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提雅?”
顧問居高臨下地站了幾秒,隨即撿起她掉落的護照,眼神充滿詢問的意思,似乎想確認她的身份。
男人腳下一雙黑長靴,藏藍風衣搭配白色圍巾,形成完美的平衡。
他眉眼清秀,神色疏離,無數雪花飄在他的肩上,走起路來如同鬆柏抖落風雪。
莫提雅與他對視了片刻,機械地點點頭。
顧問一隻手插兜,另一隻手伸到她麵前:“拿著。”
莫提雅接過傘,拍拍雪站起來。
剛要說聲謝謝,一扭頭,顧問已經回到車後座。
沒有等她。
莫提雅神情蔫蔫的,還沒有從驚嚇中緩過來,擦了擦眼淚,背起小提琴自己走進出租車。
屁股剛貼到後座上,旁邊的男人平靜地說了四個字:“地址發我。”
“哦哦。”
莫提雅急忙發給他,偷偷往他身旁挪了兩寸,借機搭話:“我三年沒有回北國,如今這樣了嗎?”
顧問劃著手機,頭都沒抬,“三年,你休學了?”
“嗯。”
休學治耳朵。
顧問給司機轉完賬,語氣冷冰冰的:“你給室友打電話,馬上到了。”
一小時後,出租車駛入住宅區。
淩晨的妖風陣陣吹過,隻要站在那裡,就被凍成一條寒風中的金針菇。
莫提雅下-肢裹著光腿神器,哆哆嗦嗦地在樓下按了半天門鈴。
提示音反複響起,手機都快打沒電了,也沒有回應。
她不敢回頭,單手攀在防盜門上。
現在是深夜兩點五十,如果她要繼續等著室友開門,說不定要在樓下睡一宿。
男人倚靠在角落,眼皮半開半合,昏暗的路燈斜斜灑在他那一張性冷淡的臉上。
他換了個姿勢,淡淡地說:“繼續打。”
給顧問添了那麼多麻煩,人家沒好氣也是應該的。
“不好意思,我室友好像睡了。”她癟癟嘴,蹲下來抱住肉色的膝蓋,聲如蚊蚋,“要不你先回去吧。”
他站起身,突然,樹杈上的白雪嘩啦啦散落下來,正中他的頭頂。
瞬間澆個透心涼。
他想整理圍巾,結果這風嗖嗖往脖子裡招呼。
男人無奈,終於接過莫提雅的琴盒,背在自己身上,說:“走吧,給你找個酒店。”
莫提雅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根據她的經驗,一般顧問隻會做好份內的事情。也就是說,他將你送回家,就算完成任務了。至於其他的,與他們無關。
她像看救世主似的看著他,又感激又愧疚。
今晚若不是她上錯車,引發了綁架事件,她絕對能在室友睡著之前到家,顧問也就不用跟著遭罪了。
“快點,還不走,想留在這裡挨凍嗎?”說完,男人往小區門口走著,掏出手機開始叫車。
-
這座島上隻有一家酒店,幾乎是給中國留學生開的。
顧問拿著護照跟前台交接完,帶她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閉的瞬間,莫提雅屏住呼吸,五跟手指頭絞在一起。
嘀嗒一聲,門開了。
顧問插上門卡,轉頭對她說:“你先進去放東西,我一會兒回來。”
“啊你……”
不等她回話,他就跑沒影了。
大晚上的,他要去乾什麼?
莫提雅懨懨地坐在床邊,心道:我瘋了吧,竟然讓一個陌生人幫我開房?
其實她已經好久沒有相信過誰了。
出門在外,任何人都不可信,但有時她又不得不依賴。
她像個賭徒,明明知道遇到好人壞人是個概率問題,次次賭,次次輸,下次依然受騙。
回想三年前剛來北國留學的時候,前男友帶著她跟朋友一起吃飯。
遠在異鄉,留學生都是報團取暖,除了學霸和工作狂,大部分留學生小圈子中,有錢的掌握主動關係,沒錢的當狗腿,會舔就好。
莫提雅初來乍到,不懂這些規矩,本以為人際關係順其自然就好了。
可事實是,順其自然就崩了。
前男友他們一起玩的一共四個人,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是情侶,而莫提雅的加入不僅擠走了前男友的好基友,還分散的前男友的愛。
那個女生原本是三個男人的團寵,因為一個不想乾的女生丟失了兩個,心裡定是不爽的。
為了給莫提雅穿小鞋,那女生起初是在眾人麵前吊臉,明裡暗裡嘲諷莫提雅。
莫提雅看得清清楚楚,但本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則,還是不想跟她撕破臉。
後來女生見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就開始挑撥她和前男友的關係,最後甚至發朋友圈內涵她。
莫提雅剛想評論兩句,卻發現那個挨千刀的前男友點了個讚。
忽然……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
莫提雅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趕忙過去開門。
開門的瞬間,她就呆住了。
顧問頭發和肩膀上堆滿了雪,室內暖氣太足,沒過多久就濕透了。
他走進房間,將一包東西扔到床上:“你身上的傷,處理一下吧。數據線給我,我充會兒電。”
拆開那包東西,裡麵竟然是消炎藥。
“謝謝。”
莫提雅不禁勾起嘴角。
原來他剛才去了北極市的二十四小時小時藥店。
“你充,”她遞給他數據線:“我先洗個澡。”
莫提雅鑽進浴室,跟熱水親密接觸的瞬間,渾身的細胞都快活了。
她站在淋浴裡,揉搓著泡泡。
正要上藥,倏爾臉色微變。
糟糕!忘帶浴巾了。
她邁出浴缸,猶豫再三,厚著臉皮篤篤敲門。
敲了半分鐘,屋裡的人終於坐不住了。
門縫透進噠噠的腳步聲。
“怎麼了?”
