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時間:
淩晨一點半
普爾科沃機場大廳。
莫提雅背著小提琴,從幾位富二代留學生身邊走過,手機震動個不停,她接起電話,話筒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誰讓你退婚的!你都多大年紀了,給你找個體製內的,就是求穩定。學文化課的男生才靠得住,你們那些學藝術的都是渣男渣女。”
一陣冷風掀開百褶裙的邊,隻見自動門開開合合,人流進進出出。
北極圈的寒冬是直擊靈魂深處的痛,猶如母親那充滿穿透力的嗓音,聽得令人心驚膽戰。
莫提雅早已麻木,麵無表情地說:“媽,我不可能跟不愛的人結婚。”
“要什麼愛情?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家裡房貸還沒還完,你知道為了給你治耳朵,家裡已經……你就是沒有吃過生活的苦!”
“溫司弦紅的時候你可以靠著她,現在她人人喊打,你什麼都不是!”
“你這個廢物,如果不是我和你爸把你送出國讀書,你就是做保姆的命!”
莫提雅哭笑不得,掛了電話。
保姆她不夠格,畢竟她不僅帶不了孩子,不會乾家務,做飯還死難吃。
國內手機卡掰斷,換成北國號碼,世界終於安靜了。
莫提雅一邊安檢一邊自言自語:“不要愛情,可以啊,隻要我的愛豆現在單膝下跪,我可以馬上結婚。”
八個小時的長途飛行,約的接機顧問卻遲到了。
莫提雅走進咖啡廳,脫掉阿迪達斯三條紋黑羽絨服,露出一身齊整的甜辣學院風JK製服,粉色碳纖維的小提琴盒格外顯眼。
一杯熱騰騰的布奇諾端上桌,搭配西爾尼基奶酪餅,為北國的極夜增添了幾把火焰。
莫提雅抿了一口奶泡,給備注[明豔女明星]發了個視頻電話,打開化妝包,開始補腮紅和唇膏。
對麵接了。
視頻中的女生水光肌錐子臉,穿著慵懶小吊帶,頭發亂蓬蓬的:“你到北國了?”
“是啊,你在泰蘭德怎麼樣?”莫提雅說,“國內的營銷號鋪天蓋地宣傳,說你死了,你的粉絲哭慘了!”
“我溫司弦的粉絲最堅強,沒了我,她們也能生活的很好。對了,你跟那個相親對象說清楚了沒有?不會真要嫁給他吧。”
“我逃婚了,跟我媽鬨翻了。”
話筒對麵陷入沉默,半分鐘後,提示音響起。
[支付寶到賬50000元]
“溫司弦,你!”
莫提雅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
“總裁給的紅包,不要白不要。”
溫司弦笑了笑,深深歎氣:“世事無常,我紅的時候你是白富美,現在我糊了,你就成窮光蛋了。提雅,你不是喜歡拉琴嘛,這次回北國,考個北音給你爸媽看看,再多開幾場音樂會,我看誰還敢瞧不起你!”
“你彆想那麼多,在那裡好好養病,暑假我去看你。掛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這一刻,她真的痛恨自己的無能。
溫司弦是莫提雅最好的朋友。
她們是同門師姐妹,都是拉小提琴的,但是溫司弦比她優秀漂亮,專業水平更高。
少女時期的她們一起上課,一起租房,一起考大學,結果溫司弦這個擁有童子功小提琴天才,半路改行去做了女團愛豆,而莫提雅選擇出國深造。
工薪階層想出國讀書非常困難,而莫提雅偏偏就是生在工薪階層家庭。
所幸師姐溫司弦做了明星,一直接濟她留學。
原本她可以享受跟那些富二代同等的經濟待遇,直到溫司弦突然被爆黑料,代言被撤負債累累,遭遇全網嘲,她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
莫提雅不想過問溫司弦究竟發生了什麼,因為她自己也曾被人冤枉誤解,就算溫司弦真的像營銷號說的那樣,她也永遠是她的姐姐。
後來沒了溫司弦的幫襯,莫提雅窮得叮當響,就在這時候,她的耳膜出現病變。
一個小提琴手聽力受損,這種打擊令人難以想象。
莫提雅痛苦到想跳樓,家裡傾儘所有給她治好了病。也是從那時起,母親開始給她介紹相親對象。
理由是,年紀大了該找個男人嫁了,不然連高齡產婦都當不了。
莫提雅從小就聽話,但是這種聽話隻存在於表麵,若是隨便弄個男人搭夥過日子,還要給他生孩子,再背上幾十年的房貸,想想就可怕!
但母親不以為意,老一輩的思想是幸不幸福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把婚結了。
莫提雅心裡那個恨呀,若是能像溫司弦當年那樣一部戲幾千萬到賬,她也不至於受這窩囊氣。
說實話,莫提雅確實窩囊。
小時候溫司弦就比她小提琴拉的好,她一直擺爛,得過且過,在北國呆了這麼久,幾句完整的俄語都說不了。
每當她躲在留學顧問身後不敢吭聲的時候,那種憋屈的感覺,簡直想找個縫鑽進去。
擺爛的代價,慘痛!
