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鎖(1 / 1)

夜幕降下,月上柳梢時,溫斐然才回來。

他踩著月色走到門前,略微停頓了一下,抬起衣袖嗅了一下。

今天過去遲了一點,被他們灌了幾杯酒,溫斐然也記不清自己是喝多了還是沒喝多。

他也聞不太出身上有沒有酒氣,索性他打算清洗一下,免得明日上值被同僚詢問。

溫斐然走進屋,看見裴妘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前,點著一盞燭燈,手裡拿著幾條絲線打絡子。

裴妘察覺到光線有些遮擋,抬頭見溫斐然回來坐在對麵,“夫君回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溫斐然看著她手上的動作,裴妘的手穿著絲線,絲毫不亂。

裴妘溫婉回答:“打幾個絡子。”

裴妘見下人準備熱水,見溫斐然似乎打算沐浴,她將手裡的東西放下,和先前一樣準備避開。

溫斐然見她起身似乎要出門,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他看著裴妘好一會,歎了口氣鬆開手。

裴妘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她也沒有探究的意思。

裴妘走出門聞到屋外微涼的風,她抬頭看了一眼今天的弦月,踩著院內的石板路出去隨便走一圈。

她算了一下時間,回來的時候溫斐然已經洗漱好了,溫斐然見到她也沒說什麼,“夫人歇下吧。”

裴妘應了一聲,抬眼發現溫斐然一直在看她,總覺得他今天有點不對勁。

他回來的時候,裴妘確實聞到一股酒味,但感覺沒喝多少,就沒有問。

裴妘垂頭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杏兒幫她解開發辮,等她準備好溫斐然已經躺下了。

剛才可能是她的錯覺。

等到裴妘睡下,丫鬟吹熄屋內的燈火,關上門窗退出房間。

沒有其他人的走動低語,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隻能聽見細細的呼吸聲。

裴妘直覺溫斐然沒睡著,她閉著眼睛想事情,察覺到身邊的動靜。

溫斐然從床上坐起來,和裴妘說話:“我們換個位置,明天我還要去點卯。”

裴妘剛來那段時間,幾乎天天都會被他起來驚醒,最近可能是習慣了才好一些。

裴妘起身,和溫斐然換了個位置,她攤開自己的被褥剛要躺下,見溫斐然坐在旁邊看著她沒動,覺得奇怪。

裴妘不解:“夫君今天是怎麼了?”

溫斐然似乎發覺自己剛才語氣不對,他歎了口氣:“沒事,睡吧。今天被氣到了。”

裴妘立即反應過來:“是閔暄他們?”

“不是。”溫斐然沒有多說,將裴妘的被褥朝上拉了一下。

裴妘見他不提沒有繼續問,她緩慢躺下。

屋內的光線昏暗,裴妘看不出來溫斐然的表情,他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過了一會重新躺下。

第二天裴妘起來梳妝,準備去見徐燕鳳。

她在閔府呆了大半天,見閔暄下值回來,和夫妻二人告辭。

徐燕鳳這幾天似乎好些,等胎兒穩定就能出門走走,不用一直拘在家中。

裴妘回到溫府,看見溫斐然拿著一本書坐在榻上看著,見她回來神情如常,“燕鳳怎麼樣?”

“看上去好多了,她說過幾日想出門走走,這些天一直被悶在家裡。”裴妘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瞧見溫斐然手裡的書本,她收回視線問:“夫君對這些也感興趣?”

“我看的少。”溫斐然回答。

他其實沒什麼特彆大的興趣,隻是想知道裴妘平日都在看什麼書。

她似乎尤其喜歡看一些遊記,或是一些風景人文,對其他的書籍反而沒有多大的興趣。

裴妘坐下歇了片刻,溫斐然身邊的小廝過來,“爺,顧公子來了。”

“他來做什麼?”溫斐然聞言不禁蹙眉,他將手裡的書放下,和裴妘說:“我去見下人。”

裴妘點了一下頭,喝了幾口茶,拿過繡框看昨天繡到哪裡了。

平時她都是跟著祖母做些針線,天黑後就不會動針線,免得祖母和她一起對著燈熬壞眼睛。

京城繁華,卻總讓人心不靜,裴妘隻有拿起針線的時候,才能心無旁騖。

她繡了一會,溫斐然進屋和裴妘道:“我出去一會,晚飯不回來吃了。”

裴妘答應下來,看他麵色不複以往溫潤,反而帶了一些氣急敗壞,不知道來的人是誰。

溫斐然見裴妘神色如常,心中鬆了口氣,蹙眉拿起一把折扇就出門。

他走到前廳看著歪坐在椅子上的人,“走吧。”

對方見溫斐然這就出來,不由道:“不和嫂夫人多聊一會?”

