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隨著瓊樓一路來到街上,坐在馬車裡看著路上人接踵擦肩,熱鬨非凡,但是她無心看熱鬨。
元一應該看到了自己的馬車,那麼她該如何創造一個獨處的機會呢?
就在這時,瓊樓似是有了讀心術一般道:“我還要去買些新布,姑娘你自己坐在馬車上到處看看吧,我先下去了。”
君卿笑著答應,又往車外瞅了一眼,看見一抹熟悉身影後,君卿遠遠地搖了搖頭。
行至一家香料鋪子門前,君卿叫停了馬車,她緩緩走下車去,似是有些急切。
陸徹暗中遠遠看著她急切的樣子,甚至在店家門口台階還差點摔了一跤被人扶了一下的樣子,暗暗握緊了手中彎刀。
好啊,著急成這樣,就是為了那個窮困潦倒狼心狗肺的男子?
這香料鋪子中,究竟會發生什麼?清清啊清清,我對你這麼好,你卻這樣報答我?
陸徹雙目赤紅,按著刀煞氣外露大步走入香料鋪子內。
異域花香伴著胡椒、豆蔻等味道湧入鼻中,陸徹卻沒心思細聞,掃視著鋪子裡形色各異的人,尋找那抹倩影,以及那個即將慘死的男人。
在哪呢?掃視一圈卻不見人,陸徹心中怒火更甚,好啊,竟然這樣急色,直奔密室?
清清,你要將我置於何地!
陸徹抓來掌櫃怒喝:“密室在哪?!”
“......小小……小店沒有密室......”
陸徹氣昏了頭,舉起彎刀抵住掌櫃的脖子道:“快說!”
鋪子裡的人見有人拿著刀發瘋,嚇得湧出鋪子,一陣慌亂喧鬨中,陸徹忽然聽見一聲嬌俏聲音。
“將軍?”
陸徹尋著聲音看去,竟是清清,她站在窗框邊陰影裡,手裡拿著一塊香料,正回過頭疑惑看他。
就她一人,沒有彆人。
“清清......”
陸徹收好刀大步走過去,看著君卿,心中像澆了盆冷水,不僅把怒氣澆滅了,也把自己的心肝涼透了。
回想起這些天自己疑神疑鬼,輕信他人,不止一次對她冷言冷語甚至吃著飯摔筷子走人。
她不過是悶了想出府走走,自己卻......
"清清,我,我......"
君卿笑道:“將軍來得正好,我正好在給將軍挑熏衣香料,快來聞聞,這塊奇楠沉香乍聞甜醇如蜜,再聞又隱隱有清新之味,你喜歡嗎?”
陸徹心中酸澀,恨不能立刻俯首認錯,懺悔之前所做所想,但是他卻說不出話,隻乾巴巴說道:“喜歡,喜歡。”
君卿看著陸徹那副樣子,心中冷笑,幸虧自己察覺瓊樓異樣,提前搖頭暗示元一不要會麵。
二人神不知鬼不覺在香料鋪子門口一人假裝要摔跤,一人假裝扶一下,便完成了密信交接。
不然......
若是自己回京計劃遭到阻撓,那自己豈不是白活了!
若是要這輩子陷在隴寧,落到陸徹手裡,不如一頭撞死在將軍府門口那石獅子上死個乾淨。
陸徹心中有愧,一路上溫聲細語,清清問到他今日為何不忙時,他也隻是支支吾吾應付過去,心中把瓊樓罵了一萬遍。
君卿也懶得理他,密信年關之前便會抵達京中,若是順利,自己不出燈節便能見到京中人。
心中大定,君卿胃口也好起來,一直到除夕那天,她坐在鏡前畫眉,見鏡中自己容光煥發,粉頰紅唇,氣色好極了,心中是抑製不住的高興與即將回京的期待。
這些天來大局已定,自己也沒有心情再套陸徹的話,或者說,陸徹那些事,自己已經不感興趣,清靜了這幾日,她竟有些不習慣。
“什麼事,這麼高興?”陸徹也察覺出近日來清清心情好了許多,但是她好像不像之前那樣與自己談天說地了。
陸徹心中本就愧疚,不敢多問,這幾天小心哄著。
君卿仍照著鏡子,道:“今日除夕,當然高興。”
陸徹坐在她身後,把她攬在懷裡吻著她的發絲道:“今日夜裡,我們一起去看煙火可好?”