莫提雅靠著牆,雙頰被憋得通紅,“我忘帶浴巾了,你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這話說出來,竟有些後悔,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連補救的機會也沒有。
果不其然,門外陷入沉默。
半分鐘後,莫提雅換了口氣,正要說不用了,下一秒,篤篤叩門聲從外麵傳進來。
她把門開了小縫,微涼的風帶著一隻手伸進來。
莫提雅冀圖去接浴巾,手中還打著沐浴露,濕漉漉的,指尖碰到的瞬間,感覺整個人都在過電。
好尷尬的氛圍。
她潦草地擦了擦身,安慰自己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推開門,見男人已經拔掉了數據線。
“我先走……”
他一抬頭,愣住了。
純白的長襯衫前襟的扣子略低,底邊延到腰跨往下十五公分,兩條白嫩的大腿一覽無餘。
男人眼神躲閃,後退兩步:“你……不冷嗎?”
這避而遠之的態度,似乎是不想和她呼吸同樣的空氣。
莫提雅若無其事地走過去,雙腿交疊,身體後仰,嵌進軟乎乎的沙發裡。
北國的暖氣那麼充足,這屋裡大概有二十七八度,穿半袖都熱,怎麼會冷。
她劃拉著手機屏:“裡麵有吹風機,你可以烘一下。”
男人揣好手機,披上濕透的衣服,轉身就要去拉門把手。
“等一下。”
他頓了頓,蹙眉。
莫提雅深吸一口氣:“你可不可以,陪我一個晚上。”
“什麼?”
“今晚發生了太多事情,我一個人好害怕。”莫提雅吞吞吐吐,“萬一那些綁架我的人闖進來,我應付不過來的。”
男人眯起眼睛:“那我在這兒就能應付了?”
“你肯定可以。”
“為什麼?”
“因為你比我厲害。”
“……”
莫提雅說:“你俄語那麼好,還認識那些人,他們今天沒有帶走我,多半是看在你的麵子上,難道不是嗎?”
男人擺擺手:“你想多了,我沒那麼厲害,就一普通學生,還有……”
他語氣冷漠如常,然而一字一句又像是刻意提醒,“你給我聽好,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我也不認識。”
說完,起身就要走。
“都這麼晚了!”
莫提雅舉起手機。
通過提示音,顧問皺了皺眉。
能聽出來,她點開約了麼,翻到用戶評價的頁麵。
莫提雅聲音放得很低,嘴上卻毫不客氣,“你在機場都晚點了,還差這一次嗎?”
“……”
男人冷臉,一抬手,關上了門。
隨即摘下圍巾,往沙發上一扔,進了浴室。
莫提雅鬆了口氣,坐回床邊,安逸地蹺起二郎腿。
當晚,男人睡了沙發。
莫提雅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綁架她的三個墨鏡男就是揮之不去的陰影,她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是血腥的畫麵。
這種感覺像極了刑偵片裡的臥底,在麵包車上跟罪犯鬥智鬥勇,仿佛下一秒就會扣動扳機。
她看了眼沙發上熟睡的男人。
今天遇上好人了,不過她剛才那樣威脅他,估計是生氣了吧。
可是莫提雅沒有辦法。
雖然留學圈那些事她都見怪不怪,但當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沒有不發怵的。
誰知道她的行蹤有沒有暴露呢。
這個顧問雖表麵冷漠,但行為舉止確實是個君子,為了防備壞人在深夜破門而入,她隻能得罪君子了。
-
滴滴滴滴——
手機震動個沒完。
室友的微信電話和鬨鈴反複騷擾。
沙發上的男人翻了個身,莫提雅從熟睡中驚醒,反手關了鬨鐘,接聽了室友的電話。
“喂,你昨晚上沒有進來嗎?太晚了,我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
這濃濃的鼻音顯然是沒睡醒。
莫提雅掀開遮光窗簾,微亮的光線映在臉上,她抬頭看了看鐘表,已經十點半了。
“我中午就回去了。”
語畢,她掛了電話。
慣性倒在枕頭上。
“你室友嗎?”
剛起床竟然聽到這麼冷靜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睡意,令人毛骨悚然。
莫提雅猛地睜開眼,頓時不困了。
“啊是,我室友叫我回去了。”
她按開大頭燈,隻見男人從沙發上坐起來,頭發還是昨晚梳得那樣,一點都沒亂。
莫提雅怔怔道:“你不會沒睡吧?”
“眯了會兒。”男人穿戴整齊,點開打車軟件,“你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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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果然守信,陪了她一晚上,第二天平平安安地送她回了家。
臨走時,莫提雅叫住他:“等一下!”
顧問回頭。
莫提雅說:“多少錢?”
“什麼錢?”
“接機啊……”
“五百。”
“我轉你微信。”
顧問簡單地“嗯”了一聲,離開了小區。
透過防盜門的玻璃窗,莫提雅看得出來,男人昨晚沒有睡好。
他腳下輕飄飄的,微光斜射下,挺拔的身形清冷孤寂,給人一種極強的安全感,若即若離,又很難靠近。
就如同那首詩: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莫提雅按了按太陽穴,想起剛剛她開口問多少錢,那奇怪的氛圍感,活像一個吃乾抹淨的渣女賞小奶狗小費呀!
“拜托!莫提雅,你在想什麼!這麼暴力香豔的劇情,網文作者都沒有你能腦補!!”
莫提雅狠狠敲打著自己的腦袋,上了樓。
門開了,一個黑長直發的女生穿著連體毛絨睡衣,一臉驚愕地看著她,“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