溫斐然道:“她又不是你,話這麼多。”

顧逢笑了一下,直言道:“我看是你們話不投機半句多。”

溫斐然不想搭理他,如果不是他剛從蘇州回來,裴父也是蘇州人,早就將人趕出門了。

“唉,你在嫂夫人麵前也是這個表情嗎?怪不得嫂夫人不愛和你說話。”顧逢做作搖了搖頭,“這要是換成是我,嫂夫人保不齊話比麵對你還多。”

溫斐然微微一笑:“你再說一遍。”

顧逢見狀立即閉上嘴巴。

溫斐然表麵看上去脾氣很好,很好說話的模樣,但做人不能看表麵。

顧逢覺得他有時候裝太久了,就以為自己真的待人溫和了。

溫斐然同他出門,上了馬後問他:“你今天找我到底什麼事情?”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不太敢相信,裴姑娘居然會嫁給你。”顧逢語氣平常,和溫斐然說:“在蘇州的時候,其他人可是想見她一麵都難。”

“她沒和我提起。”溫斐然忍不住歎氣。

裴妘不願提及過去,溫斐然寬容不會過問,他想裴妘總會有一天願意告訴他。

顧逢搖了搖頭:“你不行啊,你以前做事這麼瞻前顧後嗎?”

溫斐然瞥了他一眼,驅馬離開,不想再聽他講話。

十句有八句聽的讓人上火。

等到了地方,溫斐然坐在望江樓上,看了一眼水麵映著的夕陽,才看向顧逢:“你今天找我想說什麼?”

“你昨天問我的事情,我托人查了。”顧逢臉色少見正經下來,他道:“根據我知道的,裴姑娘幼時隨母親靈位回到蘇州,就沒有再回京,對外都是代父給祖母儘孝。”

說到這裡,顧逢看向他:“裴大人的續弦是他出嫁多年的表妹,夫家過世後才來投奔的裴大人,後來裴夫人自縊,你覺得這裡麵有沒有古怪?”

溫斐然微愣:“你確定?”

顧逢道:“我在蘇州呆了兩年,和裴姑娘族中有些焦急,也見過幾麵,當然確定。”

“不過每次還沒說上話,裴姑娘就像是見到惡心的事物一樣,嫌棄地走了。”顧逢忍不住歎氣,想到裴妘當時的表情,他拉著溫斐然的衣袖去擦自己不存在的眼淚,“對當時我的打擊有多大,你知道嗎?”

溫斐然拽回自己的衣服,懷疑看她:“你說的真是裴妘?”

“我們這麼久交情,我還騙你不成?”顧逢聽他懷疑自己,忍不住道:“你不信回去問裴姑娘!”

溫斐然垂眸:“……她不一定會說。”

顧逢盯視著他的表情,好一會才道:“她不是嫁過來一個多月了,你還沒哄好?”

“正經一點。”溫斐然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直跳,和顧逢聊幾句,他短命半年。

顧逢當即道:“我很正經好不好!”

這時屋外小二敲門送酒菜過來,顧逢讓他們進來,等人都走了才給溫斐然倒了一杯酒。

“你都娶了人家,就放寬心吧。”顧逢道,“我也聽聞裴姑娘是因為親事才上京的,隻不過沒想到她嫁的人是你。”

“她母親的死,隻是簡單的自縊嗎?”溫斐然不知道該不該信顧逢的話。

顧逢思索:“這都是裴氏族中傳言,你也知道三人成虎的故事,我可不保證真實性,再說了這世上不是沒有巧合。”

溫斐然沒有開口,裴妘沒有提過這些,他也不知道趙婉君和裴妘是自幼相識。

他陪顧逢喝了幾杯,問不出更多的,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趁著夜色回到家中,溫斐然進屋見今日裴妘坐在燈前剪紙樣。

裴妘看見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夫君?要讓人備水嗎?”

“嗯。”溫斐然走到她身邊拉了一下她的手,裴妘沒有躲開,隻是有些疑惑看他。

溫斐然看著她在她身邊坐下,下巴搭在她肩上,看著她手中的紙樣:“這又是給誰的?”

裴妘身體有些僵硬,她垂眸捏著手中的紙樣,輕聲回答:“不知道燕鳳姐姐懷的是男是女,我打算做一個帽子。”

溫斐然的呼吸落在她的臉側,裴妘不太適應這樣接觸,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過了一會她感覺溫斐然將額頭搭在她肩上,手摟著她的腰,似乎是有些困倦。

裴妘趁機道:“夫君困了?不若早點休息?”

“嗯。”溫斐然輕應了一聲,難以想象裴妘一副看人惡心的表情。

顧逢估計又在胡說。

裴妘安靜等了一會,萱草過來提醒說水備好了,她緩慢鬆了口氣,“夫君?”

溫斐然鬆開她,問了一句:“你認識顧逢嗎?”

裴妘沒聽過這個名字,她搖頭:“不認識。”

溫斐然起身,轉過遮擋的屏風。

裴妘這才想起來應該出去避一下,但總覺得現在出門有些刻意,她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起身走到屋外的簷下。

她想了很久,依舊沒想起來顧逢是哪號人物。

她在屋外站了許久,久到溫斐然出來找她,“裴妘。”

裴妘轉過頭看他頭發濕漉漉披散在肩上,麵容隱在陰影中,晦暗不明。

和平時有些不同。

今天又不知道喝了多少。

裴妘走過去,抬手勾了一下他落在衣前的頭發,“夫君怎麼不擦乾再出來?”

溫斐然額前的頭發還在滴水,他看著裴妘溫柔的神色,垂眸和裴妘道:“你來京城多久了?什麼時候我有空,陪你回蘇州一趟?”

裴妘是去年秋天回京的,聽見溫斐然的話,想到在老家的祖母,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拉著溫斐然進屋,讓人幫他將頭發擦乾。

溫斐然見狀不覺失望,被拒絕多了,總有一回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