君卿眼睛亮了亮,心道算陸徹懂事,雖然自己在京中時曾見過無數絢麗多彩的煙火,但是每次都匆匆忙忙,沒有好好享受過。
如今趁著這幾日閒暇,能去賞玩一番,也不錯。
見懷裡人連連點頭,陸徹又吻了吻她糾纏一會才肯前去前廳吃飯。
往年除夕宴請,陸徹總要請上許多同僚、隴寧當地豪紳,可是今年,陸徹卻一個人都沒請。
一是今年他與清清第一次一起過除夕,他不想彆人打擾。
二是他知道待烏頜打完,自己不得不回京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現在籠絡這些人,隻怕是更生禍端。
因為隻有他們二人吃,席麵菜品簡單但是每一樣都十分精致,君卿揀著幾樣喜歡吃的略吃了幾口,心思卻早已飛出將軍府,飛到了漫天煙火上。
陸徹也沒心思吃飯,胡亂吃了兩口便為君卿披上鬥篷帶她來到將軍府門前。
九花虯今日被委以重任,格外精神,這匹禦賜寶馬曾載著陸徹馳騁沙場百戰百勝,而如今,它也終於迎來了它的新任務。
它須得走得慢些,穩些,免得顛了將軍懷中嬌貴的人。
陸徹把君卿摟在懷裡用自己的鬥篷圍住,駕馬往城樓去,像護著一塊溫熱的糕點,生怕寒風將她吹涼了。
君卿躲在陸徹的鬥篷裡,感受著寒風從縫隙邊呼嘯而過。
今夜極冷,但是陸徹卻像感覺不到一樣不曾抖一下,堅硬的胸膛散發著熱氣,奇楠沉香的味道幽幽傳來,君卿覺得舒服極了。
熙熙攘攘的街上都是等待煙火的百姓,他們高聲談論,嬉笑打鬨,君卿隻覺自己處在一方小小天地中,耳邊除了風聲,便是陸徹怦怦心跳聲。
踏馬長街過,風雪飄搖中,陸徹扶著君卿一步步走上城樓,那城樓極高,君卿走得腿酸,漸漸慢了下來。
陸徹一臂圈住她的脖子,一臂圈起她的腿彎把她橫抱起,在君卿驚呼中一步步極穩重地往城樓頂端走去。
終於到了,君卿被陸徹放下來,她迎著寒風裹緊鬥篷往空中看去,無數雪花在空中亂舞,讓人一時分不清是雪花停滯還是星子墜落。
“清清,你看。”
君卿抬頭看去,空中砰的一聲響起,一朵巨大的金色煙火炸開在空中,比雪熱烈,比星子耀眼。
緊接著是數聲巨響,無數朵煙火爭相在空中開放,夜空被照亮,風雪被暫停,天地間隻有煙火閃耀,還有城中百姓熱鬨的歡呼聲。
舊歲除,新歲至,君卿熱淚盈眶,這幾個月來奔波勞累,死裡逃生,鬱鬱不得,瞬間隨著煙火爆炸消散。
不知京中皇兄可曾看見煙火?
風雪寄思,願君喜樂。
“清清,新歲我願,你我相伴,永生永世。”
陸徹低頭吻下,像侍奉神明,像捧起絕世珍寶。
君卿感於他的虔誠,儘力給予回應,像施舍乞兒,像哄騙孩子。
既是清清,與我卿卿何乾?
......
府中上下都知道,將軍與京中宇文家小姐退了親,未來要娶清姑娘過門,所以背地裡都先稱呼清姑娘為清夫人,都歎清夫人命好。
對於此事,隻有瓊樓不屑。
清姑娘是什麼樣的貨色,將軍不知道,自己卻知道。
如菟絲草一般先棲了那枝,又來招惹這枝。
自從那日她帶將軍守株待兔捉那男子撲了個空,將軍就不待見她,雖念著乳母是自己母親的情分沒有罰她,但是卻不再與她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點比不過清姑娘,她身世清白,相貌端正,更是個掌家理事的能手。
若是將軍不看門第不挑世族,那麼先來後到,最先排在將軍眼前的也該是自己才對。
可如今將軍被情愛衝昏頭腦,連這樣藕斷絲連的女子都喜歡得死去活來甚至還把京中婚事退了,簡直荒唐。
那日自己明明看見戲台下清姑娘垂淚,那男子安撫,甚至手都伸到了清姑娘臉上,要說不是有鬼,誰都不會信罷!
可偏偏自己沒有抓到證據。
她必須要抓住證據,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目前臨終前的交代,也對得起老爺夫人,更對得起陸家。
可是究竟要如何抓,瓊樓卻犯了難,思考好幾日都不得果。
看著除夕那夜後將軍與清姑娘愈加蜜裡調油,甚至有一日夜裡叫了四次熱水,偏將軍不嫌累,親自伺候她,忙前忙後,不叫下人摻和。
瓊樓恨得牙癢癢,她感覺自己完全和以前不一樣了,她以前還會憐惜清姑娘身世淒苦,就算是想讓她離開,也隻想著她安穩離開。
可是如今,她竟然想讓她身敗名裂,想讓她......
瓊樓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看著這幾日頻繁出府的清姑娘,瓊樓竟有個大膽的想法浮現,若是那男子遲遲不出現,那自己便給她送個男人,反正將軍隻要看到她有彆的男人,便會厭了她。
到時候清姑娘與將軍破鏡難圓,將軍自然會看見自己的好,恰京中婚事也退了,自己便有機會的將軍青睞,成為將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