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外麵的天色有些陰。

裴妘站在簷下看著那兩盆芍藥，想到白天聽見的對話。

八月開始的采選，按照當朝的慣例，大小官員裡年紀十五到二十的未婚少女都有資格，但入選和進宮是兩回事。

采選不一定是給皇帝選妃，也有一部分是為了給各個王爺，及未婚的皇家子弟選妻子。

若是八月之前趙婉君還未出嫁，以她裴父繼女的資格，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可不管有還是沒有，裴妘都不能讓她得到這個機會。

裴妘站在簷下想事情，溫斐然出來看見她對著兩盆花發呆，走到她身邊詢問：“夫人，今天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平日裡裴妘不會呆站在門口，也沒有和他聊天的欲望，這個點多半已經睡下了。

聽見溫斐然的聲音，裴妘回過神，她轉過頭看向溫斐然，臉上的表情和往常一樣。

“沒什麼，今天遇到了沈姑娘，回來的時候還和彆人的馬車撞到了。”裴妘簡單說了一句。

溫斐然沒想到裴妘會遇到沈渟，“沈姑娘沒說什麼？”

裴妘搖了搖頭，她想到什麼和溫斐然求證：“沈姑娘在和彆人聊天，說今年八月會開采選，這是真的？”

溫斐然點了點頭：“確有其事。”

裴妘思索著問：“那小姑是不是也到年紀了？”

溫斐然看上去不擔心，他和裴妘說：“采選要經過層層篩查，琴棋書畫總要有個擅長的，如玉她做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根本到不了禦前。”

聞言裴妘挑眉：“若是她到了禦前呢？”

溫斐然：“……她還小。”

裴妘看他嘴上嫌棄溫如玉，但真當她要出嫁，又顯出幾分不樂意。

她有些羨慕溫如玉。

裴妘垂下頭沒有再說這件事，她轉眼看向夜色中開著的幾朵芍藥。

曾經她以為多個妹妹是來陪自己的，或許她本來就沒有這種運氣。

溫斐然見她沒有回屋的意思，看了一眼夜色，今晚沒有月亮星星，屋內的燈透過窗戶灑在走廊上。

“夫人是有什麼心事？”溫斐然還是問出了口。

裴妘有些訝異：“很明顯？”

“以往這個點，你應該睡下了。”溫斐然回答。

裴妘沉默一會，她搖了搖頭：“隻是有點睡不著。”

事情太多交錯在她的腦袋裡，裴妘甚至生出一種緊迫感。

她抬頭看向溫斐然，笑著說：“夫君先去休息吧，明天你還要去點卯對嗎？”

溫斐然倒是不著急睡覺，他是覺得裴妘明顯有事，但是不願意和他說一句，讓他覺得被排外了。

裴妘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人都說至親至疏夫妻，他和裴妘大抵隻有疏遠。

溫斐然垂眸道：“你若是有事可以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分擔一些？”

裴妘望著他好一會，唇邊翹起，很想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過她也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說沒有事情，溫斐然會更想知道她在想什麼，最好的辦法是找個理由打發他。

裴妘實在沒什麼想法，看見門前的兩盆芍藥，她才試探開口：“我娘院裡的花一直沒什麼人打理，我想搬過來，不知道夫君下回休沐有沒有空？”

溫斐然看了一眼花，點頭道：“這個簡單，到時我找幾個花匠幫你。”

裴妘笑著道：“那就麻煩夫君了。”

她轉過頭看向兩盆芍藥，放在這裡或許比裴府要更好一點，起碼溫斐然不會任它荒蕪下去。

裴妘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也沒有繼續待在簷下，免得溫斐然又問。

一夜無夢，裴妘起來見枕邊人不在，看向窗外的時間，天微微亮。

裴妘沒什麼睡意就起來洗漱，杏兒幫她梳頭，萱草去布置早膳。

裴妘剛吃完，她今天不打算出門，寫了個帖子讓杏兒派人送去徐燕鳳那邊，打算明日再去打擾。

她沒有精力看書，坐到窗邊整理了一會絲線，找了幾塊布開始剪裁，準備做一個繡球。

過會，溫如玉大概是起來了，聽裴妘沒有出門，於是跑過來找她。

裴妘看見她，讓下人去端了點點心過來，“不去找你朋友，怎麼過來了？”

溫如玉不知道想到什麼，皺了皺鼻子，“不去，碰見邵陽郡主，她又要問江表哥的事情了。”

裴妘有些好笑，“你讓她自己去約人不好嗎？”

溫如玉道：“她試過了，每次都不在，要麼就是不在家，要麼就是有事。”

溫如玉猜測道：“江表哥是不是故意說自己不在家？”

裴妘道：“他不在家可能是約人去釣魚了。”

