼驕縱幼妹,現在把這小包袱丟給她,是存了惡整她的心思吧。

東陽長公主又夾了一些菜到她碗裡,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下次本宮從宮裡給你帶些過來,保證甜,甜到齁死你。”

沈思漓展了笑顏,道:“我就知道,表姐對我最好了。”

東陽長公主嘿聲一笑,道:“不是說你親姐對你最好嘛,這麼快就把你親姐給拋棄啦。”

“哎呀,這不是我姐不要我了嘛,”沈思漓笑得嬌憨,鳳眸半眯著,瞧著天真單純,堆著笑道,“我得多討好表姐呀,這萬一哪天我被定安侯拿刀追著砍,我也得有個方向跑著先。”

“定安侯沒你想的那麼凶惡,”東陽長公主舉杯,道,“不如多擔心你那個繼子,那才叫個放蕩不羈、吊兒郎當的混蛋。”

“表姐與我說說唄,”沈思漓與她碰杯,好奇道,“也好有個心理準備,畢竟我已非昔日阿漓。”

東陽長公主一飲而儘,捏著酒杯點桌,道:“最先頭那位王夫人怎麼沒的你應該知曉,時隔一年高靖遠再娶,可把小世子給氣壞了。從那時候起就開始跟他老爹對著乾。”

“展開說說,”沈思漓雙手奉上酒杯喂到東陽長公主嘴邊,後者揚起下巴透明清酒順著杯沿絲絲入喉,“我窺聽到的大多是閨中趣聞,男子的新鮮事倒是一概不知。”

“讓本宮想想,”東陽長公主仰麵細想一會兒,道,“那高無定做過最出格的事莫過於把身懷六甲的繼母崔氏推下台階,一屍兩命,引得高家和崔家老死不相往來。”

沈思漓十分淡定地拿帕子幫她擦拭嘴角,反正她沒打算給高靖遠生孩子。

“不害怕?”東陽長公主又想起一條趣聞,邊說邊笑道,“還有呢,崔氏留下了個姨娘,這高無定趁他爹和姨娘辦事的時候故意大聲嚷嚷,說自己想母親了,想要進房找高侯爺秉燭長談。嚇得高靖遠衣衫不整倉皇出屋。”

沈思漓愣了幾瞬才反應過來,咒罵道:“這小世子心裡不爽快找他老爹打一架啊,怎麼老跟他爹的女人過不去啊……”

“不止呢,”東陽長公主笑得玩味道,“高無定三天兩頭打架生事,還專門挑禦史台家的公子。喏,大舅舅參高靖遠也有這個原因。”

“太囂張了……”沈思漓含著筷尖驚歎道,“那……大哥哥?”

“沈逸晉倒沒事,”東陽長公主搖頭,話鋒一轉道,“沈逸齊受不得激被收拾了。”

沈思漓雙眸瞪得老大。

“你姐沒告訴你嗎?”東陽長公主瞧她不知情的樣子。

沈思漓頭搖的跟篩子似的。

夜空驟然乍亮,焰火如花綻放,沈思漓丟了筷子,起身挽過東陽長公主道:“放焰火了!好漂亮啊,那頭也有,快看啊!”

東陽長公主撐著亭柱,仰頭眺望夜空焰火,沈思漓倏爾傾身對著她耳邊說了什麼。

正值焰火璀璨,誰也沒聽著聲。東陽長公主錯愕不已,僅僅一瞬,神色如常。

酒足飯飽後,前廳席麵漸漸散場,沈思漓送東陽長公主出府,再慢悠悠地散步回聽雨軒。

沈思漓看向後邊的新侍女,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給自己起個喜歡的名字吧。”

新侍女一愣,淡淡道:“奴婢從前叫莫莉。”

“好名字,”沈思漓駐足輕撫院內棠梨花,回首故作輕鬆道:“走吧,茉莉,以後你就跟著我吃苦啦。”

莫莉沉著冷靜道:“奴婢不怕吃苦。”

沈思漓在廊上疾步蹦躂兩三步,防風燈籠輕微搖晃,暖光與黑暗相互交織掩藏眸中悲戚。

她抬眸直視垂花門,視線落在墨色繁雜的小花園,徑直向前踱步走去。

窈窕的身姿立於徑道,那人聽到腳步身回首轉身,在月光下露出甜美的臉龐。

彩魚躍出池麵不過一瞬濺起水聲,蛙魚隔空對唱。

狹路相逢,沈思漓心下悵然若失。

“四姐姐怎麼也不帶個丫鬟,”沈思漓笑著道,“風寒露重,賞月也該添件衣裳,要是著涼了就不值當了。”

