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追殺一念的事就像是水潭裡砸了一塊石頭一樣,泛起了些漣漪又悄無聲息的恢複平靜。三奶奶的死甚至連水花都沒有,對外隻道得了惡疾暴斃身亡,草草出了喪抬著空棺進慶園,屍體扔去了亂葬崗。
一念傷好了之後讓那大漢幫她去撿,背到城外的義莊。義莊有個背屍人老太太,三奶奶臨死前讓一念來找她。但老太太又聾又啞很謹慎,容不得人靠近。看見三奶奶的屍體神情震驚悲痛,又極力掩裝作不認識的模樣。
一念蘸著茶杯裡的冷茶寫了她的名字——曹淳,她驚愕的抬起眼,嗓子裡發出低沉渾濁的聲音。
“是三奶奶讓你來的,她怎麼死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一念錯愕道:
“你.....你是個男人?”
她走到屍體前掀開上麵的裹屍布一陣唏噓,“怎麼她沒告訴你嗎?老朽還以為三奶奶那麼信任你,讓你來找我,必然也是告訴了你我的身份。”
“沒有,三奶奶隻是告訴你的名字,讓我到義莊來找你。她在譚家私會男人被三爺發現打死了,我去的時候已經無能為力了。”
“她偷人,誰說的?她這一生最為痛惡的就是男人,怎麼會為此丟了性命?”
提起此事一念心很不是滋味,拿出撿到那根簪子遞給曹淳,說起的那夜的事。
他驚訝問她,“你看見了?撿了這簪子,二奶奶那處也是你去告的秘?”
曹淳不信,他是譚家的家生子四十年前看著那十三歲的姑娘被抬進譚家,沒多久她就懷身孕了,但胎兒不穩又流了。此後很多年她一直未再懷上孩子,大夫說是年紀過小留下了病根,再難有孕。
但他看見她偷偷喝下避子湯,甚至孩子倔強的生長了五個月,她也絕情的殺死它,讓產婆把已經成形的孩子從肚子裡生生拽出來,險些連自己的命也丟掉。
她說她討厭男人,看見男人就覺得惡心,不會為任何男人生孩子。可她夜裡敵不過譚瑜,還是會懷上孩子。她隻得選擇殺死它們,弄垮自己的身子。
誰曾想她有一天當真喜歡上了一個男人,為他懷了孩子,甚至丟了性命。
這些事像是池塘裡的淤泥,深深的沉在塘底。一念不知道,她隻知道三奶奶素來與二房不合。眼前這個男扮女裝的老頭看起來與三奶奶交情匪淺,遂趕緊辯解道:
“不是我,我拿這簪子本是想威脅三奶奶,叫她幫我一起查雲山的死。誰知道第二天三爺就回來了,並知道了此事,一怒之下打死了她。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了此事,三奶奶做事心思很謹慎,這件事一直沒被發現。他們甚至還懷上了孩子,隻不過不小心掉了。”
旁邊坐著的大漢見她困頓,吃了口茶不經意點撥道:
“後來夫人不是被那奸夫追殺嗎?夫人想想誰最想殺你,何況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三奶奶行事再謹慎怎麼可能一直沒有人知道,而是有人知道,卻在故意縱容她。”
一念冷靜想想,一拍腦門跳起來:
“是二爺和二奶奶!他們讓鄧星引我前去撞破三奶奶的事,又告訴那男人是我告的密。三奶奶死了,他自然要來找報仇殺我!一石二鳥,不但除去了三奶奶又能殺我,此事秦公公背後定然也又參與。三月之期未到,他如此有恃無恐,難道.....”
她臉色一下變得沉重,細算日子若絕若當真幫她把東西送到北晉王府的話,秦泰定然是不敢亂來的。
難道是.....她太過信任那和尚了?
這時曹淳又頗為冷漠道:“你們的恩怨老朽不感興趣,看在夫人把三奶奶的屍體背回來的份上。您要查大公子的死,老朽可以幫你。但此事請您有了十足的把握再來找老朽,這裡已經不安全了,老朽告辭。”
他說完背起屋子裡爛背簍離去,一念忙的追出門喊道:
“那.....那等我有十足了的把握時去哪裡找您?”
“夫人和二爺對簿公堂的那天,老朽自然會出來。”
破爛的身影走進林子裡沒一會兒就消失了,她憂心忡忡的望了好久,深感不妙。
老頭脾氣不好,身體又那樣的孱弱看著沒功夫。而鄧星又無處不在,他可能已經得知了此人的存在定會殺人滅口!
“大哥遭了,麻煩您幫我追一下剛才那老人家,可能會有人要殺他!!”