“那也不會天天去釣魚吧？”溫如玉瞪著眼睛，江淞居然這麼無聊嗎？

“我記得他隔幾天就去聽先生講課，其他時間都是和人越好出門去釣魚，還會帶沐兒一起。”裴妘低頭繡著花樣，純粹當和溫如玉聊天。

溫如玉又吃了一塊糕點，慢吞吞嚼著點心，遲疑問：“釣魚好玩嗎？”

裴妘覺得溫如玉大概不喜歡，不過還是提議：“下回你讓沐兒帶你一起？”

“行！”溫如玉一口答應。

她看見裴妘在繡新東西，沒忍住問：“大嫂，你這是繡什麼？”

“準備做個繡球。”裴妘垂眸回答，“快要端午了。”

裴妘忽然想起昨晚溫斐然說的宮宴，打算午飯過後去問一下宋氏，也就沒有再想下去。

用過午膳，裴妘去找宋氏，和她提了溫斐然說的宮宴一事。

宋氏見她過來，道：“成章和我提了，我正要找個裁縫，給你裁件適合去宮宴的衣裳。”

裴妘溫柔道：“麻煩娘了。”

“不麻煩，你和成章相處的如何？”宋氏端起茶盞，隨口問了一句。

裴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垂眸道：“還好。”

宋氏道：“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儘管來找我。你已經嫁過來一個月，和他好好過日子，再生個一兒半女，給我溫家開枝散葉。日後我到九泉下，也能給他爹一個交代。”

這種話題實在沉重，裴妘不太想接，但這是長輩，她輕輕點頭。

回自己院子的時候，裴妘低頭看著路，她一時不太想回去，於是在府中四處亂轉。

裴妘暫且沒有要孩子的打算，事情沒有結果之前，她都不想多一個牽絆。

好在溫斐然不是逼迫人的性格，他們至今都沒有圓房。

宋氏恐怕是知道了，才會提醒她。

裴妘在府中走了一會，皺著眉想事情，不知道走到了哪裡，聽見有人叫她。

裴妘抬頭，見是在院裡一直不怎麼出門的文姨娘，裴妘彎起眼睛笑著走過去：“姨娘叫我？”

“我看見姑娘過來，就想叫姑娘進來喝杯茶。”文姨娘點頭回答。

裴妘沒有拒絕，跟著她進了院子。

她和文姨娘進屋內坐下後，文姨娘讓人上了茶，才問裴妘：“姑娘似乎有什麼煩心事？”

“沒什麼，娘隻是提了一下開枝散葉的事情，隻是我聽她語氣沉沉，心中有些沉悶，就想在府中走一走。”裴妘簡單回答。

文姨娘聞言也不意外：“姐姐偶爾說話確實有些沉重，總想著等如玉嫁人，聲兒娶妻，就能對老爺有個交代了，”

裴妘低著頭沒有接話，她不太擅長說這些，她在祖母家的時候實際沒有這些事情，上京後反而交際更多一些。

文姨娘看出來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也就道：“這些都是尋常的事情，你和成章生個孩子，她就不會提了。”

尋常姑娘聽到這種話，或許會害羞臉紅一下，但裴妘聽見，隻是拿著茶杯低著頭，眼中沒有半點情緒。

她沒有生孩子想法，也不一樣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

文姨娘看她低頭不說話，以為她是不適應，於是道：“我聽如玉說你繡工好，我最近正想給聲兒做個鞋子，你幫我看看花樣如何？”

裴妘微微抬眼，笑著說：“讓姨娘見笑了，都是繡著玩的。”

“彆推辭了，快幫我想想。”文姨娘讓人去拿繡筐，給裴妘看做了大半的鞋子，“我覺得這個太花哨了，這個又素了，你說哪個好點？”

裴妘幫她挑了一會花樣，坐了片刻起身告辭，她回到自己院子看了一會天色。

溫斐然下值回來換了件衣服，和裴妘說晚飯不用準備他的，就帶人離開了。

裴妘看他走了，坐在屋內隨意拿了一些絲線開始打絡子。

晚飯溫如玉過來蹭飯，她和裴妘說江沐剛剛讓人送信過來，答應下回出門釣魚就叫她。

溫如玉過去不用準備，到時候她來準備就行，溫如玉隻負責出一個人。

裴妘一頓飯下來，光聽溫如玉叨叨，想到她發現釣魚就是枯坐在那兒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溫如玉吃過飯喝完茶，左右沒看見溫斐然回來，不禁問：“我大哥呢？天都快黑了還沒回來？”

“他今晚和朋友出去了。”裴妘回答，“回來可能會有點晚。”

溫如玉沒有再問，她偷偷看了一會裴妘，還是沒忍住問：“大嫂你這麼放心嗎？萬一大哥出去見的是女人呢？”

裴妘一時有點卡殼，她想了一下那種畫麵，和溫如玉說：“那你豈不是多個玩伴？不好嗎？”

溫如玉：“……”

她覺得大哥回來，有必要和他提一句，大嫂好像不太待見他這件事。

一定是他哪裡惹到了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