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能男人(1 / 1)

男人的聲音清潤悅耳,漆黑的眸子裡都是她,容聲突然覺得臉有些燒,她指了指自己狐疑問:“我?”

“嗯,”薑路得點點頭,“和你媽說好了,順道載你一塊兒回去。”

“咱說話能不能彆大喘氣?”容聲順了順胸口將濁氣吐出,她笑笑,“提前謝謝你,不過我另外請了幾天年假,暫時不著急回去。”

薑路得關掉車裡的暖氣,車裡徹底安靜下來,“沒關係,老師的假期應該不比你短,我訂酒店在周圍玩一圈,你出發前叫我一聲就好。”

除了像任豪那樣的下頭人士,容佳麗就沒教過容聲這種待客之道。

“我媽大老遠叫你過來捎我,結果讓你去住酒店,這合禮數嗎?”容聲定定看著他,想了想妥協道,“來都來了,跟我一塊兒回家吧。”

後備箱裡,20寸的行李箱隻占了小小一角,其餘空間被各式各樣的年貨占了個滿,兩人找物業借了小拖車,手裡又提了些才把東西一次性拉完。

“你這也太誇張了。”容聲忍不住驚呼。

薑路得笑笑,“都是導購推薦的,你放心,保質期都不短,再不濟拿去送人也可以。”

容聲家是老小區,住在七樓,他們建樓的時候還沒有出超過六層就需要安電梯的規定,電梯是這些年小區的老人越來越多,為了方便他們出行各個業主集資於前年新建的,這會兒倒是方便他們搬這堆年貨了。

這處房子不大,站在入戶門就能將整個客廳一覽無餘,中間是個蓋著繡花沙發套的長條沙發,上麵坐著容聲媽媽和舅舅一家三口。

看到容聲背後高挺俊秀的男人,容佳麗趕緊站起身來招呼,“路得是吧?辛苦你跑一趟了,這些天就在家裡住,彆客氣。”

薑路得禮貌頷首,“是我,阿姨,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不打擾,倒是我們家聲聲沒少麻煩你照顧。”容佳麗拉著他進屋,看見他手上拉著的一車東西,嗔怪道,“來玩還帶這麼多東西乾嘛?”

薑路得笑笑沒吭聲,任由她將自己帶去沙發中央就坐,容聲見狀趕緊溜進房間換衣服,試圖挽回自己姣好的容顏。

舅舅對薑路得有些好奇,他試探地問:“小夥子,你是我們家聲聲男朋友?”

薑路得搖搖頭,“我們是朋友兼鄰居。”

什麼男女之間的純友誼,舅舅壓根不信這一套,在他看來,郎才女貌的兩個人最多也就處於友誼之上戀人未滿的程度,何況是鄰居這種幾乎同處在同個屋簷下的距離。

心下了然,他靠近薑路得好奇探究,“小夥子,你今年多大了,乾什麼工作的呀?”

薑路得回:“29歲,目前在醫科大當老師。”

舅舅一臉驚喜,“這麼年輕就當上大學老師了呀,真是太優秀了,你家裡父母乾什麼的呀?把你教育得這麼好。”

像是在查戶口,容佳麗覺得有些冒犯,於是趕緊出聲製止,“問那麼多乾嘛?我這初中學曆不也培養出來一個研究生。”

薑路得安撫她,“沒關係的阿姨,不算什麼隱私。”他說,“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父親早早就移民出了國,後來一直跟母親相依為命生活到十六歲,但她十三年前就因病過世了,所以家裡目前就剩我一個人。”

他像個無情的AI在敘述同他無關的悲情故事,語氣淡淡,麵色平靜,卻處處透著悲傷。

全場啞然,舅舅滿心愧疚,卻說不出任何寬慰的言語。

容聲打開不太隔音的房門,吱呀叫喚的木門打破了沉寂,她說:“薑路得,你進來收拾一下行李吧。”

薑路得起身進了屋,沙發上的眾人才得以喘息。

容佳麗憤懣地拍弟弟的肩,埋怨道:“都怪你這破嘴一天天的瞎問。”

舅舅硬著頭皮解釋,“我不是想替咱們初九把把關嘛......再說,咱家也不是在乎這的人,要不然我們也不會同意你帶初九回家了。”