大漢爽快的應了一聲,立馬就追了出去。義莊就隻剩下一念一個人,天黑後,她用牆下的板車拉著三奶奶的屍體到龍泉寺山下的墳塚。找到一處新堆起的墳堆刨開,把屍體放進去,讓倆人合葬也算完成她的遺願。
隻是她才堆好土,背後就有冷風而至。鄧星的劍不由分說地劈過來,她一點沒有察覺的還在對著墳堆磕頭,隻聽得耳邊突然響鐺的一聲,刀鋒劍鋒相接迸濺出火花。
“少夫人小心!!”
刀光劍影種兩道黑影在獵獵冷風中絞殺,打得有來有往。一念差點命喪黃泉,驚魂未定中連滾帶爬躲到墳堆後。
最終還是鄧星略遜一籌,被自己的劍一劍穿喉跪倒在地下。刀劍聲停了之後,她探出頭一看鄧星已經死了。正在給刀擦血的竟是白天裡的大漢,他不知道怎麼也到了這處,看著實在是巧。
一念心中有疑惑,從墳堆後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道:
“多大哥相救,要不是您我這會兒已經見閻王了!”
“夫人不必言謝,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應該的!”
她又問:“對了,大哥怎麼在這裡,剛才那位老人家您追到了嗎?”
大漢收刀入鞘,不好意思道:“沒追上,有負夫人相托了。某回來正好看見您拉著屍體下山,遂跟了上來。不想此處還有人想要殺您,想想幸好是來了,不若後果不堪設想。”
一提這一念背後就直冒冷汗,地下還躺著鄧星的屍體。她不怕死人,不怕鬼,但怕有人因為她而死,即便他剛才想要殺死自己。
這是她身上沾染的第三條人命了,僅僅一個月之間。
“大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方不方便說?”
但她還不想死,心一狠連成婚時的頭麵也拿了出來。
“少夫人請直言。”
“請問大哥貴姓?大哥武藝高強,我想請重金聘請大哥做我的暗衛,不知如何?我的事您也知道了,其實自上次見識到大哥的武藝後,我就有此意了。今日也是,若不是您趕來我就已經命喪黃泉了。這根金釵作為您的聘金,您願意就收下。”
“原是如此,某人姓陸,單名一個奎字。某人練就一身武藝除了用來謀生,便是想著用來除暴安良。蒙夫人抬舉,多謝!”
一念大喜,這會兒沒像當初那樣舍不得玉佩。陸奎接下金釵,倆人掩埋了鄧星的屍體,結伴下山回城。一直到了筒子街口才分彆,他給一念留了根短笛,隻要吹響他就會出現。
那姑娘一進譚家門後,陸奎就好奇的摸出懷裡的金釵,叮叮咚咚搖了兩下,看著是值不少錢。
但身後突然有人影悄無聲息的靠近,他下意識地以為上次的那和尚又來了,趕緊把金釵收起來。而然一隻大拇指帶著祖母綠大板指的手掌一下就伸到了跟前,沉聲道:
“那姑娘怎麼樣?”
他看見隻得把金釵交了出去,跪下行禮。
“參見王爺,不知王爺大駕,屬下該死!”
來人外罩一身雪色狐裘,內著如意連理枝大紅箭袖,束發銀冠,雙龍出海抹額貴氣逼人。把玩著那支金釵,興致勃勃問道:
“連本王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怎麼,你以為是誰?”
“屬下以為是若絕和尚,其人功夫不下王爺。上次少夫人給的素釵就他突然出來,用二兩銀子換走了。說是要還給少夫人,到最後也沒見她再帶過。”
“有意思,他一個和尚藏竟還願意出麵給個女人作引薦。對了本王問你呢,那女人怎麼樣?本王和若絕和尚比起來誰更好些?”
陸奎清了清嗓子,乾咳一聲,分外認真道:
“少夫人很聰明,藝高人膽大,可惜是個女子,出身又微寒,才貌遠不及府中的側妃們。但少夫人當真很有趣,這樣女子不可多得。論年紀與若絕師父相當,比王爺就略小了些。”
北晉王聞言,不可置否,將金釵收到掌心裡,負手慢悠悠的走進城。
“但若絕是個和尚,本王是個鰥夫,她是個寡婦。”
“可.....”
“可是什麼?”
陸奎跟著他欲言又止,北晉王睨了眼,他耷拉著腦袋小聲道:
“屬下聽說若絕和尚還沒有度牒,是個假和尚。想要娶少夫人連俗都不用還,蓄了頭發就是俊俏後生。當然,這要看少夫人和佛法他的心目中哪個重要些了。”
北晉王來了興趣,停下腳饒有興致道:
“你覺得呢,他會怎麼選?”
陸奎不好說,男人都是喜歡女人的,和尚也是男人,又不是太監。而且那和尚六根不淨,看著不是很老實。整日周旋在譚家,出入臨潼達官顯貴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