-
十五分鐘過後,卡布奇諾已經見底了。
莫提雅攥緊琴盒肩帶,暗暗發誓:這一次,一定要考上北音。
她抬頭,眼前出現了三個黑墨鏡的西裝男人。
“你們……是來接機的?”
莫提雅打開約了麼軟件,想看看自己和顧問聊天框。
這可不是什麼顏色軟件,這是成立公司的,約了麼上麵的顧問都會注冊賬號,為新來北國的同胞提供有償幫助。
中間的男人走來,一隻手按在她的手機屏幕上,接過小提琴,做了個請的手勢。
終於來了,可以回出租房睡覺了。
莫提雅哈欠連天,暈乎乎跟著他們來到機場後門,乘電梯下到地下一層,停車場拐角處有一輛麵包車。
車窗關得很死,玻璃全是黑的,裡麵發生了什麼,外麵根本看不到。
莫提雅習慣性記下車牌號,被帶上車,車門關閉的一瞬間,濃重的煙味撲麵而來。
三個西裝男陸續上車,看這麵孔,明明都是同胞,卻不跟她說話。
這麼高冷嗎?
顧問都是宰同胞的,這一點作為她留學生深知肚明,雖然她也接觸過很多喜歡裝X的顧問,但這次好像有些不一樣……
莫提雅企圖打破沉默:“你們還沒有問我地址呢?”
開車西裝男沒有說話,副駕駛說著飛快的俄語打電話,旁邊的在抽煙。
莫名其妙!
打開約了麼,她收到一個消息:
[我到機場了,你人呢?]
莫提雅皺眉。
這人怎麼回事啊,這麼近的距離還發消息,她不是已經被接到了嗎?
莫提雅正在輸入:
[???我就在這裡,為什麼不直接……]
……
等等!
不對頭!
這條消息的對話框,是她預約的接機顧問,他說自己在機場,也就是說……
莫提雅心臟一涼,立刻刪掉了那句話,直接發送:
[我被綁架了!求求你,救救我!!!]
顧問正在輸入:
[彆急,戴好無線耳機,告訴我接你的是什麼車,多少人。]
莫提雅發送:
[十分鐘之內上的車,三個男的,東方人麵孔,黑西裝黑墨鏡,車牌號AC8743]
耳機中傳來一陣平緩的男音。
“是他……”
[你們認識?]
對麵信號不好,一陣嗞嗞聲。
莫提雅記得閨蜜說過,每個國家的留學圈都有這麼一波人,專門挑剛來這裡的小白女生下手,這樣的女生沒有背景,啥也不敢說,受了欺負隻能忍氣吞聲。
“冷靜。”顧問那邊傳來關車門的聲音,“我打上車了,現在去救你。”
說完就沒聲了。
莫提雅心提到嗓子眼,餘光環視著四周,害怕得要死。
冷靜個錘子,根本做不到!
車子呼呼往前開,夜空猶如黑洞,北國籠罩在一層幽暗的濾鏡下,刺骨的寒風一點點滲入門縫,吹得她上下牙打顫。
他們要把她帶到哪去?
不會拉去賣了吧!
莫提雅攥緊手機踹羽絨服兜裡,斜眼看著旁邊的西裝男,說:“不好意思,我想上廁所,可不可以停一下車?”
“閉嘴!”
這一吼中氣十足,嚇得她後背都直了。
莫提雅哭了出來,苦苦哀求:“大哥,你們要把我帶到哪去?我不是富二代,家裡沒有錢給你們,放過我吧!”
開車男沒有回答,她又求旁邊抽煙的那位。
“老實點!”抽煙男說,“我們老大找你有事,你最好識相,彆再鬨了。”
莫提雅牙都快咬碎了,想起曾經留學圈那些八卦,她就頭皮發麻。
她若是跟著去了,說不定過幾天微博熱搜就是——
#北國女留學生在機場被強行擄走,七天後涅瓦河中飄出一具屍體。
這還了得!
莫提雅甩掉腦子裡的幻想,心中的憤恨驟然爆發。
一不做二不休,她撲上去強行去捂開車男的眼睛,將鏡片扯下來。
緊接著張嘴死死咬住他的耳朵!
麵包車失去平衡,頓時搖搖晃晃,滴答滴答的警報器宛如喪鐘,響個沒完。
她不鬆口,就是往死裡咬他!
“媽的,鬆開!”
女的跟男的動手,就是以卵擊石。
兩拳打過來,莫提雅掙紮得越來越弱。
抽煙男掐著她的後脖頸,拽回後座,張牙舞爪地咆哮:“сука ! 不要命了!”
開車男顧不上流血的耳朵,他調整好方向,正要前行,突然,身後一輛車衝出來,橫在高速中央。
莫提雅舉起手機,嘶聲:“我已經報警了,你們還不快滾!”
“靠,算老子倒黴。”
男人一腳把她踢下車,發動引擎,一溜煙逃跑了。
莫提雅懵懵地倒在雪地裡,崩得滿身冰碴子,頭頂白了一片。
身後傳來滴滴的鳴笛。
她神情恍惚地抱著粉色碳纖維琴盒,回眸的那一秒,抬臂遮光,仿佛畫麵定格了。
黑夜中炸出兩道白亮刺眼的光圈,朦朧的輪廓見見分明。
一個男人下了車,單手撐著一把傘,正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