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護(1 / 1)

此時暮夜時分,街上已經靜了,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沉寂之中,隻有夜間的冷風在呼呼的吹著,如同女子淒厲的哭聲。

那躺在地上的幾個小嘍囉就在這時漸漸蘇醒。

“麻的,那個小子,看上去沒二兩肉,勁兒大得要命!”人罵罵咧咧的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又一人道:“等回去,我定要告老大,扒了他的和那個姓蘇的皮!”

“老大,對了老大呢?”幾個人這時想起被他們遺忘許久的周道元,目光四處張望,尋找周道元的身影,忽然間,一個人嚎了起來。

尖銳又慌亂的聲響劃破天際。

黃泥牆上,周道元被一根繩子攥著,左搖右晃,仔細瞧,兩隻眼睛泛著白,死命的張著,如同要從眶中跳脫出來一般。

“這……這是老大嗎?”小吏戰戰兢兢問,一個推著一個上前查看,最後派了個最好欺負的小子過去。

終於是確認了。

“怎麼……怎麼辦?”

“老大死了!”

周道元的死在幾個人中驚起一陣駭浪,但隨即又漸漸冷靜了下來。

為首那個包著布條,傷都還沒痊愈的小吏吩咐道:“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

“嗯?”

“五哥,這不好吧,好歹也是……”

“啪!”

被喊五哥的小吏一巴掌甩在人腦袋上,“是不是傻,老大平時穿什麼用什麼,我們又穿什麼用什麼,他身上那些,透一點出來夠我們吃一年,人都死了,就當做好事了!”

幾人如夢初醒,也顧不得害怕,三三兩兩上前,將周道元身上的那件上好虎皮襖子,還有頭發上掛著的玉墜寶石,以及大煙鬥和鞋子,都事無遺漏的拿了下來。

“發了發了!”

那沉甸甸的手感叫他們心情澎湃,已經完全忘了周道元死的事,

酒肉兄弟不過就如此,平時是個個恭維著你,一旦有事,跑得比誰都快,走前還會從筆身上薅一把。

“現在這些,我們怎麼分啊?”有人問。

東西是不少,可他們這裡也有四五個人呢,每個均攤下來……

不過很顯然,這個問題,從來不在五哥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他早就想好了一人獨占。

隻見他眸光陰狠,嘴角上揚,陰沉沉道:“當然是……我一個人拿了!”

眾人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一人就被一把有些生鏽了的長□□進了肚子。

“你……五哥。”

話沒說完就咽了氣,不等另外幾個反應,又是將長槍抽出,一下子紮進了離自己最近的人肚子。

突然而來的狀況叫幾人措手不及,好一會兒才想起去撿自己的武器。

不過他們都是臨危才想起,根本來不及,撿的一瞬間就又被砍了。

“老大生前吃不得一點苦,你們還是下去陪他吧!”

最後剩下二人,瞧著這麼一個狀況,破罐子破摔,奮勇迎上去。

雖然大家夥都不是什麼練家子,就是跟著周道元狐假虎威,混口飯吃的,但好歹也是個成年男人,力氣多少有些,這會兒反應過來,又用儘全力,縱使老五手上有長槍,可雙拳難敵四手,打了會兒,弄得幾人掛了點彩,便被製住了。

“他娘的,敢陰老子!”

一個拳頭打過去,老五被打掉了一顆牙,嘴裡都是血,可還不解氣,又接連打了好幾下。

就這麼一會兒,給人找著了可趁之機,老五“砰”的下拿自己裹著布條的腦袋直往人身上撞。

動作又快又急,跟不要命似的,一下子就將人撞了出去,又眼疾手快的拿過長槍往人身上刺。

死了!

又沒了一個。

在他專注打人之際,身後的小弟長刀沒有一點猶豫向他砍來。

接連幾刀……

很快人就倒了地,這時那小吏才如同脫力一般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看著眼前的一切,眼裡都是茫然。

幾個盜賊入夜想進城偷點東西,不曾想碰到這一幕,本不欲多管閒事,可那人身側發光的寶石吸引了他們,於是……

“彆動,將你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我拿出來!”

“都拿走吧,都拿走吧!”

這麼順利?

不過人的目的就是如此,也不想惹事,於是拾起地上那些寶石和華貴的衣物要走,小吏喚住他們,問:“你們這一行,好乾嗎?”

“也不太好,混口飯吃嘛。”

“那……帶我一個吧?”

“啊?”

“我想跟你們一塊乾,不要什麼錢,就給口飯吃就行!”