回答她的隻有清脆巴掌聲。

沈思漓偏頭捂住臉頰,抬手製止茉莉動作,沒她吩咐不要動。

沈湉湉皺眉吃痛甩手,嗤之以鼻道:“沈思漓你就這麼喜歡給人當狗不成。沈湳喬才走沒多久,你就又給自己換了個主子,抱上東陽長公主的大腿。”

“姐姐說話好沒道理。”沈思漓左頰火辣刺痛,反唇相譏道,“四姐姐在祖母麵前就是孝順,我跟兩個姐姐要好就成狗腿子。你我都是審時度勢,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你這個虛偽至極的小人!”沈湉湉眼中怒意更盛,咬牙道,“當初你勸我莫要執著高門權貴,說門當戶對最為相宜。如今你倒好,舍下臉麵對沈湳喬和東陽卑躬屈膝,靠著人家賞賜如願以償得到侯府親事。”

她頓了一瞬,說道:“沈思漓,你跟你娘一樣都是臭不要臉的爛貨!”

“我忍你很久了,”話音剛落,沈思漓一腳踹向沈湉湉腹部,陡然欺身而上大力地回敬兩個巴掌,道,“你罵我無所謂,竟敢罵我阿娘!你罵幾次,我就打你幾次。”

清脆的巴掌聲響蕩在花園,沈湉湉硬挨了一腳仰倒在地,沒承想她手中力道這般大,奮力掙紮許久仍不脫身。她揚聲要喊,卻被沈思漓一把堵住嘴。

沈思漓彎著腰跨坐她身上,宣泄多年不滿:“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你的心上人喜歡三姐姐嗎?你心中不忿央著母親給你也找個與王府不相上下的親事,母親給不了你的,你就去找祖母。”

“為了意氣之爭與姐妹反目成仇,值得嗎?”沈思漓聲嘶力竭質問道。

身下之人猛地翻身,兩人頓時翻滾顛倒,頭間釵環掉落一地。

“我隻是想要公平,難道有錯嗎?”沈湉湉俯首製住沈思漓,盯著她的眼睛,明明小時候她們倆才是最為要好的,卻站在沈湳喬身邊。

“她沈湳喬有的,我為什麼不能有?而我想要的,憑什麼讓她輕易奪走。”

憑什麼,沈思漓也想過憑什麼。

她與沈湉湉一同嘗過不甘,憤懣,嫉妒。

也曾不信天命,爭得頭破血流。

可她們似乎都忘了,她們不過爭食逗樂的雀。

再怎麼同類相殺也不過是討得主人家歡心的雀被換上更為精美的木籠,用上精美絕倫的食具,有丫鬟小廝陪同逗樂。

可雀,還是雀。

不論如何反抗仍身困黑沉方籠,受主家賞賜吃食,爪勾鎖鏈,無力破籠而出。

漸漸地,雀忘卻自己屬於山林,一生拘於森冷方籠。

沈湉湉想要金尊玉貴的豢養,而沈思漓想破籠而出,她無時不刻都在等待一個機會,斷鏈破籠的機會。

“這世間哪有什麼公平可言!你什麼都想要,怎麼不去當天子!”沈思漓動彈不得,撐身凶猛發狠的張口咬住沈湉湉手踝。

沈湉湉高聲尖叫一聲,劇痛之下失手錯甩了沈思漓又一巴掌,她驟然一怔,無措地看著掌心。

趁沈湉湉愣神之際,沈思漓顧不得臉龐疼痛趁機脫身,她喘著粗氣撐膝而起,淚水上湧聲聲切切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沈湉湉,算我求你,回頭吧。”

沈湉湉聽到了,視線落在沈思漓淚目,心倏爾緊揪了一瞬。

從前……她依稀憶起兩個靠在一起取暖的小人。

沈湉湉啞然失笑,拾起散落一地的釵環,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身影沒入黑暗,雙眸如深淵般潮黑,掠過一抹不為人知的危險。

從前是什麼,她早忘了,重要的是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