“我家聲聲有名字,彆總用那代號叫她。”容佳麗不滿地矯正他,“而且兩人八字都沒一撇,你在這瞎摻和啥?談不談?跟誰談?一切都由聲聲自己做主,你少在這擺譜。”

客廳眾人的聲音壓得低,隔道門傳進耳裡並不真切,隻覺得窸窸窣窣耳道癢癢的。

容聲把衣櫃擠了一小格掛衣區出來,“你這幾天就住我房間,衣櫃辛苦你擠著用一下,隻是最下麵一層的櫃子請你務必不要碰。”

裡麵裝了她很多內衣內褲,實在移不走,她索性用黑膠帶纏了幾圈封住了。

最重要的是,薑路得在她心中是個好人,她相信他不會亂碰。

“好,那你呢?”薑路得看向蹲在地上的姑娘。

作為媽寶女的容聲大言不慚道:“我最近小十年一直跟我媽睡,這房間基本都是空置的,你放心用,不會有我什麼氣味的。”

從18歲跑去北京讀書,再到25歲跑去省會工作,容聲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待的時間越來越短,她就越發珍惜跟母親在一塊的日子,索性就直接搬到她屋裡睡去了。

房間不大,一張一米二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個窄小的書櫃,一個L形的書桌,一台台式電腦即是全部。

屋裡東西被塞得滿滿當當,牆上貼了花花綠綠的動漫角色,書櫃裡雜誌按時間整齊排放,整個房間頗具生活氣息,薑路得終於明白容聲為什麼對自己的房子一臉嫌棄。

他輕笑:“我很放心,謝謝你。”

“小事。”容聲拉門出去,“你先收拾一會兒吧,我讓我媽給你做份晚飯。”

本地習俗,過年期間的晚飯吃的都早些,這會他們都吃過快半小時了。

薑路得沒想著過來待多久,箱子裡隻有兩套換洗衣物,沒兩分鐘他就把行李全部收拾好了。

剛坐下,就聽門被敲響,容聲的表弟探著個腦袋問他能不能進,薑路得應允叫他進來。

表弟今年十五歲,馬上就要參加中考,家裡就指望他能考去市裡的重點學校。

他把寒假作業攤在書桌上,撓著頭小心翼翼問:“表姐夫,我能問你幾個數學題嗎?”

大概是家長心存愧疚叫他來緩和關係的,攤開的作業正確率很高,不像有疑問的樣子。

薑路得點點頭,示意他坐下,“我看著你寫,有疑問可以直接問我。”

“還有,”他頓了頓補充,“我跟你姐姐不是那種關係,你叫我哥哥就行。”

少年心不在焉地應下,結果沒寫幾筆就扭頭開起小差,“表姐夫,表姐說你像我這個年紀就已經在上大學了,怎麼做到的呀?”

容聲應該是從寧牧那裡聽來的。

薑路得沒再糾正他的稱呼,“嗯,我十五歲考上了少年班。”

“那你肯定很聰明,”少年歎一口氣,“我連考上重高都沒有把握,這世界真殘酷。”

“聰明?你指的是這樣嗎?”薑路得指著他空出沒來得及寫的那半頁選擇題,“BCAAD,這是答案。”

表弟趕緊翻到答案頁對題,發現完全正確,他眼中都是驚豔以及自愧不如的沮喪,“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薑路得摸摸他被剃得有些紮手的腦袋,淡然道:“不是的,我在讀書方麵算不得多有天賦,隻是比彆人更勤奮而已。”

“我很多時候隻睡四五個小時,其餘時間幾乎都用在學習上了,像這些類似的題,我做過千遍萬遍,能很快報出答案並不奇怪,況且我在你旁邊看了很久。”

“不過不建議跟我學習,生長期間充足的睡眠是很有必要的,不然會長不高。”

表弟看著他頎長的身材欲言又止,“那你怎麼......”

“基因,”薑路得輕笑一聲,“說不定我其實應該長到兩米以上。”

屋內的談話聲淡下去,容聲才緩過神推開房門,她把手裡的餃子放在桌上,說:“就你一個人所以就隨便做了點,你看看夠不夠吃?”