周道元死了,跟著他的幾個人也死了,自己這麼回去,也逃脫不了那個下場。

他跟在周道元身邊不久,可見過他和周家人的手段。

他不想死,他想活著,好好活著!

……

“主子讓我跟著你。”嬋衣簡單的交代了自己出現的前因後果。

她跟了自己一路,包括在渠州的山寨上。

鄭魚不禁感慨沈弘身邊人的能耐,這麼長時間,她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若不是今日危機之下,嬋衣出了手,恐怕她還會一直瞞在鼓裡。

不過很顯然,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若是死的是尋常百姓,那左不過就是官府尋例過來走一遭,問兩句,甚至連問都可以不問,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現下這世道禮樂製度崩壞,人命根本沒那麼重要。

可這會兒不一樣。

死的人是周道元。

周道元是什麼人?

被稱“天公將軍”張酈的小舅子,將軍夫人的表弟,不說這個身份,就是周家,在北川,那也算得上是大家。

也許很快會有人發現周道元的屍體,最晚明天早上,官府的人就會出現在那小巷,緊接著九十他們這兒……

所以在去將軍府領罪之前……至少得先商議出一個萬全之策來保全自己。

於是沒有怎麼接嬋衣這茬,隻悶悶的應了一聲“嗯”,隨即將目光投向文彌。

“阿彌,你在北川的時日長些,你說說該如何?”

文彌笑道:“還該如何,最好的法子就是跑路啊,離開北川,山高皇帝遠的,周家的人跟張酈的人都管不著,不過你大老遠過來,肯定是不會走的,我勸也沒用。”

是的,鄭魚不會走。

在沒有見到九安,確定她的安危之前,她暫時是不會離開北川的。

可如今卷進去這麼一遭事……

一直沉默的蘇立開口道:“其實,周家跟向家關係也並非如傳說中的那麼好。”

“什麼?”

幾人看向他,隻聽蘇立徐徐說道:“周家看不上將軍行伍出身,大字不識幾個,一直對向家這麼親嗤之以鼻,同樣的,向家對周家這個紈絝,也是不滿已久,月前周道元看上了向家旁係的一個小女郎,不知具體如何,隻知曉是那小女郎最後上吊自儘了,兩家也因此發生劇烈衝突,向老爺子還因此重病,臥榻不起了。”

早前他們回來,不見張酈,便是這個緣由。

“先生想說什麼?”鄭魚問。

蘇立道:“在下想說,不如在去將軍府之前,可以走一趟向家。”

……

商定過後,幾人前往向府。

聽到鄭魚等人將周道元給殺了,向家家主第一反應是痛快,可痛快之後,想起幾家是連襟,關係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

這些人如此膽大妄為,殺了周道元,簡直是不將他們兩家放在眼裡,於是收斂住心中那點雀躍,板起臉道:“你們既知我向家同周家的關係,又怎敢來此!”

他往門外高喝道:“來人呐,將這一群逆賊給我拿下!”

話音咯,幾個持著長棍的家丁就跑了進來,圍住他們。

這是失策了?

鄭魚有一瞬恍惚,卻見文彌不慌不忙的,還笑了起來。

“向家主好大的威風啊,不過若是麵對周家之時,您也這麼大威風,會不會那向六小姐就不會紅顏薄命了?”

“大膽!”

鄭魚也覺文彌這太過膽子大了一點,這話不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嘛!

果然。

喊完向家主就拍案而起,吩咐道:“將這幾個賊人給我押進地牢,待明日,送到府衙去!”

……

陰暗潮濕的地牢裡,半點天光不見,四人就這麼坐在那兒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大牢的門打開了。

“大人要見你們!”

鄭魚一行人被帶到了向老爺子跟前,已經年逾古稀,頭發花白的老人躺在病榻上,半闔著眼,有一口氣沒一口氣的喘著,見四人被帶進來,才勉強張開眼,蒼邁的聲音虛得發顫,道:“你們就是那個殺了道元的人?”

“見過老爺子。”

幾個人保持著麵上的禮節,哪怕這種時候,禮不禮的,其實也沒那麼重要,可還是這麼做了。

這不過是對一個百年世家的老者的一個尊重罷。

向老爺子哼哼了兩聲,道:“倒是個識禮的人。”

他話頭一轉,道:“不過也彆想因此逃了什麼責罰!”

文彌道:“老爺子這話說的,我們過來,可不就是為了逃脫責罰嗎,如若不是,我等直接去周家或者衙門領罪好了。”

雖不太合時宜,可鄭魚聽到文彌這話,還是忍不住笑了。

“是。”她應和道:“我們過來,便是想求向家一個庇護。”

向老爺子道:“有意思,不過你們憑什麼覺得向家會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