薑路得很感謝他們不因為他是客人就格外費心費力,他點點頭,“夠的,辛苦了。”

餃子約莫二十個,個個皮薄餡大,有蝦仁、玉米豬肉、芹菜牛肉......還有硬幣餡的。

看著薑路得咬在唇邊的正閃閃發光的一元硬幣,容聲和表弟兩個人很配合地歡呼雀躍。

“恭喜薑路得同誌在初八這天獲得最佳幸運大獎!”

這大概就是家的感覺,薑路得想。

容聲笑眯眯的,水汪汪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她漂亮的幾乎在發光。

她問薑路得,“如果你明天沒有行程的話,明早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爬山?”

薑路得欣然接受,並在這夜難得有了超過六小時的好眠。

清晨,是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中幽幽轉醒的,睜眼時,枕頭下多了一個紅包。

他推開門,正好撞見穿戴整齊的容聲從主臥出來。

她滿意點頭,“很好,我們行動一致,很有默契。”

薑路得被她那樣子逗得笑出了聲,他掏出紅包問:“這好像是你媽媽給我的。”

容佳麗這個點已經出門遛彎了,家裡就他們兩人,桌上的早餐很簡單,不過白粥、鹹菜、生煎包而已,不因外來客而搞特殊。

容聲喝了一口溫熱的粥,“壓歲錢而已,在我們家,隻要你有長輩就可以一直收,她這是拿你當自己人看。”她招手示意他一起用餐,“通常就是一兩百塊,不用有什麼負擔,你安心收下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顏色帶來的效應,薑路得總有種感覺,揣著紅包的口袋比另一側暖和許多許多。

吃過飯才七點冒頭,兩人各自踩了輛共享單車前往目的山腳。

抵達時,已經有很多健朗的老人下了山,笑嘻嘻告訴年輕人需要再接再厲。

容聲扭頭看站在矮自己兩個台階上的男人,彎著眼笑得輕快,“我如果印象沒錯的話,你身材蠻好的,這兩三百米的小山應該能輕鬆拿下。”

大抵是想到自己那夜下的手,她說這話時臉紅撲撲的,將刺骨冬風刮留的痕跡都掩蓋了去。

山確實不高,沒多久兩人就登了頂,喘著粗氣的容聲冒了汗,不管不顧要將外套脫了去。

薑路得按住她的手,聲音輕柔,似是回到他在福利院輕聲哄孩子的時刻,“小心著涼,把拉鏈拉開緩緩就行,很快就會冷靜下來的。”

男人的手明明微涼,被觸碰的手背卻莫名升溫不下,容聲不自在地動了動腳尖,小聲嘟囔:“不愧是在醫科學校任職的老師。”

薑路得將旋開瓶蓋的水遞給她,笑了笑說:“不過我並不從事醫學相關的專業,我隻是出於本能在關心你。”

耳尖也跟著發燙,灌下肚的涼水也壓不下熱氣。容聲搞不懂,明明爬的同一座山,走的同一條路,為什麼薑路得還一副清爽淡然的自持模樣。

稍微休息了片刻,容聲領著他進了一間寺廟的右間,那裡放著送子觀音。

排隊的人很多,皆是女性,像薑路得這樣格格不入的異性吸引了大眾的目光。

侃侃而談的阿姨拉著容聲的手臂竊竊私語,“這種事怎麼能讓男人來呢?”

容聲蹙眉,下意識去反駁,“為什麼不能?懷不上孩子又不單單隻是女人的問題。”

她掃了一眼約莫四五十歲的阿姨,問:“您是來給自己還是給女兒求的?”

阿姨被這話問得有些赧然,支支吾吾說自己還沒孩子。

容聲歎口氣,“我猜您應該來拜過很多年了,至今都沒有孩子,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是您丈夫的問題嗎?”

阿姨泄了氣,想了很久終究從隊伍退了出去。

容聲向薑路得招招手,“我可能還要排一會兒,你去外麵等吧。”

薑路得沒動,依舊跟她站在隊伍裡,“我跟你一塊。”

容聲墊了腳湊到他耳邊帶笑嘀咕,“周圍的人都在看你,他們肯定以為你不行。”

耳邊掛著一股潮潤的水汽,暖融融的,薑路得愣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開口:“我們倆成對出現,他們興許更心疼你,居然攤上我這麼個‘無能’的男人。”